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初升,光芒普照萬物。
溫暖的陽光照進窗子,照在黎夕妤的身上。
她在這柔光中緩緩睜了眼,望着頭頂的青石磚瓦出神。
隱約中,她記起昨夜……司空堇宥似是來過?她彷彿……還跟他說了很多?
黎夕妤怔怔地坐起身,轉而望向桌案,卻見一株完整無缺的蠟燭直直立着,沒有半點燃燒過的跡象。
見此,黎夕妤深深呼吸,甩了甩頭,將那詭異的記憶拋之腦後。
看來……她是做夢了。
房門被人推開,藥草的清香隨之闖入,黎夕妤知道,定是聞人玥來給她送藥了。
然,走進屋中的除了聞人玥,還有一身穿黑袍的男子。
男子面貌清秀,目光淡然,看不出情緒。
“姑娘,你醒了。”男子開口,聲音不鹹不淡,到得黎夕妤牀邊,“身子可有好些?”
“你是……”黎夕妤望着他,恍然想起昨日之事,面露驚異,“你是昨日替我求情的人?”
“在下聞人貞,司空府家僕。”男子淡淡點頭,自報名姓。而後將手中瓷碗遞上。
黎夕妤接過藥碗,無半點遲疑,將之一飲而盡。
而後,她擦了擦脣角,道,“聞人公子,昨日多謝你了。”
聞人貞卻緩緩搖頭,“倘若是堇宥少爺鐵了心要殺人,那麼僅憑我的三言兩語,是無法令他鬆手的。”
聽聞此言,黎夕妤突覺心頭一緊,異樣的情愫在心底翻涌。
她不由又想起了那個太過真實的記憶,那究竟……是不是夢?
“無論如何,我都要感謝你。”黎夕妤拉回思緒,問,“不知公子今日前來,是爲了?”
“昨日見姑娘毒發得厲害,在心不放心,便過來看看。”他仍是無半點情緒起伏。
“原來如此,多謝關心。”黎夕妤淡淡點頭,卻不由在心中猜測:他當真只是因爲不放心?還是……司空堇宥吩咐他來的?
黎夕妤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打量,她似是看出了什麼,便問,“你與聞人姑娘……你們?”
“是兄妹。”聞人貞答得乾脆,一雙眼眸仍是那般淡然,彷彿這世間沒有任何事物能夠令他色變。
她被他盯着,只覺他的目光似能洞察一切,令她不由斂了全部的情緒。
方纔與他談話時,她看不出他的神色,聽不出他的語氣,對於這個人,她全然看不通透,即便他開口便是詢問的話語。
他的心思與城府,怕是與司空堇宥不分上下!
這個聞人貞,絕不僅是家僕這麼簡單!
很快,他又開了口,“大夫建議姑娘多出門走動,稍後不如由阿玥相陪,帶你在這府中轉轉。”
黎夕妤點頭,這才瞧見聞人玥的手中正端着個木盆,盆中盛着清水。
“姑娘,我來替你梳洗。”
聽見這話,黎夕妤有片刻怔然,她在這時,想起了司桃。也不知那丫頭……如今怎樣了?
“不必了,我自己來便好。”黎夕妤卻不喜外人觸碰,她自己下了牀,自己動手梳洗着。
聞人貞適時離去,聞人玥便在一旁站着,若見她有何需要,便會出手相助。
待到她梳洗完畢,已至辰時。
突然,她似是想到什麼,轉眸望向桌案,問,“聞人姑娘,這根蠟燭是何時擺放在桌上的?”
“……這間客房先前無人入住,蠟燭也是在八日前姑娘入府時取來的。”
聽了聞人玥的解釋,黎夕妤不再開口,不免有些悵然若失。
用過早膳後,她在聞人玥的陪同下,謹遵醫囑,出門走動。
清晨的空氣很新鮮,她刻意避開了昨日通往司空堇宥院落的路段,在府中別處閒逛。
突然,跟在她身後的聞人玥開了口,“姑娘可愛賞花?如今園中的花兒爭相鬥豔,那場景很是驚豔。姑娘若是喜歡,我便帶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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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夕妤聞言,倒是有些驚奇,便淡淡點了頭。
在聞人玥的帶領下,黎夕妤很快便走到了司空府的花園。
正如聞人玥所言,眼下正是花兒競相開放的時節,園中景色宜人,美不勝收。
前方不遠處有一片池塘,荷花豔麗的開着,紅花綠葉,美極了。
而最令黎夕妤驚歎的,卻是池塘邊那棵繁茂高大的杜鵑樹。
她忍不住向樹下走去,瞧見那裡擺放着一張石桌,幾張石凳。
杜鵑花開了滿樹,黎夕妤坐在樹下,心中甚是滿足,悠然自得。聞人玥則默立在她身側。
約莫一刻鐘後,有道女音自園外響起,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只覺那語氣中盡是撒嬌的意味。
“堇宥哥哥,你看我這身衣裳好看嗎……”
“堇宥哥哥,你笑一笑嘛……”
漸漸地,黎夕妤聽清了那女子的話語,卻覺這聲音有幾分熟悉。
她不由轉眸,向花園入口處望去。
但見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地行了來,前方那人一襲青衫,面目冰冷,自是司空堇宥。
可跟在司空堇宥身後的人……
待看清那人樣貌後,黎夕妤心頭一震,竟下意識垂首,似是不願被那人瞧見。
可一切……都晚了。
因爲那個人,也已經看見了她!
