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自然便是今上。
今上身後跟着兩人,中間那人牙白衣袍,是換了常服的方世子。世子後面卻是一位秀氣的女郎,走到一半就在賓客慌張跪拜的空當倏地改了方向,三兩步插進侍衛和婢女的空隙溜下了臺階。
河鼓衛統領卞巨替今上命道:“諸位平身,陛下今夜微服,不必遵平日禮節。”
方瓊站在王放右側,躬身道:“陛下來此爲家父祝壽,家父與臣不勝感激。”又提聲道:“方府得以與衆貴客一睹陛下惠贈,是寒舍之大幸。”
衆人端坐席上,暗自思索今上要送什麼賀禮給老侯爺。
吱呀一聲,正屋的門從裡打開,露出端陽候蒼老的身影。
方瓊走上前扶着父親,王放堅持不坐,主人便也不坐,迎着秋風站的筆直。
只見今上稍擡左手,下首走來兩個身形矯健、面容冷峻的黑衣侍從,擡着兩口沉甸甸的烏木大箱子。
方繼命下人接過。
王放溫和笑道:“朕知道侯爺身子不適已有些時日,世子費了心思尋見效的藥材,一片孝心着實難得。昨日旬休,朕去了西城光渡寺,請主持大師在今日戌時爲侯爺撞鐘祈福,這是朕送給侯府的第一份禮。”
方繼當即下拜,被今上執住一隻手臂。
王放垂眸,對上一雙蕭索的眼睛。他的目光從方繼臉頰的皺紋移到鬢角的白髮上,心中忽然空茫了一瞬。
底下一位小官喃喃念道:“陛下這是要把侯爺的病情弄得人盡皆知啊。”看到前上峰瞪他一眼,立馬閉嘴。
溜走的羅敷總算碰見了看熱鬧的曾高舒桐,簡短說明了自己已把東西給了方公子,和他們一起來前院,真不知道那人就是當今天子,不然怎麼也不會跟他搭上話。
再看王放微笑的模樣,周圍人全被他容色所懾,當真是惑陽城、迷下蔡,國還沒禍,就開始殃民了。
她想起煙火放完後聽到光渡寺傳來的鐘聲,以爲晚鐘敲的遲是南齊慣例,不料是國主爲外戚祈福所下旨意。 如此說來,今上像傳聞中與侯府關係密切,可是在壽宴上明說壽星身子不好,又是極不正常的。
方瓊道:“陛下體恤臣父,臣心惶恐。”
王放道:“世子無需如此見外。”說完,又做了個手勢讓卞巨派人開第一個箱子,“此物是第二份禮。”
箱子一啓,白花花的冰塊就呈現在賓客眼前。烏木箱裡幾乎裝滿了碎冰,碎冰之上開着一朵柔柔弱弱的小白花。
“菩提雪!”
舒桐驚呼的同時,羅敷也一下子認出了這朵花。菩提雪生長在極北嚴寒之地,藥性依據煉製方式不同千變萬化,只需一瓣,效果就能達到最大程度,並且不和其他藥材相剋。目前這花只在黑市上出現過,因產量稀少、難以保存價值萬金,國主應是動用了不可計數的人力物力,纔得到這麼一小朵。
曾高不認識這朵花,觀好友的神情卻盡數知曉此物極其珍貴,拉了拉舒桐袖子,道:
“侯爺的身體到底如何,你在公子跟前這麼久,竟沒吐露一點風聲。”
舒桐無奈地嘆道:“你該去問陳伯伯,他纔是府中良醫正。”
曾高甩了袖子,從他身邊挪開。
羅敷也發現了黑衣侍從佇立牆角,內心存疑,不便說話,就定下心看這位年輕的陛下動作。
菩提雪的花瓣在黑暗中會散發淡淡銀光,此時由於長壽燈的照耀不太明顯。王放令人熄滅十幾盞燈,院裡暗了幾倍,衆人瞧得清楚——那朵不起眼的小花在冰塊中央潔白如玉,表面如絲綢一般光滑,幾絲嫣紅的脈絡從花萼蔓延到花瓣根部,十分奇異漂亮。
方繼命人小心合上箱蓋擡到府中倉庫,以手背掩口咳嗽數聲,沙啞道:
“陛下盛情,老臣無以爲報。”
王放單隻道:“侯爺保重身體爲上。”
方瓊側過身,不再看他。
羅敷悄悄站在人羣裡。她離了原席跟府中醫師一起,這個位置反倒看得明白,世子的目光隱隱嘲諷,又似悲哀,見她直直地望着,飛快地收回視線。
王放示意卞巨親自開第二個箱子。
方瓊默然許久,這時盯着那箱子片刻,忽地眼神一凜:
“且慢!”
