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君心下嘆了口氣,這田光哪一點都好,就是很多事情想的太少。
但昌平君同時也有些慶幸,若非田光眼光淺薄,他也不會利用田光。
爲田光斟了一杯酒,昌平君問道:“當日姜珝出逃新鄭,是何人相助?”
田光道:“農家潛龍堂司徒萬里。”
昌平君點點頭,繼續問道:“那這一次散播流言,又是何人所爲?”
田光眉頭一皺,沉聲道:“也是我農家!”
昌平君輕笑一聲,淡淡道:“秦王剛剛算計了姜珝,利用羅網挑撥趙王與姜珝的關係。等到咸陽流言四起,你說,秦王首先懷疑的人會是誰?”
“姜珝!”
昌平君笑道:“這件事,姜珝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嫌疑。即便秦王找不到證據,可他也根本不需要證據。所以不管我們做什麼,姜珝早已身在局中,脫不開身了。”
田光疑惑道:“可姜珝這麼做是爲了什麼?即便呂不韋麾下官員和門客生亂,也未必能損害秦國的實力。”
昌平君搖了搖頭,笑道:“未必不會!呂不韋或許可以壓住門下衆人,可一旦這些人鬧起來,他們就會成爲秦王的眼中釘,秦王可未必會放過他們。所以即便呂不韋不想反,他們這些人,也會逼呂不韋造反。”
姜珝此計其實並非沒有破綻,主要還是看嬴政和呂不韋如何應對。
呂不韋或許會暫時安撫住門下衆人,可若嬴政容不下他們,這些人終究會出亂子。
若嬴政能夠不計前嫌接納他們,或許秦國會免於一場內亂,可嬴政的帝王心術,卻是徹底暴露出來。
如今的秦國雖能臣無數,可嬴政卻一直被呂不韋壓制,各國暫時並沒有把嬴政當成威脅。
可若嬴政表現出了一代英王的氣度,各國絕無可能視若無睹。
所以此事無論如何,對昌平君,對楚國都是有利的。
田光沉默半響,開口道:“我以安排人手進入咸陽,若無異議,明日便會展開行動。”
昌平君端起酒樽,而後又緩緩放下,淡淡道:“還有一事,田兄還需注意。”
“何事?”田光問道。
昌平君道:“此事一過,秦王定然會懷疑姜珝已與農家結盟。而你我之事乃是絕密,不若農家於明面上靠攏姜珝,你我暗中之盟暫不透漏。如此一來,農家有我與趙國神威侯支持,勢力會發展的更快。”
田光聞言眼神一亮。
楚國和田光其實沒有半毛錢關係,昌平君之所以能夠與田光合作,也是藉助楚國之勢,以‘共抗秦國’爲由,才拉攏到了田光。
田光的真正目的,其實只是爲了農家和齊國田氏。
將姜珝拉上農家的戰車,姜珝與昌平君一明一暗支持農家,對農家絕對有好處。
至於農家會不會背叛昌平君,這一點昌平君也仔細想過。
昌平君與田光算是互相利用,之所以二人以昌平君爲主,是因爲昌平君在謀略上遠勝田光。
即使將姜珝拉進來,最多也不過是三方互相利用。
但無論是昌平君,還是農家,亦或是姜珝,其目的都是爲了抗衡齊國。
有了共同的目的,利用與被利用便無關緊要了,更重要還是各自的手段與謀略。
楚國的強大,便是昌平君的底氣。
田光自然也不會放棄昌平君,低聲問道:“需要我如何做?”
昌平君淡淡一笑,道:“無需多做,你只需與姜珝多多走動,也不用太過刻意,以前如何,現在便如何,最多就是更親近一些。”
田光點頭道:“明白了!”
昌平君看了看日頭,道:“時間不早了,你該走了。”
田光起身抱拳道:“告辭!”
……
兩日後,秦國咸陽宮後花園中。
剛剛練完劍,嬴政從侍女手上接過手巾,擦了擦額頭細汗,蓋聶站在一旁,收劍而立。
嬴政放下手巾,緩緩問道:“蓋先生,咸陽內的流言,你可有耳聞?”
蓋聶淡淡道:“略有耳聞。”
嬴政笑問道:“那蓋先生認爲,此事乃何人所爲,又意欲何圖?”
蓋聶直言道:“此計與大王之計類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倒是有幾分趙國神威侯的意思。久聞趙國姜侯最擅長的便是在沒有破綻中尋找破綻,這一次他挑動呂相門客,的確厲害。”
嬴政聞言哈哈一笑,毫不在意的說道:“蓋先生,你知道最讓寡人感到震驚的是什麼嗎?”
蓋聶疑問道:“何事?”
嬴政輕笑道:“蓋先生可知,饒安之地,一年可以產生多少利益?”
蓋聶思索片刻,道:“一城之地,足以供養趙國數十萬大軍。”
“不錯!”嬴政語調微升,正色道:“這還僅僅只是商業稅收,那些過往商人爲了討好姜珝,每年都要給姜珝送禮。蓋先生可知,這一年的禮單有多少嗎?”
蓋聶搖了搖頭,猜測道:“能讓大王震驚,恐怕至少也有十萬金以上。”
嬴政點點頭,道:“僅僅今年,算上各種器物、珠寶,便有近三十萬金。”
頓了一下,嬴政感嘆道:“這麼大的利益,他姜珝說放棄就給放棄了,你說這樣的人,算是我秦國的大敵嗎?”
“此人的確是秦國大敵。”蓋聶點頭贊同道:“姜侯此人在軍事、治政上皆有獨到之處,又能心甘情願的放棄饒安巨利。此人若非一心爲國,便是所圖甚大。”
“說的好!”嬴政撫掌讚道:“姜珝圖謀之大,只怕不是一個小小的趙國可以容得下的。”
蓋聶皺眉道:“大王認爲姜珝有謀反之心?”
嬴政搖頭一笑,感嘆道:“未必,但只怕他想學我秦國之呂相啊!”
嬴政對於呂不韋的感情其實很複雜,呂不韋貪權,甚至貪權貪到想要殺他。可若要讓呂不韋謀反,他卻未必肯做。
對於姜珝和呂不韋這樣的人來說,他們爲的是國。
只要國家強大,王對他們來說隨時可殺,隨時可換,根本就無足輕重。
嬴政站在王的角度來看,這樣的人自然是叛臣、逆臣,可對於國家來說,他們卻是能臣、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