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灩說着拉了鳳帝修便往惜顏院走,鳳帝修勾脣一笑,任她拉着往外走。兩刻鐘後,旖灩坐在椅子上,像個好奇寶寶般瞧着鳳帝修搗鼓出了一大堆東西,她閉上眼睛由着鳳帝修往她臉上一點點地刷了些東西,接着將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又覆在了她的臉上。
他的動作極快,不過片刻功夫便做完了這一切,旖灩迫不及待地睜開眼睛盯向鏡子,只見那鏡子中已出現了一張全然不同的臉,眉目清朗,雖是略顯清秀,但一瞧便是一個男人的面孔,再沒了半點原本的驚豔麗色,只不過若細細瞧,五官卻還是殘留着一些原面貌的痕跡。
旖灩想這古代的易容術大概是和現代的化妝是一樣的道理,越是要顯得自然不刻板,便越是要尊重原面孔的一些特點和輪廓。只是這易容術也太神奇了,簡直就堪比現代的整容了,人家這整容可沒那麼多副作用。
她想着,伸手張臂便將鳳帝修放在桌上的那些易容物件全部往懷中一攬,一副據爲己有的模樣,鳳帝修瞧着好笑,揚眉道:“這些東西除了那一張人皮面具外都只能用此一次,一會兒就會變壞變硬無法往臉上塗抹,灩灩稀罕這些,倒不如稀罕我。”
旖灩聽罷哼了一聲,撤回了手,卻道:“這人皮面具我要了,你還有嗎,再給我幾張。”
鳳帝修好笑地搖頭,卻道:“你當這東西是烙餅啊,想要幾張烙幾張?沒了,不過灩灩若是真想要,倒可以考慮嫁給我,聘禮我自然會精心準備些灩灩喜歡的東西的,雖然你這女人喜好有些古怪。”
旖灩也覺這樣精妙的東西只怕不容易得到,聞言便也不再多言,站起身來,道:“本公子愛美妞,不愛男人,你先變成美妞本公子再考慮此事。”
她這話說出竟變了嗓音,那聲音清朗渾厚,一聽就是男人發出,鳳帝修倒不想旖灩還有此本事,怔了怔才目光幽深地道:“灩灩,你可真是叫我吃驚。”
“承蒙谷主誇獎,谷主可是要移駕了?”旖灩說話間已經化身藥童,垂首靜立。
鳳帝修挺了挺胸,將廣袖一擺負手身後,道:“背上本谷主的藥箱這便走吧,童兒。”
他笑着脣角噙笑打前而去,旖灩背了小藥箱跟在後頭,出了屋,鳳帝修才道:“童兒說本谷主該不該給那沈老太婆治好病?”
旖灩當即道:“自然是要治好的,不然豈不是砸了邪醫谷的招牌,谷主您的威名?童兒聽說凡是神醫能將人醫治的面兒上像好了一般,實已病入膏肓,只消受些小小的刺激便一命嗚呼,童兒一直都想見識一番此種能耐,想必憑藉谷主的本事這樣的事兒定是信手拈來。”
鳳帝修聽聞旖灩的話勾起右邊脣角,道:“果真是最毒婦人心。”
旖灩點頭,道:“你也不差啊,給人下了毒,扭臉又去當救命的大夫,嘖嘖,這份能耐我這毒婦也是自拂不如。”
兩人一路鬥嘴到了前院花廳,果見一個頭發胡須皆已花白的老者坐在主位上,一旁盛易陽陪坐在此位,老者目光精湛,蒼老的臉上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卻那皺紋不掩他身上沙場磨礪的剛硬之氣,正是千安王。
旖灩隨着鳳帝修還沒繞過屏風,千安王便站起身來,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道:“谷主能應診,在下感激不盡,原本也不想打攪谷主清淨,實在是老妻病重,太醫們都束手無策,竟連病因都查找不到,眼看着老妻已經病入膏肓,在下實在不得不冒昧打攪。下午時,犬子若有得罪之處,萬望谷主莫放在心上。”
旖灩低着頭,差點沒笑出來,頭一次覺着大夫真是個好職業,瞧瞧這千安王,堂堂手握重權的王爺到了求醫時也得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臉,兒子被打了也得和着血水往肚裡吞,還要說大喊打得好!
