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樑辰就過來通知,說要動身了。
小寒很奇怪,昨天出去打獵還沒有什麼說法,怎麼立刻就要動身了,前些日子不是說要在雲夢禁苑住兩個多月嗎?
女侍楊絮已經在張羅着收拾,她也只好把隨身的東西包起來。
收拾停當,外面的車馬已經準備好了。
嬴政立在車子旁等着她。
她說:“我們騎馬出去吧,這地方我挺喜歡,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過來?”
“挈!想過來,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他寵溺地看着她。
“怎麼說走就走呢?昨天都沒見皇上提過。”
“走,先上了馬再說,陪你騎一會兒,咱們就上船了。”說完,一招手,有人送過馬繮繩。
“上船?”問過之後,想了想,到南方去,是得上船,要跨過雲夢大澤,沒船怎麼行!
走在馳道上,小寒還是想問爲什麼突然離開雲夢的事。這次出巡,一直讓她揪着心呢!
“小寒,是因爲你!”一句普通的話,讓他說得深情款款。
“怎麼會因爲我?皇上移駕,這可是國家大事!”小寒吃了一驚。
“嗯哼,當然是國家大事,這次本來要出來得久一些,但是你昨天反覆說起動物狂奔,嬴政就想,還是轉一圈早點回去吧,不想在外面耽擱得這麼久!”
“啊——”,小寒有點不敢相信,她說的話,皇上會這樣反應。好吧,重視起來總不是壞事。他要是能放緩步子,一點點地重視民生,那就更好了。
“小寒,爲什麼喜歡這個地方?”要說環境,咸陽也很好啊,要山有山要水有水。
“爲什麼,因爲這裡天寬地闊,不用在藏書院窩着呀!”
這句話是脫口而出,但說出來,兩人都沉默了。
雖然小寒不是用抱怨的口氣說的,但聽在嬴政耳朵裡卻有很多無奈。他也不想拘着她,但她自由了,他將面臨多少抉擇!他只是想把時間拖得久一點,讓她忘記扶蘇。他要她心裡乾乾淨淨地把自己裝進去。
“啊——,”小寒又張口了,她也不想大清早地就讓兩個人不痛快。“小寒還有一樣喜歡,在咸陽吃不到這麼新鮮的茴香,在這裡每天都可以吃到。”她想用這個話題來沖淡剛纔的氣氛。
嬴政領情地笑了,他知道小寒的用心,儘管她不痛快,她還在爲別人考慮,她就是這麼善良的女人。
他說:“這好說,讓他們儘量保持新鮮,送到咸陽好了!”爲了她,他什麼都肯做的。她說不想建阿旁宮,那個工程就在規劃圖上放着。哪天她說想建了,那就開工。
小寒連連搖手,“皇上,別這麼麻煩了,爲了吃上一口茴香,得有多少人在馳道上奔波呢?我可不想做楊貴妃。”
“嗯?誰是楊貴妃?”
小寒撓撓頭,給他講這些真是困難呀。想了想,她說:“皇上,小寒說過一個人,他寫過一本書叫《帝範》,皇上還記得嗎?”
皇上點點頭,沒好氣地說:“你說那個人他都不想跟嬴政交朋友!”
“嗯,剛剛說的這個楊貴妃算是他的一個孫媳婦,她很喜歡吃荔枝,對了,荔枝皇上見過沒,我在咸陽沒見過荔枝。啊,話題扯遠了,她喜歡吃嘛,皇上就讓人從遙遠的南方給她送過來,一路上不停要換馬,等送到都城,荔枝還是新鮮的。後來,很多將士不滿皇上這麼寵愛女人,不理朝政,就發生兵變了。這個女人被逼上吊而死!”
嬴政眨巴眨巴眼睛,又覺得涼刷刷的,怎麼她說的這些都像是發生過的事情一樣?真的是她家鄉發生的事嗎?
小寒一拽繮繩,靠了過來,小聲兒說:“皇上,小寒說的是真的,那個趙高他就是個小人,如果他不亂國,後面這些事都不會發生。不會有《帝範》,也不會有楊貴妃,他們的家族還不知在哪兒種地呢!”
嬴政簡直凌亂了,她一會兒是隨便海聊的架式,一會兒又嚴肅認真得彷彿下一刻就要發生兵變似的,到底,她是怎麼回事呢?讓她幫忙長生不老,她又不會,而且還動不動鬧病,他都不敢把希望寄託在她身上了,可是,這會兒又說後世如何如何,這到底是誰該去撞牆?
