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小聖賢莊。
伏念和顏路相對而坐,顏路看着窗外落日的餘暉,滿臉的擔憂,而對面的伏念則是面色波瀾,慢慢飲着清茶。
看着伏念一臉平靜的樣子,顏路還是將自己擔心的事情說了出來。
“師兄,如今百家混亂,一切都是因爲我們和法家,這樣下去,恐怕會給整個天下帶來極大的危害。”
如今百家混亂,每家都搶着說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言論,雖然大多數人都是儘可能地在完善自家學說,從而促進學說發展,但是在這個繁榮地表明下,還有着看不見的危險,百家爭鳴,如果是有秩序的爭辯按自然是好的,但是如今百家爭辯已經愈發的無序,很多觀念已經開始單純地爲了爭辯而爭辯,不再是爲了天下地百姓,還有一些人提出了妖邪之論,這些人以自己的利益出發,以損害壓迫百姓爲主。
之前桑海就有一個人宣傳着什麼妖邪之說,說上位者應該理所當然的享用百姓商販的供奉,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還說這什麼人一出生階級就已經劃分,將百姓說成下等人,小聖賢莊知道後立刻出手將,由顏路親自帶人進行辯論,以人頭爲對賭,將對方砍殺在桑海城門。
顏路接觸過這些妖邪之說,所以才擔心這件事,而且這件事是因爲法家和儒家開啓的,如果任由這股風氣盛行下去,等到將來無法挽回的時候,儒家這個開啓者將會得到天下人的征討,儒家恐怕會毀於一旦。
相較於之前的百家爭鳴,如今的百家爭鳴不過是如海市蜃樓般的虛幻,一旦這個泡沫碎掉,將會來帶無法挽回的危害。
“路,你說的我都知道,你可曾看到過除了儒家和法家的辯論之外,墨家、道家、名家、農家、兵家、陰陽家、鬼谷等等這些大門派放縱弟子隨意吸收別家的經義嗎?”伏念平靜的說道。
“不曾。”顏路一愣說道。
對於百家而言,最珍貴的是什麼,無非就是自家的經義,這些經義是他們區別於別的門派和樹立自己道的根本,他們不會去隨意地吸收別的門派的經義,要知道能被稱爲經義的都是經過時間洗禮和認可的傳承,可不是隨便就能吸收創造的。
一旦自己的經義被別的門派經義衝擊或者野蠻融合,代價只有一個,自毀前途,這相當於斷了一個門派的未來。
“天下之大不可能只有桑海這一個地方有妖邪之說,桑海的妖邪之說是你帶人斬斷的,那麼其他地方呢?”伏念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
說起來如今百家爭鳴的都是些什麼人?都是一些不入流的,甚至是已經到了末日的小門派,什麼稱孤道哀的,孤家,被大門派不承認的姓氏族,一些已經被明確驅逐的旁系,還有的就是一些已經被淘汰但是死而不僵的門派,因爲儒家開啓了這個先河,讓這些人看到了重振門派的希望,所以才紛紛站了出來。
“師兄的意思是,其實百家中大部分都明白這個事情,也都在盡全力的阻止這件事?”顏路思索了一番說道。
“是的,伱以爲師叔那一脈的儒家弟子爲什麼和法家起了爭端?公羊儒又爲什麼在不斷挑釁法家?”伏念繼續說到。
“這些都是子游師兄的算計?師兄這麼做是爲了什麼?他的所作所爲可是和他的願望相反的?”顏路沉聲說道。
百家動亂會造成百家損傷,更有甚者會導致百家經義損耗,變得不倫不類,這和子游立下的大道,爲往聖繼絕學相反的。
“你覺得什麼纔是往聖絕學?”伏念問道。
“這”顏路眼瞳猛然緊縮,被伏念這麼一點,他瞬間明白了子游想要做什麼了,子游想要做的很簡單,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往聖絕學就在那裡,但並不是所有人的目標都是和昔日的聖賢一般,希望通過自己的學說和努力讓這片土地變得更好,更多的人則是想要用這些絕學謀取私利。
現在百家這幅樣子,一些有野心和圖謀不軌的人自然會安耐不住寂寞走來,還有一些隱藏在暗中死而不僵的被時代淘汰的,但賊心不死的門派也會出來,藉着這個亂局完成自己的謀劃。
他們這樣肆無忌憚的吸收其他門派的經義,最後的後果只會是自毀根基,他們的門派雖然廢了,但是他們的經典還在,只要找到合適的人繼承這些經典,那麼這纔算是繼往聖之絕學。
繼往聖之絕學,絕不是單單繼承,更多的是要推陳出新,諸子百家的學問哪個不是在爭辯中不斷走向完善的,所以顏路想明白了,子游這一番舉動,第一爲了給那些真正對天下有益的門派和學問一個機會,讓他們重新站出來,像是堪輿家這樣的。
第二個則是想要清除一部分人,將百家中的一些害蟲清除掉。
伏念看着顏路的神情便知道顏路想明白了,又說道
“你想的還不全,師弟還有這另一層的目的,你說六國合縱背後的推手是誰?”