鳳帝修聞言面色淡定,點頭道:“本谷主既在中紫國的地盤上,自然不能不給首屈一指的千安王府的面子,不過要本谷主出診也不是沒有條件的。”
千安王忙應聲,道:“是,是,谷主但請開口,只要我千安王府付得出的,在下定不推脫半分。”
鳳帝修便道:“如此甚好,其實也沒什麼,大概千安王也聽說了本谷主住在盛府的原因,千安王只要承諾以後千安王府再不插手沈華娥的事兒,讓本谷主在傾慕的女子面前博個好兒,本谷主這便讓沈老太君藥到病除。”
千安王聞言臉上笑容僵了一下,不過也只一下他便點頭,道:“好,在下答應谷主的要求,谷主這便隨在下回府吧,馬車已經恭候在府門。”
鳳帝修卻一笑,擡手道:“不忙,來人,準備筆墨紙硯,千安王,還是立字爲據,本谷主也好拿了你的字據討佳人歡心。”
鳳帝修這話是不相信千安王的表現,也是對其人品的質疑,掌了千安王的老臉不說,更要緊的是,他這話說的就像千安王和博人笑的伶人一般。
千安王一把年紀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登時面色漲紅,喘息聲都清晰可聞,只他雙拳握了握到底點頭,道:“單憑谷主安排。”
旖灩聽鳳帝修提要求便覺這廝不是一般的腹黑,這樣耍人玩,真是叫她……都有點忍不住欣賞了。不過他這樣厚臉皮地坑人,想必千安王越發想不到沈老太婆的病就是拜這廝所賜了。只這千安王倒也算個人物,常年位居高位,倒還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能伸能縮,倒也不簡單。
只是他越是不簡單,便越不會容忍有人挑釁他的權威,越是記仇,這千安王府,她不能不時刻提防啊。
旖灩想着那邊筆墨已經準備好,千安王一氣呵成寫好了承諾,鳳帝修滿意一笑將那紙張一抖便交給了旖灩,道:“童兒好生收着,這可是本谷主博得佳人傾心的法寶,萬不可有失。”
“是。”旖灩應聲,擡手去接,鳳帝修將紙張放在她掌中,撤手前在她掌心撓了一下,這才一本正經地轉身,旖灩目光閃了下,跟隨其後。
馬車一路暢通,很快便到了千安王府,旖灩隨着鳳帝修下了馬車,一路跟着千安王向老太君所住的正院走,此刻太陽還未落,她垂着頭,雙眸卻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王府中的一草一木,景緻盡數落入眼中,記在心間。
還是上次她探的那間屋子,上次夜裡光線不足,她又不敢多窺視,自然不曾將屋中瞧個清楚。這次卻不同,她跟着鳳帝修大搖大擺地進了屋。
屋中圍着一堆人,瞧見鳳帝修進來皆站起身來,莫敢拿大,千安王將鳳帝修引到了牀前,旖灩對屋中諸人一點興趣也沒有,也不關心鳳帝修如何治病,只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屋中的每一個物件和擺設,目光四掃之下驀然亮了一下,接着她勾起了脣。
而那邊鳳帝修給沈老太婆診脈後,道:“童兒,取銀針。”
旖灩聞言打開藥箱送了過去,見沈老太婆躺在那裡臉色金黃,當真像是病入膏肓之人,較上次她夜探千安王府時明顯狀況糟了不少,她越發覺着鳳帝修的毒藥神奇。
待奉上了銀針,她退後一步,而鳳帝修不過在沈老太君頭上紮了數針,一直暈睡不醒的沈老太君便醒了過來,沈家衆人爲之一喜,鳳帝修又像模像樣地給沈老太君開了一副藥方,這才道:“照此藥房吃上十日,可保她十年陽壽,只是其間注意莫叫她再受任何刺激,莫勞心動神,倘使她再被氣暈一次,必定藥石不治,回天乏術了。”
千安王等人聽聞鳳帝修說沈老太君的病已治,且還能活十年,一時皆喜,只連聲答應定注意不讓病人生氣激動,鳳帝修點頭,也不多留,帶着旖灩往外走。
行了兩步,沈聰又被人扶着上前道:“谷主可否給拙荊也瞧瞧……”
鳳帝修聞言頭都未回,只道:“只治一人,概不多治。”
沈聰聽罷又見鳳帝修態度強硬,半點商量餘地都沒有,不由止步,眼睜睜瞧着鳳帝修頭也不回地遠去。
沈璧奉命送鳳帝修離府,到了府門拱手作揖,道:“今日多勞谷主妙手回春救活了祖母,沈家感激不盡。”
鳳帝修一掌拍死了銀霜馬,沈璧心裡何等痛恨,可如今卻不得不壓下心中情緒對鳳帝修和顏悅色,滿懷感激,心裡憋的難受,神情也不大自然。
鳳帝修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沈璧,道:“假仁假義!”