王放視若無睹,似笑非笑道:“來人,給老侯爺看座。”
方瓊本想上前一步,可將要出口的話終是化作滿心鬱憤。他深深嘆了口氣,目色凝重地看着父親。
端陽候察覺到兒子的焦急,從容地揮袖道:
“開罷。”
方瓊握緊的手漸漸鬆開,他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他站在這裡,即使悲哀到極點,卻絲毫無法動彈。
箱子裡的東西……他閉了閉眼。
方繼靜靜地地坐在椅上,沉穩如石像一般。他眼裡不動聲色地流露出一絲悔意,自己當年到底是怎麼做的,竟與這孩子弄成了今天這樣僵持的局面!
雲朵飄移,一輪圓月銀光炫目。
冽冽銀光穿過幾十年的歲月,歲月杳杳中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
院中三百祝壽賓客,便是這大廈將傾的證人。
卞巨已然打開了箱子。
箱子裡仍是滿滿的碎冰,然而碎冰之上,不再有纖纖白花。
迎着月亮悽悽的冷光,晶瑩冰塊裡滲出微微的紅,如菩提雪的花瓣。
底下有人尖叫,守在一旁的黑衣侍衛立刻一把掐斷了那聲音。
衆人倒抽一口涼氣——那是一顆慘白的人頭。
人頭五官清晰,兩眼驚恐大睜,頭髮整齊地束起,彷彿原主走在路上,突然飛來一劍削了他的腦袋。
椅上,方繼身子一晃。
王放淡淡道:“此人是五年前謀害侯爺的主犯,兩日前被河鼓衛就地正法,還侯爺一個公道。不知這份禮,侯爺可還滿意?”
方瓊胸口起伏,單膝跪下,扶住父親顫抖的肩。
方繼緊緊抓着扶手,聲線幾乎要繃斷:“謝……陛下。”
王放道:“季統領,如今卻是可以和諸位說明了。”
賓客皆惶然失色,略知前事的老臣戰戰兢兢,生怕今日這場風波會波及到自己頤養天年。
這哪裡還是送禮,存心嚇人來的吧!羅敷正要詢問曾高怎麼回事,卻見舒桐臉失血色,渾身僵立,從齒間擠出幾個字:
“宋庭芝……”
曾高一愣,急急道:“你怎麼了?”
箱子前的卞巨向衆人一揖,高聲道:“此人乃是九年前幡花宋家的二房庶子宋庭芝,於九年前下毒暗害侯爺,一直出逃在外,到日前才被我河鼓衛發現。”
商賈一席人人一驚,幡花宋家?宋家九年前燒的半人不剩,哪來的庶子?開宴前在屋裡的幾位知交友商瞭解最多,當下回憶起當年宋氏和方氏明爭暗鬥的場景。
卞巨彷彿聽到衆人的疑惑,朗然道:“諸位若是不信,在下就請宋氏後人出來驗明吧!”
他手一擡,羅敷眼睜睜看着兩個黑衣衛大步流星地向這裡走過來,她下意識環顧周圍,等找出異樣,舒桐已被人領出去了。
“當初鑄玉坊走水,長房嫡孫倖免於難,侯爺心善,又因諸事不宜公開,於是將宋氏孫易名養在府中,不計前嫌。”
舒桐俊秀的面孔蒼白如紙,咬牙看向箱中新鮮如生的人頭,大聲道:
“不錯,正是宋庭芝。”
衆人譁然,一方面沒想到當時大火燒漏了兩人,一方面又驚訝於這青年語聲中的恨意。
待階下議論方了,王放踱了兩步,示意肅靜。
他淺笑着注視方繼,道:“侯爺應是沒有異議。”
一陣死寂之後,方瓊驀地站起,冷冷道:
“陛下說錯了,今日微臣便要替端陽侯府當衆請罪!”
方繼撤走掩在嘴角的袖子,衣上殷紅斑斑,觸目驚心。
這是今上慣用的手段,反其道而行之。看似順着他人的意,實則拆去所有退路,逼得人愈加惶惶不安,只要有一剎那忍不住出聲,便失去了全部籌碼。九年以來,他何嘗放棄過對方氏的逼迫,明面上相安無事,鮮花着錦,便是捧殺前兆!如果方氏不能找到機會主動破開局面,總有一天遭受嚴重反噬。
今上等了那麼久,長年壓抑的憤怒無法再積累下去。
方瓊面朝院內,異常鎮靜流暢地道來:
“陛下誤解了。這宋庭芝,是臣父最先要保的人。”
前排的小官們聽得傻眼,回過神來,發現其他人都和自己一樣雲裡霧裡。世子當庭反駁陛下,陛下派河鼓衛殺了方氏要保的人,然後作爲壽禮砍下腦袋、裝在箱子裡獻了上來?
