第二天,經過蒙毅家門口,孩子們已經等着了。扶蘇從車上下來,準備打了招呼就一起上路。可是蒙毅卻說:“讓不棄帶着小的去吧,他長大了,也該給妹妹們操點心。蒙毅就不去了,蒙毅去了他們玩得不盡興!家裡派了兩個人跟着,有事兒就支使他們,別跟他們客氣!”
扶蘇笑笑,知道蒙毅這是在避嫌,讓孩子們去,既成全了下一代的友情,也不給別人留下口舌,人家倒比他還謹慎。
帶着蒙家人到大宅去接人的時候,三個孩子都激動壞了。蒙不棄是修文修德的偶像,蒙育菁是修心的偶像,和偶像同行,多麼幸福的人生啊!
修心激動得小臉通紅,小寒要抱她上車,她偏不,她想跟蒙育菁坐一輛車。
蒙不棄很有眼力勁兒,他主動讓出來,說騎馬涼快些,讓小寒帶着兩個小孩兒坐在一起。
小寒也很激動,這是和偶像近距離接觸啊!
可是,坐在車上,修心就不好意思了。小寒知道她的小心思,就替她問話。
“育菁,你那一腳出了名了,好多人都覺得你厲害。“
蒙育菁咬了下嘴脣,大大方方地說:“那是碰巧了,並非有意的。”這句話家裡人教了她好幾遍,說得都煩了。
修心張着小嘴,一臉質疑。“小寒阿姨,你說我要是踢修德哥哥一下,會不會把他踢壞了,他老氣我?”
小寒瞪她一眼,她倒是什麼都想試試。
蒙育菁卻說話了:“不行的,對哥哥怎麼可以呢?對壞人才要一招制敵,等到了地方,我教你怎麼發力。”
修心興奮地點頭,終於見着能人了,人家還這麼有誠意地教她。
小寒抿嘴一笑,小孩子就小孩子,幾句話就露餡了。
“育菁,以後要是有人問起這事,你就只說是碰巧了,別的就不要再說了。一如制敵是大人說的話,小孩子不要亂說。”
蒙育菁愣怔了一下,忽然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小臉“刷”地就紅了。
農莊到了。
老八迎了上來,昨天就送了信兒說今天到,他一早就讓人把房子打掃得乾乾淨淨。修心說過他燉的豬尾巴根兒比家裡的廚子做的好吃,爲了這個,他特意宰了一頭豬。
“修心,尾巴根兒已經燉上了,就等着你來吃呢!”
修心漲紅着臉,躲閃了一下,當着偶像的面兒說尾巴根兒的事兒,多讓人難爲情啊!
扶蘇哈哈大笑,趕緊說:“那是給修心爹爹準備的,是吧?”
修心小小地“嗯”了一聲。
冒頓也知道他們今天來,早上放完羊就等着了。他跟大公了打了聲招呼,就去找蒙不棄,他們有打出來的交情呢!
一夥人圍着他們倆,看兩人光着脊樑角抵。
今天角抵就沒什麼規矩了,只要他們想摔就一直摔下去。
蒙不棄是聰明人,他看了冒頓幾場比賽就總結出冒頓的特點,加上自己親身比試過,一上手就表現得非常從容。
扶蘇不由讚歎:“看看,這就是蒙家的孩子,大秦未來的棟樑!”
他本來是衝着小寒說的,育華和育芳聽到了,就感覺大公子的親和裡面有對蒙家人的示好。
小寒在旁邊仔細端詳蒙育菁,這八歲的丫頭看哥哥摔跤特別專注,不像一般孩子那樣只是瞧熱鬧的神情。這肯定是個小行家呢!小寒不禁想起那句: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
“你在感嘆什麼?”扶蘇沒聽清楚。
小寒疑惑地問:“我感嘆了嗎?”
扶蘇點點頭,說:“感嘆了!”
修心出來作證:“小寒阿姨剛纔說老鼠什麼的!”
小寒吃驚地捂住嘴巴,太可怕了,心裡想什麼說什麼,那不是遲早得把自己賣出去嗎?