“是百家。”顏路說道。
六國之間矛盾重重,單說韓魏之間,魏國打斷了韓國崛起之路,這怎麼能讓韓國心甘情願的和魏國結盟,六國之所以合縱,百家在背後的力量不容小覷,百家和貴族密不可分,能存活到現在的貴族多少和百家有些聯繫,要不然在這數百年的戰爭和內亂,他們怎麼可能存活到現在。
“對,師弟的目標是讓秦國一統天下,雖然現在秦國內部已經穩定,但六國合縱秦國是無法抵抗的,所以師弟將整個百家算計進去,讓他們自顧不暇,誰敢說自己家的弟子沒有腦有疾的,一旦將其他門派的學問經義不假思索的引進自己門派裡,他們恐怕會瘋掉的,這可是動搖門派根基的事情。
而且這些妖邪之說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宣傳,他們能忍嗎?所以這次的百家爭鳴,還有一個作用就是將百家的精力耗盡,讓他們無暇顧及秦國吞併六國。”伏念說道。
他最開始也是沒有看出子游的算計,還拜訪了荀子,經過荀子的提醒他纔想明白,子游的算計過於厲害,每一步都是在爲了一統天下而去,局內的人很難看清楚,每次子游都是將一個足夠大的利益拋出來,讓人失去理智,卻不知道高利益伴隨的是高風險。
而且子游的算計,是讓百家自己跳進來了,本來這是儒家和法家之間的事情,是你們主動下場了,哪怕他們知道自己被算計了,也無話可說,沒人比他們下場,讓他們下場的是他們的人性。
“子游師兄看起來更適合去鬼谷,儒家只能操控天下人的嘴,但是操縱不了人心,而縱橫是最能洞察和操控人心的。”顏路感嘆道。
伏念也是心中感慨,如果子游要是能全心放在儒家身上,儒家成爲第一治國學問不過是遲早的事情,但是子游的性格和志向,註定他無法被一家一派制約,而且現在的儒家已經讓他很滿意了。
最起碼現在的儒家內耗已經很少了,各家各派都知道了未來是秦國的未來,而自己能不能實現儒家治國之道就看這一次了。
“路,你在小聖賢莊已經很長時間了吧?”伏念看着顏路問道。
“是的。”顏路說道。
“替我去韓國一趟,韓非他們弄出來的事情過了,公羊儒已經想着暗中動手刺殺韓非了。”伏念沉聲說道。
韓非在這知道自己入秦就在眼前之後,爲了自己的謀劃,在打壓住姬無夜之後,藉着儒家內部這股不再抗拒法家的風潮,強行推動了自己的變法。
但是韓非忘記了,變法並非是儒家內部思想改變就能順利進行的,儒家內部思想的改變終究不過是學問上的爭論,而變法則動了很多人的利益,而且韓非終究是人力有限,他無法顧及到變法的方方面面。
而變法的兩大支持者,衛莊和張良手段都太年輕,爲了推行變法,不惜用上了嚴苛手段,如果不是現在墨家衰敗了,恐怕這兩人早就上了墨家的必殺名單。
韓國境內的儒家看在韓非是子游的師兄,荀子的弟子,給了小聖賢莊通報了這件事,希望小聖賢莊能夠出面解決一下,如果小聖賢莊沒有處理好,他們就要私自動手了,哪怕衛莊是鬼谷弟子,張良是張開地之孫,韓非是子游的師兄。
在聽完伏唸的講述,顏路心中已經瞭然,點頭應下了這件事。
伏念看着顏路離開的背影,眼中是一股堅決,關於這次百家爭鳴的事情,伏念也有着自己的算計,他的目標是讓儒家成爲第一治國理念,但是現實並不允許,但是這次的事情給了伏念新的希望,那就是讓儒家成爲融合百家學問的門派。
