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東門五里外,秦國客卿李斯率領一衆甲士等候在此。
自從秦國東出之後,李斯的官職已經從長史升到了客卿。
客卿之位,乃是秦國授予非本國人,卻在本國當官的一個職位。
其位爲卿,而以客禮待之,故稱客卿。
遠處官道的盡頭,煙塵四起,一隊騎兵護着一輛豪華馬車緩緩駛來,正是姜珝一行人。
“來了!”
李斯喃喃一聲,神色間看不出絲毫情緒。
姜珝一直都有意與李斯合作,數年前姜珝大婚,李斯出使趙國時,姜珝就曾提出結盟之意。
然而李斯一直態度曖昧,既不與姜珝親近,但也不疏遠姜珝。
年輕時的李斯一直都是一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的行蹤根本瞞不過嬴政。所以當墨鴉找到李斯,約李斯出來見面時,即便墨鴉做的非常隱秘,可李斯還是稟報了嬴政。
沒有底蘊的人就是這樣,你根本不清楚身邊的人究竟是誰的眼線。
外人甚至只需要一點錢財,就可以收買你身邊的人。
不過年老之後的李斯卻有點老糊塗了,勾結趙高陷害公子扶蘇,擁立胡亥爲二世皇帝,後爲趙國所殺,父子腰斬於咸陽,夷滅三族。
“侯爺,秦國李大人在正在前方迎接侯爺。”
馬車外,響起了親衛通報的聲音。
姜珝‘恩’了一聲打發了親衛,心中卻在想着李斯的爲人。
李斯扶持胡亥,其實未必就是老糊塗了。
作爲法家集大成者和代言人的李斯,和思想親近儒家的扶蘇,在政治思想上完全衝突,根本就是水火難容。所以李斯與公與私,都絕不可能去支持扶蘇繼位。
對於李斯來說,胡亥上臺,他的下場未必好,但如果扶蘇上臺,他就一定沒有未來。
李斯選擇了胡亥,原本未必一定是輸,李斯是輸在了和趙高的政治鬥爭當中。
然而不管李斯的結局如何,李斯都是嬴政時期,最得嬴政信任的一個臣子。
馬車緩緩停下,李斯朗聲道:“秦國李斯,封王上之命,在此迎接姜珝姜侯爺。”
“本侯可當不得李大人親自迎接。”
話雖說的謙虛,但姜珝卻是在說完話之後,才緩緩走下了馬車。
姜珝面露笑意,雙手作揖道:“李大人,好久不了!”
李斯還禮道:“下官見過姜侯!”
如今兩人同屬秦國臣子,姜珝在職位和爵位上都要高於李斯,李斯自稱‘下官’倒也合理。
不過姜珝與李斯的處境,卻是頗有些佛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感覺。
李斯在秦國爲官多年,如今也只是個客卿,爵位不過左庶長,位列第十等爵。
而姜珝爲秦國非但寸功未立,此前更是與秦國爲敵,與秦國征戰數年之久。
然而姜珝剛一投降,嬴政便加封了姜珝的爵位。
姜珝‘神威侯’之位在秦國二十等爵中,位列最高的二十等徹侯之位。
第十九等爵‘關內侯’只有爵位,但無封國,封有食邑數戶,有按規定戶數徵收租稅之權。
其實如果細分的話,姜珝所擁有的權利,其實更在二十等爵之上,應該是第二十一等爵。
秦國普通的‘徹侯’雖有封地,但封地的行政官員卻是國家指派,‘徹侯’本身不得干預封地政事。
而姜珝這個二十等爵,卻是可以掌控封地內的軍政大權,比起一方諸侯也差不多了。
若非秦國還能派遣官員在代縣另設立一個衙門,姜珝也需要每年向秦國朝貢,姜珝的代縣簡直就是一個小的諸侯國。
兩人客套了幾句,李斯作揖道:“姜侯,王上已經爲姜侯準備好了侯府……姜侯,我們這便入城吧!”
“也好!”
姜珝微微點頭,試探道:“李大人,不知王上何時會召見本侯入宮?”
李斯輕笑道:“還有半月就是年底的大朝會,王上最近政務繁忙,恐怕是沒有時間召見姜侯了。不過在大朝會之後,王上一定會宣姜侯入宮覲見!”
姜珝微微點頭,這一點倒是沒出姜珝的預料。
如果嬴政現在召見姜珝,定然要給姜珝安排一些事做。這樣一來,姜珝就可以參加秦國年底的大朝會。
年底的大朝會一般是統計秦國這一年所有大事,並且爲明年做出計劃。
這要是讓姜珝聽了,秦國在姜珝眼中也就沒有秘密了。
“如此也好,那本侯這幾天就好好的逛逛咸陽城,體會一下秦國的風土人情!”
姜珝輕笑道:“不知李大人可有什麼好的推薦?”
李斯緩緩道:“等姜侯到了侯府,下官會爲侯爺詳細介紹咸陽各處賞玩之地。”
姜珝點點頭,重新坐上馬車,在李斯的引領下進入咸陽。
咸陽並沒有韓國的王城新鄭那般富裕,然而透過馬車窗向外看去,卻能感受到一股新鄭所沒有獨特氣質。
那是一種彪悍、肅然的氣度。
一國的王城,最能體現一個國家的精神面貌。
趙國的妃雪閣,韓國的紫蘭軒,只看這兩處的吸金能力,就可知趙韓兩國是一個什麼貨色。
咸陽是沒有這樣的地方的。
馬車行駛在咸陽的主街上,這裡的百姓非常忙碌,而不是像其他地方的百姓那樣無所事事。
忙碌是好事。
姜珝最初去代縣時,那裡的百姓爲了節省體力,平時根本不會出門,就好像生怕活動之後的飢餓,會多吃幾口飯一樣。
“還不錯!”
姜珝給了一個還算中肯的評價。
焱妃好奇道:“還不錯?”
姜珝笑着解釋道:“作爲七國之中國力最爲雄厚的秦國,擁有這樣一座王城,就是他們可以出兵六國的儀仗。”
“這裡若是再繁華一些,就會腐蝕秦國官員的意志了!”
焱妃微微頷首,她能明白姜珝的意思。
曾經遍佈邯鄲街頭巷尾的舞閣妓館,就是腐蝕了趙國意志的關鍵。
姜珝在饒安就從來不限制這些,然而在代縣,卻是對舞閣之類的場所限制極大。
焱妃看着馬車外,緩緩說道:“這個李斯恐怕不會爲侯爺所用了!”
姜珝微微點頭,內心也是深表遺憾。
“李斯是‘郡縣制’的擁護者,而本侯代表了‘分封制’的利益,本侯與李斯之間,註定了難以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