育華和育芳禁不住笑了,扶蘇大公子這位如夫人真有意思,怎麼跟個孩子似的?
蒙不棄還是敗了。
他展展地躺在地上,等着人過來拉他起來。育華過去把他拉起來,只一個指頭的力量,他就一躍而起,神情疲憊而歡暢,完全沒有年輕人求勝心切、卻因失敗而導致的頹喪,扶蘇再次頷首,蒙不棄真是少年早熟。
冒頓披着衣服走過來,對小寒說:“這幾日正想去城裡找小寒姑娘呢,這麼巧,你們就過來了,真是老天都在幫我。”
扶蘇一擰眉頭,這個傢伙怎麼又盯上小寒了,這話聽着怎麼讓人這麼…這麼不舒服呢?
小寒也皺眉,直截了當地問:“說吧,有事兒說事兒!”
冒頓嘿嘿一笑,說:“冒頓要成親了,丈人家要求按照大秦習俗三媒六娉,還要到官府登記,冒頓不能離開咸陽,也沒法讓父親過來。所以想到你,好歹姑娘算是我的孃家人。”
聽到的人都憋不住笑,孃家人,這胡人的雅言就是這麼學的嗎?
扶蘇越聽越不對味兒,“我說,冒頓太子,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咋越聽越不開心呢?”
小寒靈機一動,趕緊拍拍他,說:“他那意思就是當我是他嫂子,你就是他哥!”
冒頓立馬大剌剌地叫了聲“哥!”
這聲哥叫得扶蘇不會了,這關係變化得也太詭異了吧?弄來個人質,倒成了人家的哥!
可是叫哥哥透着人家對你的尊重,也不好駁了人家的面子。胡人是另一個品種,將就吧!他點點頭,沒吭聲兒,算是默認了。
小寒暗自拍了下胸口,終於避免了一場爭執,總算能靜下來聽冒頓講他的故事了。
“來,給嫂子講講這是怎麼回事,是和小酥酥嗎?”
冒頓一咧嘴,她還真當上嫂子了。那以後過頭的話就沒法再說了!
“是這麼回事,有一個姑娘,非要嫁給我,覺得我是天地之間的大英雄。我一看她那頭髮、那眼睛、那小嘴都是我喜歡的樣子,我就從了她。她爹爹開始不願意,覺得我一個人質,沒什麼前途,可是拗不過形勢,再不嫁給我,就遮掩不住了,也就只好從了她。但是,得有正式的成婚儀式和手續,不能給我當二房,將來備不住我回到草原上繼承大位,她就成大閼氏了。”
一夥人聽得直髮呆,從了他(她)、遮掩不住了,信息量好大啊!
小寒八卦了一下:“等等,遮掩不住了,是說她有了?”
冒頓驕傲地點點頭,他多厲害呀!
小寒好奇地追問:“什麼時候的事兒?”
冒頓說:“比賽中間的事兒。我一亮出肌肉,那姑娘就不行了,非得跟了我不行。哎,還不知道有多少咸陽姑娘爲我……”
扶蘇咳嗽了一聲,打斷他:“哎,說話注意些,這裡大小姑娘好多呢!”說完白了小寒一眼,這嫂子當得也太熱心了,連這事兒也問。
小寒迴歸到一本正的狀態,也咳嗽了一聲,說:“冒頓,那你的小酥酥怎麼辦?她不是還懷着你的孩子嗎?”
冒頓奇怪似地看着她,“姑娘,一個男人還不得配……”
“叫嫂子!”小寒一臉嚴肅。
冒頓不情不願地哼了一下,實在叫不出來,本來就是玩笑。
扶蘇一看,這傢伙是藉機纏着他媳婦呢,“哎,我說冒頓,你到底想讓我們怎麼幫你?”
冒頓來了精神,“哥,我想讓你們當我孃家人,因爲是你們把我弄到咸陽的。”
扶辦的臉皺成一團,敢情“孃家人”是這麼來的,“罷了,要數賴皮,你是天下你第一!”
