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法六署帶來的判決書,靜靜的平放在興樂宮內,看着條案上厚厚的一堆刑罰處罰,秦王政沒有任何猶豫,提起前幾日蒙恬親自爲自己改良的一支粗硬大筆點着硃砂,便是落下。
“可也,深秋處決!”
算算時間,也沒多少時日,如此正好,免得可能會生出其餘的幺蛾子,批過的決刑書下發廷尉府,行法六署的人再次忙碌起來。
一個月後,關中的其後已經步入霜寒時節,渭水草灘大刑場人山人海,嫪毐被五頭斑斕水牛狂野地車裂肢體,整個刑場都爲之歡呼。
隨其後,整個渭水兩岸爲之血紅,一顆顆大好的頭顱堆積起來,如同一座詭異的小山,老秦人都說,這是惠文先王大殺復辟老士族之後最大的刑場了,這也意味着秦國將要有新氣象。
雖然也有人說,亂國害民之人該殺,可有些明顯不該殺的也一併殺了,倒是有些刑罰過重,堪稱造孽,不過總體來說,還是淹沒在羣呼大讚之中。
次日,又是一卷王書從咸陽宮傳出,懸掛於咸陽城四門,其王書之名爲《告朝野臣民書》,內蘊秦王政親手所書,嫪毐此人以閹宦之身入宮闈,甚至號稱假父封列侯。
可見大秦律法之不存,堪爲大秦律法之恥也,故而,從即日起,整頓吏治,整頓朝綱,舉凡國政,有法者依法,無法者以例,無法無例者聽上裁決。
此書一出,整個關中爲之沸騰,老秦人更是快哉不已,自從長平之戰以後,秦國國勢略微傾頹,昭襄先王晚年、孝文先王、莊襄先王三朝政行倥傯,緩法寬刑,以至於吏治渙散。
早就該好好整治這般官吏了,再加上關中內的傳聞,明明是一個**怪物,卻被人拔了鬍鬚當作閹人送入宮中,還將太后弄得生了兩個兒子,令老秦人面上蒙羞。
如此大事,沒有人包庇絕對不可能,三年前的關中大水,年前的隴西大旱都無人觀,可見律法的倏忽,今有秦王政如此,依稀可見昭襄先王盛年的雄風。
“稟告我王,臣等已經查實,嫪毐與太后的子嗣已在亂軍之中被殺,然關東列國卻傳聞紛紛,一說大王派私兵趁亂殺死那兩子。”
“另一說是大王親入雍城與大鄭宮密室之中,摔死那兩子,臣等追查根源,卻是關東列國的遊俠和諸子百家的敵秦者,妄想流言蜚語,攻訐大王!”
興樂宮內,贏秦宗族老廷尉與國正監秘密入宮,稟告這件私人之事,各自立於下首,二人相視一眼,將如今正在關中與關東列國傳揚紛紛的言語說道而出,神色均不好看。
“又是關東列國的遊俠和諸子百家的人!可惡!”
“此等罪孽之子若是活着,寡人也會親手將他們斬殺,放出留言攻訐寡人,何所懼也!縱然依據國法,那兩個私生子也是該死。”
“儘量查明是何遊俠與諸子百家中的那些門派,近年來,他們的動作越發頻繁起來了,總是希望大秦亂象頻生,寡人就偏不讓他們如意!”
秦王政面色鐵青,對比整個親政大事,對比整個冠禮大典,那兩個私生子又有什麼威脅,儘管最後還是要死,但這般被關東列國的遊俠之人攻訐,心中仍是憤怒不已。
自從質子於趙到如今冠禮親政,那些關東列國的人和諸子百家的人一直想要殺了自己,終有一日,他們會付出代價的。
“另外,在探查嫪毐之事的時候,老臣發覺另外一樁隱秘之事,牽涉甚大,我等不敢私自做主,箇中一切已經寫入令書,我王當一觀。”
贏秦一族老廷尉同樣面上不好看,感知着上首大王氣息略有緩和,旋即,從懷中再次拿出一本紙質政令,與身側的國正監再次相視一眼,神情凝重。
儘管猜測嫪毐背後可能有秦廷的大人物,但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那人,以那人的身份和地位,他們處理起來也是頗爲棘手。
“呈上來!”
向着身側的少府令趙高看了一眼,輕語道。
在一旁靜默不語的趙高拱手而退,走入下首,從老廷尉的手中接過政令,目不斜視,復歸秦王政身旁,雙手遞將過去。
“……,想不到,想不到……,你等先行退下!”