言罷帶着旖灩便下了臺階,直堵地沈璧面上顏色七彩變幻,怎一個難看了得。
待鳳帝修離開,沈璧纔回到了正房,見千安王坐在牀邊臉色疲憊,不由道:“祖父,那邪醫谷主對我沈家似成見頗深,他又傾慕於盛二小姐,如今給祖母治病,璧兒總不能全然相信,可否再請太醫來會診看看。”
千安王府揉了揉眉心道:“他並非沒有條件,祖父給他寫了一張字據,答應以後和你姑母斷絕關係,再不擦手盛府之事,他這才肯來……再說,他是邪醫谷主,不可能自砸招牌,既然是給你祖母瞧了病,你祖母當是會好轉的。”
沈老太君突然倒下,千安王和沈璧等人只以爲沈老太君是年紀大了,又急火攻心才病倒的,加之太醫等都沒發現她是中毒,故而沈家人根本就沒懷疑到鳳帝修。也因爲關心則亂,聽聞邪醫谷主在,又見沈老太君病入膏肓,念着其百年之後沈家定要丁憂,離開權力中心,這才急着求了鳳帝修前來診病。
此刻沈璧聽了千安王的話,又見老祖母這會子臉色已好了不少,便也點頭,不再多疑。
而旖灩和鳳帝修坐上馬車,一路車輪滾滾往盛府走,旖灩分明心情頗佳,脣角含笑,鳳帝修不由湊近她,笑着道:“灩灩有什麼收穫嗎?笑的這麼狡猾。”
旖灩揚了下眉卻未答,她在沈老太君的屋中確實發現了些秘密,鳳帝修見她不語便又笑道:“我爲灩灩勞心勞肺的來回跑,灩灩怎麼謝我?”
旖灩仰身靠在車壁上,遠離了鳳帝修這才道:“我修煉你師母留下的內功心法,讓你師母后繼有人,也了卻你一樁心事,還不算謝你嗎?”
鳳帝修聽罷氣結反笑,擡手便捏了旖灩右頰臉皮扯了扯,滿臉認真疑惑的道:“明明不厚啊,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旖灩拍掉鳳帝修的手,卻也緊盯着他,道:“明明愛穿白衣,裝的一副仙骨,怎能做出給人下藥又治病的事兒來。”
兩人笑鬧着,待到了盛府,旖灩跳下馬車便將懷中千安王寫的字據拿了出來,一面跟着鳳帝修往內院走,一面揚聲道:“谷主,這千安王的字寫的還真不錯,只是心卻太硬了些,這府中的大姨娘到底是他的嫡親閨女,如今一張紙便斷絕了關係,以後再不管她和她那兩個女兒的事兒了,真夠絕情的。不過這回谷主替二小姐找回了公道,定能博二小姐一笑的。”
鳳帝修知道旖灩是故意大聲說給盛府下人們聽的,便也大聲道:“是啊,以前灩灩受了不少罪,都是大姨娘仗千安王府的勢在欺人,如今千安王府再不管大姨娘了,倒看她還怎麼折騰,惡有惡報,自作孽不可活啊。”
兩人一唱一和地走遠,已有不少盛府下人聽到了這些話,一時間千安王府和大夫人徹底斷絕關係的事瞬息傳遍了整個盛府。
大夫人自那日夜裡被嚇得差點瘋掉以後,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整日都抱着身體縮在牆角,稍有些風吹草動便大喊大叫,尤其到了夜裡,她更是難以成眠,不過兩日功夫她便已皮包骨頭,雙眼圓凸,狀若陰鬼。
如今又是一夜,她正六神無主縮成一團,卻聞外頭突然傳來了喧囂聲,接着分明有火光從外頭透進了柴房,她精神一震。這些天她還能撐着,就是靠着千安王府的一線希望,總以爲只要王府來人,她就能從這個地獄一般的地方出去,此刻見這無人來的柴房終於有了人聲和火光,她只以爲終於熬到頭了,忙趴在門縫上往外瞧,這一瞧卻見來人並非她心心念唸的老爺和孃家人,更不是她的兩個寶貝女兒,而是盛易陽的三個姨娘。