遂,黎夕妤也不再遮掩,她起身,大大方方地擡眸,平靜地望着前方。
只見那原本走在司空堇宥身後的少女陡然間加快了步伐,面上本是掩不住的欣喜,可在看見黎夕妤後,竟神色大變。
很快,那少女走至黎夕妤面前,惡狠狠地瞪着她,彷彿二人之間有着天大的仇恨。
四目相對,一股無形的火焰自少女周身燃起,她的面色,很是難看。
“你就是堇宥哥哥帶回家的女人?”少女似是怒極,精緻的面容一時間變得扭曲,眼底似有熊熊烈焰,即將噴發而出。
見她如此憤怒,黎夕妤卻是一言不發,依舊平淡地與之對視。
“啪!”
突然,眼前的女子擡掌,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黎夕妤被扇的眼冒金星,左頰火辣辣地疼,而後便聽見女子的怒罵,“黎夕妤,你這個賤人!”
黎夕妤聽着,不語,望着女子的目光卻漸漸變了。
眼前的少女,與她有着莫大的淵源。若論遠近,少女當喚她一聲“表姐”!
只不過……這個少女自幼便恨了她,將她視爲仇人。且少女身份尊貴,乃是當朝安樂郡主,厲綺迎。
“黎夕妤,你果真與你那下賤的母親一般!你的母親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如今你也做了,你們母女二人,還真是一丘之貉,全是不要臉的賤人!”厲綺迎破口大罵,猙獰的面目像是要吃人。
可僅是這樣,厲綺迎又怎能解氣?
她復又擡起手臂,掄起巴掌便要再打黎夕妤一個耳光。
只不過這一次,她未能如願。
她的手臂被黎夕妤一把抓住,難以動彈。
黎夕妤雖滿身是傷,可厲綺迎自幼便嬌生慣養,又能有多少力氣?
“綺迎,你好歹也是一朝郡主,說話做事總要注意分寸,如此大呼小叫滿嘴胡言亂語,豈不叫人笑話!”黎夕妤開了口,望着厲綺迎的目光格外冰冷,“何況,此時此刻,你是在司空府!”
厲綺迎一怔,似是不曾想到黎夕妤竟會如此對她說話,不由怒上加怒,奮力抽回手臂。而後在電光火石間,再度扇了黎夕妤一巴掌。
這一掌,凝結了厲綺迎滔天的怒意,五道指印赫然而現,竟給黎夕妤白皙的面容平添了幾分血色。
“本郡主說話做事,哪裡輪得到你這個賤人教訓!”厲綺迎氣得咬牙切齒,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就連眼眶也染了幾分血色。
黎夕妤沉默着,耳中嗡嗡作響,卻仍是極力將心底的怒火壓下。
她望着厲綺迎,一雙眼眸深邃幽暗,卻藏匿着寒芒。
她知道,此時此刻,她沒有半點能力反抗。
若論身世,她自然比不過尊貴的郡主;若論實力,她此時全身是傷,但凡大幅度地擡一下手臂都會牽動全身的傷勢。
因此,她只能忍受,忍受着厲綺迎全部的怒火與憤恨,忍受着恨意難平的滋味。
突然,厲綺迎眸光一轉,似是想到了什麼,“你不是已經死了嗎?前幾日黎府還爲你辦喪來着。怎麼又突然出現堇宥哥哥的家中?難不成是堇宥哥哥救了你?”
厲綺迎說着,轉眸望向身側的男子,卻見他坦然自若,目光冰冷,無半點異樣。
“好啊,黎夕妤,你的手段可真夠高明的!”厲綺迎似是明白了什麼,突然伸手,狠狠向前推了一把,“你就該跟你那下賤的娘一起去死,你們這樣的賤人,不配活在這世上!”
黎夕妤被厲綺迎這麼一推,身子不自主地墜落,直直跌倒在地。
劇痛立即襲遍全身,她想要起身,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此時此刻,她的腦中迴盪着的,盡是厲綺迎的怒罵。
她咬着下脣,驀然擡眸,目光冰冷如刃。
可這個身份尊貴的郡主又哪裡會怕她,只見厲綺迎居高臨下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黎夕妤,你等着,我這就去黎府,告訴所有人,你還活着!”
聽聞此言,黎夕妤的一顆心,猛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