從趙高手中接過詔令,沒有遲疑,對於老廷尉口中所言的牽扯,秦王政自是清楚,但具體的內在卻不瞭解,目光凝視那白紙黑字之上。
一瞬間,秦王政那素來凌厲的目光變得有些茫然,良久愣怔不知所以,百十個呼吸過去,才口中喃喃低語,單手擺動,示意老廷尉二人離去。
數息之後,再次下令屏退興樂宮內的侍衛、侍女,只剩下趙高一個人小心翼翼的站在燈光的陰影之內,整個興樂宮陷入絕對的寂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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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將至,雖是辰時,但天邊仍舊有一抹黑暗殘留,清晨的朝陽緩緩而起,薄霧擴散,瀰漫整個咸陽宮,更是充斥在這處區域不大的鄭宮之內。
一如先前周清與馮去疾定下的章程,辰時、巳時這兩個時辰交給周清,學習武道,下午未時、申時交給馮去疾學習文道。
一個月下來,算是頗有小成,在自己的太清真氣洗禮之下,早就鑄就根基,而今正在煉氣通脈的層次而今,以小扶蘇如今才四歲的年齡,修煉高深的武道本就不合。
就是自己,也是在六歲的時候,纔在師兄赤松子的幫助下,鑄就根基,步入修行,只是自己修煉的有點快,如今四年不到,就已經逼近悟虛而返。
辰時修煉,卯時中斷就要起牀,一開始,楚夫人也徐徐跟隨,但後來便是令貼身的侍女親自送來,各種茶點與香茗備在一側。
鄭宮正廳前的一處寬闊廣場內,一襲淡青色長袍加身的周清此刻正與小扶蘇一起緩緩練拳,腳踏陰陽,手握乾坤,動靜結合,剛中有柔,含而不露。
並未催動體內真氣,就那般靜靜的演練拳法,一個月的時間,這套拳法的十三組動作已經先後交給扶蘇,而且也被扶蘇完美的復刻下來。
儘管施展之間,還遠遠達不到自己這般行雲流水的程度,但拳法婉轉,體內的筋骨、脈絡爲之而動,內力催生,徐徐壯大。
這套拳法是周清融合《道經》三十七卷玄功以後創出,高屋建瓴之下,針對一位初學者,綽綽有餘,而且,在不斷的演練中,不斷的給予完善。
一套拳法十三組動作很快演練一遍,渾身爽快無比,那原本來到鄭宮頗有些迷濛的小扶蘇也是一雙眼眸爲之精光閃爍,精氣神爲之壯大不少。
“扶蘇,感覺如何?”
揮手間,一側隨伺的曼妙侍女便是端着茶水上前,伸手接過,輕輕抿了一口,便放了回去。小扶蘇倒是一口氣將其喝完,呼吸之間,微冷的天地間,淡淡的霧氣呈現。
“少保的這套拳法很是奇妙,練完一遍,渾身暖洋洋的,而且也不困了,體內還有一股熱流。只是少保……這套拳法怎麼這麼慢?”
“如果和別人對戰的時候,我出手這麼慢,豈不是直接被別人打到了?”
小扶蘇身着一套同樣特製的練武勁裝長袍,一頭柔黃的髮絲束起,身處少年之時,體內先天元陽強大,再加上週清出手將其元陽之氣鎖住,剛練完一遍拳法,渾身便是如同火爐。
這是很正常的情況,可愛的白皙面容上,紅紅的光暈閃過,一雙靈動的眼眸將注意力從茶水上,挪移至周清身上,一個月下來,對於這個少保也是熟悉了。
少保對於自己非常好,不僅教導自己武道,而且還經常帶給自己玩耍的東西,還經常有來至宮外的美食送過來,而且自己練功與蒙毅也不同。
聽蒙毅說,他練功整天跑來跑去,身上負重很多,還要身披重甲,再加上藥浴淬鍊,反正就是很複雜,感覺很是痛苦。
但自己只需要每天花費兩個時辰和少保練習拳法,儘管一個月下來,力量更強了,眼睛看的更遠了,耳朵聽的更遠了。然這套拳法總是慢悠悠的,回想着自己觀蒙毅和別人打架的模樣,好像還等不到自己出手,就被打倒了。
“還在想蒙毅?”
前兩日與馮去疾一起帶着小扶蘇在興樂宮接受秦王政的考覈,文道律法一道自然不成問題,武道之上的這套拳法自己也沒多做解釋,但隨行的蓋聶卻是誇讚不已。
如此倒也過去了,隨即便是碰到從洛邑歸來的內史蒙武和其次子蒙毅,對其次子的奏對,秦王政似乎頗爲歡喜,能文能武,而後便是召來一位侍衛和蒙毅演練。
舉手投足之間,卻是得兵家攻伐要義,出手很是霸道,很是兇猛,很是快捷,看在小扶蘇的眼中,對比自己所修,似乎蒙毅所學更強啊!
“諸子百家中,論武道修行,道家可爲第一!”
“這套拳法乃是我近來領悟出的,一共十三組動作,內煉奇經八脈,貫通五臟,外煉筋骨皮,渾圓一體,輔以五步八法,攻防一體十三勢!”
“再加上我傳授於你的道家煉氣術,再有數年你自然可以領略其妙,等你到蒙毅這個年齡,擊敗他輕而易舉,來,再演練一遍!”
如果這套拳法修煉至大成都超越不了兵家的手段,周清自忖這個護國法師可以不用要了,百家之中論武道修行,兵家從來都不是最厲害的,但是在戰場之上,倒是有獨到之處。
沒有和小扶蘇說道拳法中的具體內涵,以他現在的境界感悟,說也是白說,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堅持下去,有着自己的引導,數年之後,明悟其妙,自然知曉這套拳法的威能。
“記住一點,形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神合,六合之中,神形具妙。”
“純以意行,切勿用力,動靜之中如綿裡藏針,剛中帶柔,柔中有剛,剛柔相含,含而不露,呼吸吞吐,開合自如。”
“這些要訣你連通之日,就是這套拳法初成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