冒頓嘿嘿一笑,賴皮就賴皮,他賴定他們了。
扶蘇問:“聽這意思,所有程序都得跟你走一趟?還得備一份厚禮?”
“哥,是這個意思,老丈人那裡是這麼說的。”
小寒忍不住了,“哎,傻瓜,你還太子呢,人家這麼說就是難爲你,知道你也辦不到。”
冒頓鼻子一“哼”,說:“怎麼辦不到,有我哥在還辦不到嗎?”
扶蘇直搖頭,用手點點他,轉身就走,臨走撂下一句話:“大事跟你嫂子說,小事找你木木哥。”
木木胸脯一挺,一會兒功夫成了太子的哥哥了,揚眉吐氣啊!
開飯前,小寒帶着修心和育菁躲到房間裡去做冰。兩個孩子非常緊張,小寒阿姨說得跟真的一樣,能行嗎?
可是,看着冰凌茬子一點點地出現,兩個孩子激動得要瘋了。
“我要吃,我要吃。”修心直嚷嚷。
小寒說:“等會兒,再凝一會兒,要不一拿出去就化了。”
修心急得不行不行的,圓滾滾的小身子來來回回地在地上轉。
“育菁,要不你帶她出去練練你那絕命一招兒。”
育菁一嘟嘴巴,漲紅着臉說:“小寒阿姨,你不是不讓我說的嗎,怎麼你還說?”
小寒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小丫頭真是個有心的人,說了一遍就記住了。
蒙家人,了不起!
孩子們開開心心地吃冰,包括蒙不棄這個成年人,都露出了歡暢的表情。
扶蘇看着給孩子們分冰的小寒,幸福地笑了,有她在,什麼時候都是有趣的。
“哥,你真幸福!”冒頓感慨地說。
扶蘇笑着看看他,這傢伙叫哥叫得一點磕巴都不打,不過,剛纔這話說得很真誠。
“哥,說實話你對冒頓挺好,來咸陽雖是迫不得已,但遇到你,也算幸運了。”
扶蘇還是笑笑,沒搭這個茬。他問:“在這裡還好吧?”
冒頓抽了下鼻子,感慨地說:“還好吧!有時候,想家,想草原上的一切。這裡的春天比草原有看頭,吃的也豐富,可是,還是想。現在有了小酥酥,還將有小草果,可是心裡還是想回去。總覺得一踏上草原,心就踏實了。”
扶蘇理解地點點頭,淡淡地說:“如果不出意外,你能回去,也許是你接任大位。不知道你會不會像他們一樣不斷搶掠、不斷征伐?”
冒頓看着扶蘇,認真想了一下,說:“哥,你這問題問得冒頓不好回答。來咸陽久了,冒頓對這大秦的來歷也瞭解一些,沒有徵伐就沒有大秦,也許你們一家還在秦谷餵馬。”
扶蘇皺起眉毛,這話讓他很不舒服,但,這也是否認不掉的事實。
“哥,兄弟的話讓你不舒服了。我們當皇子的,有時候不是自己想不想做什麼,而是整個部族需要我們做什麼,所以,你問我會不會像他們一樣,我想八成會的。這跟我今天叫你哥沒關係。今天叫哥,是因爲你做的事讓冒頓心甘情願叫哥。”
扶蘇沉默下去,過了會兒,才說:“冒頓,如果我有機會掌握局面,我只想守住大秦的土地,我不想靠打。你看,邊境的生意做的不錯,大家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在扶蘇心裡,人命比土地重要。這不是矯情的話。”
冒頓也沉默下去,過了會兒,才說:“哥,冒頓也說句不矯情的話,如果是你,我就跟你做生意,換了別人,就不好說了。尤其胡亥,我信不過。不但信不過,我還不服氣,他那樣的人,我拿下他,是同天地討個公平。”
“好了,不說了,冒頓,帶孩子們擠羊奶吧,孩子們還沒有擠過羊奶呢!”
“哥,我的孩子生出來,能和他們一起玩嗎?”
“當然能,爲什麼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