儒家弟子的可塑造性極強,而且儒家有着極大的包容性,仁和義都是一種底線,而非是全部,所以儒家的弟子在吸收其他門派學問和思想的時候都很快,而且反噬很小,孟子當初吸收義的時候便證明了這一點。
伏唸的目標也不是讓儒家取代百家,他知道這樣對於天下百害無一利,他的目標是讓儒家成爲一個概念性的門派,百家是百家,但儒家亦是百家,一個國家不能有着多種治國理念,這樣只會導致國家分裂或者衰落,未來的秦國需要一個門派統籌其他門派,而伏念看到的就是這一點,他想要儒家成爲這個門派,而且百家之中能和儒家爭奪這個位置的只有道家,而且道家底蘊比儒家更深,所以他必須快道家一手,從弟子方面爭奪這個位置。
這也是爲什麼儒家的弟子大量大量的在外遊學的目的,他們可不僅僅是爲了鍛鍊自己的能力,更多的是吸收一些有利的百家學問,充實自己。
此時咸陽,秦王宮內。
嬴政並不知道子游的這些算計,而是在和子游討論滅掉六國之後的具體佈局,秦國之所以能夠上下一心,勵精圖治,是因爲當初商君給了秦國一個目標,讓秦國上下都爲這個目標去奮鬥,秦國自然上下一心。
這個目標被實現之後,滅掉六國一統天下的目標也順應而來,但是滅掉六國之後呢?怎麼治理,治理成什麼樣子?秦國根本沒有目標,好在子游提出了目標,但是這個目標具體的細節還沒商定。
'“老師,我們設想需要大量的人才來支撐,單說秦國和儒家也撐不起來。”嬴政說道、
無論任何時候,人才是最重要的,有了人才能演變出無數可能,尤其是人才,治理一個國家需要的人數不勝數,優秀的人才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是人才並不是說有就有的,需要培養,而培養一個人才的週期太長了,耗費太高。
“人才這個事情我會去處理,大王不必擔心,人才就在那裡,就看怎麼拐.讓其爲秦國效力。”子游說道,人才哪裡多,七國找百家,百家中的弟子不能說人人如龍,但是能用的人還是不少的,關鍵在於怎麼拐到手。
“老師說的是百家?”嬴政也有些發愁。
最早的時候秦國還被稱爲邊陲小小果百家是看不上的,哪怕現在秦國壯大了,但是百家中有學識的人還是看不上秦國,覺得秦國骨子裡還是邊陲小國。
“這件事需要慢慢來,如今百家有的忙了,我們先不要插手,我需要爲大王舉薦一個小門派。”子游說道。
百家現在被他算計的自顧不暇,哪有時間來秦國當官。
“什麼門派?”嬴政好奇地問道,值得子游親自推薦的門派,一定是有着不同凡響之地。
“堪輿家。”子游說道。
“堪輿家?”嬴政微微皺起眉頭,難怪子游說這是一個小門派,他甚至都沒有聽過這個門派的名字。
“這是堪輿家的家主羅湛讓我呈獻給大王的秦國境內一些沒有開採出來的礦藏的位置。”子游從懷中掏出一塊絹布說道。
“什麼!?”嬴政有些激動地喊道,礦藏的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這是任何一個國家都要守好藏好的寶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