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王離怎麼都不會想到,他自覺自己只是說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可卻讓姜珝一瞬間摸清了王翦的虛實。
這就是對情報的敏感程度不同了。
王離只是單純的將領,他每日所思所想,無非就是如何帶兵,如何打勝仗罷了。
而姜珝是軍閥,姜珝甚至已經將自己當成了君主。
姜珝的目光不止放在軍中,而是放在了天下。
由於見識不同,眼光不同,思想不同,格局不同,所以姜珝與王離所看到的,所聽到的,所想到的也截然不同。
蒙恬的去向以及所領兵馬在王離看來,只不過是一個無用的情報,姜珝根本不可能再奔襲到安陽去襲擊蒙恬。
因爲一旦姜珝去了安陽,就會陷入王翦大軍的包圍。
而且姜珝所帶兵馬皆是騎兵,而安陽卻是座堅城。
姜珝沒有攻城器械,又要如何攻城?
因爲王離想不到,姜珝有膽子去夜襲王翦大營。
姜珝沒有紮營,帶着軍中衆將找了一處草地席地而坐。
姜珝首先開口道:“本侯現在有兩個計劃,第一,按照原定計劃,全軍撤退,與吾師李牧大將軍合兵一處,以求再戰。第二,以騎兵的優勢,夜襲王翦軍營。”
“本侯算過,王翦軍中如今最多還有八萬將士,其中至少六萬步卒。”
“就算野戰,本侯也未必怕了王翦,更何況是夜間偷襲。”
“哪怕王翦軍中守備嚴謹,可他又能讓多少士兵守夜?本侯五萬大軍趁夜劫營,王翦必敗無疑!”
衆將士聞言無不振奮,夜襲的好處他們早就已經體驗過了,前年姜珝領軍夜襲匈奴大營,那可真是殺人殺到手軟,匈奴大軍羣龍無首,根本就組織不了有效的反抗。
李賀興奮道:“侯爺,夜襲吧!”
徐峰同樣是興奮無比,激動道:“是啊!侯爺,末將附議!”
姜珝擺了擺手,猶疑道:“可此乃天大之功,本侯擔心……”
嚴格來說,姜珝此次出征可以算是無令調兵了。
調兵令雖在路上,可姜珝畢竟沒有接到軍令。
可趙國的律法尚未完善,法律之中有很多漏洞,姜珝只需上一道請罪的摺子,在以巧舌之利詭辯一番,不要俘虜王離的功勞,便可以輕易免罪。
可活捉王離與大敗王翦完全不同。
此刻的李牧還沒有戰勝秦國的戰績,名聲還不及王翦,王翦現在可以算是戰國第一名將了。
如此滔天大功落在姜珝身上,娼後就算不想賞賜姜珝,也不得不賞賜了。
哪怕姜珝不要都不行。
娼後要如何賞賜?
封君?封地?
如此一來,姜珝名聲更盛,權利更盛,那就真的危險了。
因爲姜珝投秦之後,秦王嬴政爲了安撫姜珝,爲了做給天下人看,也一定會在姜珝原有的基礎上,另行封賞,表示此乃秦王寬仁大度,求賢若渴。
玄翦最瞭解姜珝的想法,聞言沉思片刻,開口道:“侯爺多慮了,侯爺只想要名而不想要功,還可以‘無令調兵’一事做文章。侯爺此次調兵可爲罪,也可爲過,但這個‘過’究竟多大,就看侯爺如何辯駁了!”
姜珝緩緩點頭,的確是這個道理。
“也好!”姜珝決定道:“下令全軍休整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突襲王翦大營。”
“是!”
……
王翦大營。
自從王離與蒙恬調兵離開後,王翦心中就沒一刻安定過。
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就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樣。
王翦很相信自己的預感,因爲這不是憑空來的,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被他忽略了。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那名自稱來自安陽的斥候。
“來人,將安陽的斥候叫進來!”
沒一會,斥候被兩名將士代入王翦大營,斥候單膝跪地道:“卑職見過王將軍!”
“起身說話!”
王翦沉聲問道:“你說你來自安陽,那麼安陽的守將是誰,副將是誰,你的斥候隊長是誰,斥候營的主將又是誰?還有,你們斥候營的暗號是什麼,安陽夜間入城的暗號又是什麼?”
王翦之所以信了這名斥候的鬼話,其一自然是因爲斥候說突襲安陽的人乃是姜珝,王翦相信姜珝是有這個實力的,其二則是安陽乃王翦十五萬大軍的後勤糧倉,不能有絲毫閃失。
當時局勢緊迫,王翦也沒來及仔細思考。
因爲無論從各方面來看,此事的疑點很少,而且斥候也能自證身份。
斥候聞言不卑不亢對答如流。
早在他進入王翦大營時,就已經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了。
包括他的軍牌,戶籍之類的,姜珝早已幫他準備充足。
王翦點點頭,從這一點來看,這名斥候的身份是沒有問題的,可問題究竟出自哪裡?
王翦心中一動,忽然問道:“你說姜珝帶兵五萬夜襲安陽,而且所帶兵馬皆是騎兵?”
斥候道:“正是!”
“大膽!”王翦起身爆喝道:“你一個小小的斥候,姜珝攻來時你又在外巡視,你如何能知道姜珝帶兵五萬,你又如何知道姜珝所帶兵馬皆是騎兵?”
“姜珝既然是趁夜攻城,那時你在外狼狽逃竄,又怎能摸清姜珝軍中的虛實?”
“我?”斥候聞言一愣,連忙皆是道:“回稟將軍,卑職是聽從城中逃出的人說的。”
王翦冷着臉問道:“是城中守軍,還是城中百姓?”
斥候不敢說是城中守軍,只得道:“是城中百姓!”
王翦聞言臉色更冷,怒喝道:“城中百姓?他們是趙國的百姓,而姜珝治軍極嚴,在民間名聲極高,百姓爲何會逃出城外?再說,一個平民百姓,又如何能探清姜珝軍中情況?”
王翦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這名斥候對姜珝軍中的情況太瞭解了。
試問姜珝趁着黑夜偷襲安陽,他一個在外巡視的斥候,又如何知道姜珝帶兵多少,所帶大軍是什麼兵種?
哪怕是城中將士活着逃了出來,只怕在混亂之中,也無法摸清楚姜珝軍中情況。
斥候眼見已無活路,用力一咬藏在牙齦後的藥囊,冷笑着看着王翦,沒一會便吐血身亡。
而此刻,王翦的臉色比這名中毒而死的斥候還要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