王放立在一盞燈旁,如月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他微笑道:“哦?原是朕弄錯了。願聞其詳,世子不要令這些人失望。”
方瓊眼眸如夜,輕聲道:“臣遵旨。”
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像微涼的雨水:“諸位可還記得承奉三十二年,十年之前,黎國公主自西涼南下歸國之事?”
一位致仕老臣大着膽子顫巍巍道:“記得,黎國公主……是當時的鎮國大將軍陸鳴之妹,嫁與西涼王室。突厥將進攻西域六國,公主便南下回齊請求國朝援手。”
其餘記得往事的人都聽得點頭,唯羅敷心緒一震。嫁與西涼王室……難不成是她未曾謀面的外祖母?
又一人小聲道:“在下記得彼時匈奴靖北王秦謹已葬身定啓,秦謹與西涼關係密切,突厥沒了掣肘,大肆向西征伐,公主可能着實焦急。”
羅敷心裡一喜,爹爹去世後,外祖母竟然還活着,那現在呢?現在還在人世麼?
王放斜睨了那老臣一眼,並未發話。
方瓊繼續道:“當初公主南下時,曾帶了一個人。”
他目光澈然,直視王放:“便是宋庭芝。”
“方氏愧受陛下天恩九年,今日要請的罪,正是由此開始。”
有些腦子轉的快的賓客現在終於反應過來,侯府廣發請帖,今上盛情送禮,原來全是幌子!今夜的重頭戲,乃是青雲之上的方氏向得罪過的今上做出最大讓步。這精心策劃的壽宴,連方府中人都沒能準備好承受壓力,一切只爲凸顯當世國主威不可犯。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十年之後,今上可謂睚眥必報,錙銖必較。
羅敷壓低了嗓子問曾高道:“這是要幹什麼?你們府上和陛下串通好了的?”
曾高苦笑道:“串通是串通了,可是……看起來配合不太默契。且聽公子說罷。”
方瓊繼續道:“幡花宋氏以牡丹聞名於世,公主喜愛牡丹,宋家一支則作爲陪嫁去了西涼,既爲商,又行走於宮廷。陸將軍帶兵迎公主於陽石關,宋庭芝攜西涼王書信,信中有云:無條件贈洛陽西極天馬,以補軍需。宋庭芝與家主不睦,巧舌如簧,誆騙先帝相信陸將軍裡通外國謀逆。此時——”他語氣驟然低沉,“此時,方氏替他作了保。”
幾百人都怔在原地。
陸鳴正是今上的外祖父,鎮國將軍府被抄,牽連到尚書府一干人,承奉三十二年的洛陽血流成河。太后執掌後宮,外戚如日中天,方繼深得景帝器重,只要方家一開口,御筆誅罪臣哪裡還會有猶疑!
方氏的刀鋒直指今上母家,天知道今上這九年是怎麼忍過來的,怪不得方氏尋了時機率先請罪。
晏宋兩家商賈之間的鬥法,方氏憑藉權力,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鑄玉坊的那場滅族大火必不是偶然,但自那以後,方氏又將何去何從呢?端陽侯府已經失去了天家的完全信任。
老侯爺坐在椅上臉色憔悴,像是睡着了。
方瓊理好衣袍,在王放面前跪下。
“此人得知宋家還存留有血脈,確然在九年前給臣父下毒,臣父身體至今非常勉強。陛下處決此人,實是解除方氏一大心病。“
這輕飄飄的一句,於當年的隱秘無半分阻擋作用。
他眼睫輕斂,停了一會兒,方道:
“方氏恃寵而驕,是爲不忠;視人命而不顧,是爲不仁;處世不用誠信,是爲不義。方瓊今日帶印在此,懇請陛下革除端陽候之爵!”
他揚了揚下頷,老管家雙手捧一個金盤,盤上七樑冠四色袍,金紫綬帶,一塊白璧溫潤無暇,正是兩代端陽候所用朝服印章。
外戚烈火烹油之勢,不過三代。
王放依舊未說話。
良久,他扶起三拜的方瓊,只覺隔着幾層衣物,對方全身都繃得極緊。
卞巨按今上原先指示接過金盤,算是受了世子除爵的請求。
正在賓客感慨侯府及時的作爲時,王放又笑道:
“今日侯爺大壽,朕怎敢不應貴府之請?明日旨意便會下來,望貴府好自爲之。”
他走到臺階邊緣,檀色衣角融在濃稠的夜色裡。
“朕還有第四份禮要呈給貴府。”
卞巨走上階來,手中一幅玉軸三色祥雲綾錦,宣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方氏於國有功,茲賜方氏永、黎、櫟三州販鹽之權,十世不奪,並賜玉牌爲證。明光五年八月十七。”
聖旨出乎意料的簡短,聖意又不明,卻無人敢出聲。販鹽之權方氏之前就有一部分,但只是朝廷默認,今天過後,廢爵而顏面掃地的方氏又將立於商市之頂,在漫長的十世中,難以再有其他人與之爭鋒——這是打了一巴掌,又給好處的戲碼。
今上的壽禮一份比一份驚心。
方瓊手指冰冷,握住今上遞過來的墨玉牌。
王放一頓,手從他的肩上滑過,終是沒有落下。
“方某代家父、方氏中人謝過陛下大恩。陛下寬仁,未深究方氏萬死之罪,方氏惟有今後爲陛下肝腦塗地,絕無二心!”