“皇上,小寒說的是真的!”小寒再次強調,就像他得承認眼前的人是真實的一樣。
嬴政吐了口氣,說:“小寒,茴香的事情不弄就不弄了,好吧?”他已經把握不住聊天的方向了,他要急忙回到他能把握的現實中來。
小寒怪怨地哼了一聲,他也不去理她。
跟她在一起確實精彩,但是常常讓人無力。就像在熱水裡泡得太久了,舒服是舒服,但心臟有些吃力啊!
此時已經出了宮院區,前面引導的車隊準備調頭駛向南邊的大澤。
嬴政說:“小寒,上車吧,騎馬時間長了也累!”
小寒聽話地下了馬。
這時,忽忽啦啦地從對面過來一羣軍士,他們用繩子拖着三個衣衫破爛的男人。大概是剛纔經過了一番廝打,幾個人臉上都帶着傷。
看見皇上一行,軍士們急忙閃避,跑到路邊齊齊跪下。
小寒問:“他們怎麼了?”
她這話不知問誰,也沒有人答。跟着跳下馬來的蒙毅心裡不由嘆息,這麼個姑娘沒有規矩,皇上還在跟前,就隨便說話,也不知是什麼家庭教育出來的!
這時,皇上發話了:樑辰,你去問問。”蒙毅心裡不由一抽,皇上可真把她當回事呀!
過了片刻,樑辰帶過來一個領頭的。那人磕過頭後,就小心翼翼地說:“回皇上,這是附近的農人,他們家在耎地有田,今天,他們偷獵野豬被我們抓到了!”
皇上點點頭,沒說話,卻是看向小寒,意思是,你明白了嗎?
小寒的眉頭就皺起來了。樑辰適時地上前,小聲解釋:“耎地裡的野獸都屬於禁苑所有,他們可以在裡邊種地,但打獵就屬於偷盜行爲!”
小寒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放眼望去,這裡到處都是山林,住在附近的農民獵一隻野豬這就犯法啦?
“皇上!”她一臉的乞求。
嬴政小小地白了她一眼,悄悄地說:“你就是看誰都心疼,就是不知道……哼哼!”
小寒正色說:“皇上,小寒不是看誰都心疼,小寒想起家鄉的兩戶人家。一戶人家姓郝,有很多土地,每到秋收的時候,他就吩咐家裡僱的長工,說地裡的東西別收得太乾淨,給拾荒的人留一點,給天上的飛鳥留一點。後來,不知怎麼的,他家失火,附近的人都跑來救火,甚至有個長工冒着自己被燒傷的危險把他家的老人背了出來。還有一戶人家,他們姓槐……”
“好了,你不用再講了,朕替你講,那戶人家姓壞,平日裡對鄰居無情無義,到了他家遭難的時候,人家袖手旁觀或者落井下石,是不是這樣?”
小寒誇張地點點頭,讚賞地說:“皇上真會講故事,就是這樣!”說完,還豎起一個大拇哥。
皇上沒好氣地看她一眼,在她眼裡,他就不是皇上,他要的恭敬順服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他回頭看向蒙毅,“蒙毅,你看呢?”
蒙毅略一思忖,字斟句酌地說:“其實就是一點小利,讓與他們也沒什麼不好。禁苑周邊的安全確實與他們不無關係。只要用律令限制了打獵的季節和數量即可。”
說完,他略有深意地瞟了眼小寒,似乎是問:姑娘會提出問題,那麼,會解決問題嗎?
皇上沉吟一下,說:“這件事,蒙毅你來辦!”
小寒馬上就高興了,她急切切地問:“那這三個人呢?現在就放了吧?”
皇上不滿地看她一眼,她怎麼就這麼急呢?弄得法律一點嚴肅性都沒有。
小寒振振有詞地說:“皇上,施恩於人前,是爲了讓他念一句好,昨天小寒跟胡亥說,謠言也能引起動物奔逃,這不嚴肅,但也不是全無意義。黔首們口口相傳的作用和官府文告的作用,您認爲是一樣的嗎?”
皇上沒做聲。蒙毅心裡就是一動,這姑娘太重視細節了,有她留在皇上身邊提醒着,倒真是不錯。不過,女人干政,這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