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七萬演員一個觀衆
“嗝兒,先生們,嗝兒,女士們,嗝兒……前面……嗝兒……就是……嗝兒……嗝兒……”
胖教士難堪得就差沒用手捂臉了,這個該死的蠢驢夫!
越接近圖爾內斯特城,路上的人越多,看到他們的教士衣服給予的佈施也越多,對待白送上門的酒、麪包、水果等物,身負重任的教士們還能勉強維持一個冷淡婉拒的面具,那個驢夫可沒有這麼強大的自制力!
應該說,兩名教士就沒從這個驢夫身上發現什麼可以稱之爲自制力的東西!
對於不要錢白送的酒,他和所有凡人一樣來者不拒。
皮袋裝不下,他就用自己的胃袋來裝!
自己的胃袋裝不下,他居然還企圖用教士先生們的皮袋和教士先生們的驢的胃袋來裝!
還沒等走到圖爾內斯特的城門跟前,兩名教士就只能在施主們的幫助下用驢拖着他們的驢夫前進了……
啊,啊,我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個祖祖輩輩爲修道院服務的驢夫居然蠢到這種地步,不就是,不就是不要錢的酒嗎?至於大白天的喝到這種程度嗎!這下,本來準備在特使大人跟前好好表現一下的打算不提了,特使大人很可能
已經憋着一肚子火,預備回去在修道院長面前告自己的狀了!天啊!神聖的母親可憐一下我吧!求您……
“嗝兒!!!”
“!@#¥%&*”
真丟人。
表面不動聲色的特使心裡不禁暗暗地這樣想到。
其實,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魔鬼的影響——若是放在從前,驢夫有酒喝的時候喝醉了,那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下等人嘛!沒有高貴的出身,也沒有受過良好教育的下等人,在他的認知中,本來就是像野獸一樣的
存在,他們磨面的時候偷吃,有酒喝的時候濫飲,能不幹活就不幹活——這纔是下等人的樣子!
可是,看周圍……
看看那些高舉着旗幟,敲鑼打鼓唱着歌預備去做工的農民,明明帶着滿滿的酒桶卻不喝一口——“等做完工喝兩碗”
這還是愚蠢的下等人嗎?
酒在手邊,居然因爲惦記着要做工而不喝!
好多貴族,還沒有這等自制力呢!
相比之下,自己這一行……丟人。
而特使大人的煩惱,還不止這些呢!
“教士先生,給我們唱首歌兒吧!”一個梳着栗色辮子的小女孩友好地說道,旁邊幾個傻孩子也跟着起鬨:“教士先生唱一個!唱一個!”
唱個X!
特使差點沒氣出病來,他,堂堂的教皇特使,被幾個農夫的孩子要求唱歌!
豈有此理!
他們居然能無禮到這種地步!
但是,他現在在微服私訪呢!簡單粗暴的呵斥固然容易,可是……他們的驢夫,還栓在驢上,他們的驢,還拴在這幾個傻孩子父母的車上,他們的人,還託了這幾個傻孩子父母的福,沒落到自己牽驢子的份上……
所以,特使不得不暫時把心思從圖爾內斯特的種種怪現狀和自己預備怎樣處置上挪開,開始思考怎樣能夠體面地拒絕這幾個蠢孩子又能不被趕下車。
被農民趕下車!
他以前是絕對不會想到這一點的,但是,圖爾內斯特教區的農民,和他過去接觸到的農民,那完全是兩種生物!
他過去接觸到的農民,那都是幹廋幹廋的,他們由於成天負重爲領主幹活而彎腰曲背,一有機會就唉聲嘆氣,訴苦、撒謊和乞討對他們來說那是比呼吸還自然的事情——今年收成不好,老婆有病,孩子有病,自己有病,領主
的租稅還沒交——總之,教會最好不要收稅,再施捨些剩飯給他們。
而圖爾內斯特教區的農民,那是完全另外的一種生物!
首先,他們看起來都吃得飽,身體很健壯,其次,他們都對紅塵俗世很有想法和希望!
他們一不急着上天堂,二不急着問天堂裡是否可以不幹活!他們想問的是圖爾內斯特的主教還招人做聖事不,農業聯合會是否又有了新的有利於收成的祈禱儀式,一把鐵犁要多少錢,雅各布商社又推出了什麼美妙而昂貴的貨物……
他們還對兩個教士的無知表現了相當程度的憐憫……
這兩個教士居然不知道什麼叫做聖事!
“做聖事,就是大家一起聚集到主教大人的指揮下,以過上好日子爲中心,發展農業、工業和商業……”幾個孩子唸唸有詞,一看就是背過的。在圖爾內斯特教區,居然連農民的孩子都教育得這麼好……
等等!神明呢?神明的位置呢?
這個疑惑在特使的腦袋裡只轉了一圈,就被別的奇特事情吸引過去了。
兩個農民在談論他們的兼職:“彼得老兄,好久不見了,你在哪裡做聖事啊?你怎麼不和我們一起修路橋了,修路橋不好麼?”
“湯姆老弟,我已經找到了一份新聖事,給聯合鋼鐵第二班當伙伕。”
“伙伕?聽上去不錯啊!”
“兄弟,伙伕不是那麼容易當的,你知道嗎,我一次得給三百個工人做飯,那麪包爐,神明在上,比咱們村的教堂還大,清一次爐灰就要用壞兩把掃把……”
後面的特使已經聽不見了。
三百個!
三百個工人!
好吧,也就比……就比紐斯特里亞大修道院所有的修士和僕人加起來多一點……
特使定了定神,然後就聽到了讓他更加震驚的對話:“湯姆老弟,你也來吧,第四班還缺幾個伙伕……”
還有第四班!
“等這次聖事做完,我就去你那裡,彼得老兄。”
“這次迎接教皇特使的聖事的規模可真大啊。”
“可不是,聽工頭說,市民,農民和我們,加起來總有……總有……他那個詞怎麼說的?對了,是總有六七萬人吧!”
六七萬!
“嗝兒!”這次是特使本人因爲太吃驚了,吸進了一大口冷氣打得嗝。
“嗝兒!”被拴在驢子身上的驢夫恰到好處地給作了一個和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