這話一出,不少人唏噓不已,眼紅方家的遺憾方家沒有倒的徹底,與侯府關係不錯的長舒一口氣。
畢竟陛下還是念着與公子的交情。世事無常,陛下幼年和候府的關係那叫一個親密無間……不提也罷。
此時羅敷與曾高擇了處僻靜牆角,一左一右守在失魂落魄的舒桐身邊。舒桐初入藥局時,羅敷就覺得他見識廣闊,極會說話,認爲是在府中待久了沾染商人習氣,不料他真的是商人子弟。方氏做下害宋家家破人亡的事,總歸積了點德,沒有讓其血脈斷絕。
舒桐冷笑道:“我那三叔可謂恨太祖父入骨,先是費盡心機自請跟去西域,又是不顧國家大義令兩國反目,侯爺能保他,當真是視我宋氏如眼中釘。”
曾高想要勸他又無從開口,羅敷見狀溫言道:“侯爺對你家裡心中一直有愧,栽培器重你,對你不能說不好。”
舒桐道:“我那時已經十五歲了,現在不會比少時更加不曉事。我自小喜歡醫術,家裡不許,侯爺收留我後讓我跟着府內醫官學醫,時常還能受到太醫院御醫的指點。不管他如何打算,我孑然一身,確實受惠良多。”
他望着曾高,眸光清潤:“宋庭芝設計讓先帝把他召入宮中問詢,先帝認定是宋家與陸將軍夥同謀逆。侯爺上表宋庭芝揭露有功,他免於一死,但宋府被內衛燒的乾乾淨淨,甚至排查路人,避免有漏網之魚。宋氏受家內小人所害多於方氏的利用,我雖然不能待侯爺如陳伯伯待他那樣,卻也能保持一顆平常心。我……”
曾高輕聲道:“所以你準備趁方氏扶持藥局,離開府中自立家門,重振宋氏?”
羅敷簡直無語了,盯着腳尖喃喃道:“你應該說我跟你一起去不要擔心之類的啊……”
舒桐又是無奈一嘆,“你說的差不多了,我只是不想再靠方氏。公子知道我的意思,所以才讓我與你一同去藥局的。重振是不可能的事,不過我憑自己的實力掙一分家業,還是頗有餘力。”他自幼耳濡目染經商之道,所學醫術又多於一般的醫師,着實不用擔心生計。
曾高聽得連連點頭,靈秀的瓜子臉上滿是認真之色。
舒桐也不計較,他向來很有耐心。
羅敷看着圓圓的月亮,大有人世無常、鮮克有終之感。她記得萬富當初和她介紹南齊風土人情,直說國朝陛下連賜下的毒酒白綾都是從方氏低價進購的,所以百姓自古單純,愚民策略從來可行。
她忽地想到一事,問道:“宋府既留有後人,那麼被抄的鎮國將軍府和吏部尚書府呢?譬如那個和親西涼的黎國公主?”幼時母親和外祖失散,玉霄山又消息閉塞,她對母系親族一無所知。
曾高道:“陸大將軍自剄後,她自縊被救下,此後入了青台山的道觀,就此不問世事。”
“那就是還在人世?”
曾高搖搖頭,道:“家裡失勢,又非血脈相連的宗室,說不定早就沒了。”
羅敷剛剛跳起來的心又跌了回去。
她理了理頭髮,垂首輕輕道:“真是可憐。”
夜間涼意滲人肌骨,幽幽的燈盞映着賓客們神情各異的臉,院中氛圍越加森然。
屋前,方瓊起身侍立於老侯爺椅旁,揮袖令等候的陳潛上來診脈。衆人都道今上這椅子搬的巧,若侯爺不是坐着,恐怕早就倒了。
王放平靜地笑道:“侯爺還有何請求,一併說出來,朕定會應允。”
連削爵都一句話風輕雲淡地允了,還有什麼不能允的?
方繼出了一身冷汗,緩了一會兒,仍強撐精神道:
“臣懇請陛下……”
風乍起,棉絮般的雲飄過月亮,天地暗下來的一瞬間,有輕微的呼吸出現在屋頂。
方瓊看了看濃密的雲層,打斷父親的話,吩咐道:
“來人,掌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