她一詫,隨即便想定然是王府來人替她撐腰,老爺要放她出去了,這幾個騷蹄子便一起來巴結討好,免得她事後算賬,想到這些日,這幾個姨娘都不曾來看過自己,放任她在這裡擔驚受怕,大夫人怒從中來,心裡已經打定主意,出去以後,她第一個繞不了盛旖灩,第二個便是收拾了這幾個姨娘。
此刻,二姨娘等人已到了柴房門口,見大夫人趴着門看過來,火把和燈籠的光芒一照,大夫人披頭散髮,一臉陰鷙,再不附以往的威風凜凜,陡然一看簡直比街上的瘋子都駭人,二姨娘率先掩嘴笑了起來,道:“哎呦,這不是咱們千安王府的嫡出小姐,太傅府的大夫人嘛,怎麼如此狼狽地趴在這種髒亂不堪的地方啊。”
三姨娘接口,道:“是啊,咱們尊貴的太傅府大夫人怎麼能如此模樣呢,快來人,給大夫人洗臉梳妝啊。”
三姨娘說罷,一個婆子應了一聲,上前一步掄起滾圓的膀子便將手中端着大木盆中的水衝着大夫人一股腦地潑了出去。
大夫人還在做着美夢,聽了二姨娘陰陽怪調的話,一時間根本就沒有回過神來,接着便是三姨娘的話,她這才意識到這些姨娘是在嘲諷於她,並不是在巴結討好,她怒火攻心,還沒來得及發怒,一盆水便兜頭罩來,直衝進她圓瞪的雙眼中,滿頭滿身的溼。
她被嗆地咳嗽一聲,頭上的水滴答答往下流,鼻子中一股沖天的騷味往裡灌,登時意識過來,這潑在身上的竟是一盆尿。她來不及謾罵發威,便胃中翻涌,撲到一邊扶着牆壁便嘔吐起來。她已好些日沒怎麼吃東西,如今胃中更是空空,吐了兩下便成了乾嘔,胃中絞地難受。
而外頭二姨娘已妖妖嬈嬈地走到了柴房門邊,一面用香帕在鼻前揮着,一面往裡看,咯咯笑着道:“你瞧你們這些笨手笨腳的奴才,怎麼伺候的大夫人,怎麼能將咱們金尊玉貴的大夫人給弄吐了呢,來人,開門,我們姐妹要進去親自伺候大夫人。”
二姨娘言罷,一個婆子上前面露爲難,道:“老爺不讓大夫人出來,也不讓開門……”
這婆子原便是大夫人提攜上來的,前些日對大夫人多有照顧,只是這幾日顧念着府中風向變了,這纔不敢再親近討好大夫人,此刻見二姨娘等人明顯是要進去作踐大夫人,她卻有些猶豫,依舊有些害怕大夫人真再有鹹魚翻身的一日。
見她袒護,四姨娘上前便是一巴掌摔在了她的臉上,道:“叫你開門就開門,也不睜開你的老眼看看現在府中是什麼風向,我們姐妹都上趕着尋機會巴結弒修院裡的那位了,你這婆子倒還敢護着她,你長几個腦袋啊?”
婆子聞言渾身一震,想到如今府中二小姐的手段,登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忙自褲腰上取了鑰匙打開了柴房的門。
二姨娘帶頭,一衆人擠進了屋,大夫人剛從嘔吐中喘息回來,見她們進來,氣得大怒着往前衝,揚起手便要去掌二姨娘的臉,道:“你們這些賤蹄子,本夫人給你們一口飯吃,如今竟還翻了天了,看我不撕爛狐狸精的臉!”
她還沒靠近二姨娘便有兩個婆子衝上來左右架住了她的身體,二姨娘面上獰色凝聚,上前左右開弓,對着大夫人的臉便是狠狠兩下打。
啪啪,隨着這兩聲響,大夫人兩眼發黑,頭腦發暈,臉上瞬間火辣辣地疼了起來,二姨娘仍舊不解氣,又是兩掌,她這兩掌不僅用勁又大了兩分,還故意豎起了長長的指甲,兩下過去,大夫人的兩頰上便各多了幾道血淋淋的口子。
大夫人掙扎起來,血眼猩紅地瞪着二姨娘和正癡癡笑着的三姨娘和四姨娘,道:“你們等着,本夫人出去是不會放過你們的,來人,找老爺來,去王府,給本夫人準備車駕,本夫人要回孃家!你們等着!”
她話落,三姨娘上前,笑着道:“大姐姐,你真當你還出得去這裡?若千安王府要管你,找便來給你撐腰了,豈會到現在都沒消息,大姐姐不是一向工於心計嗎,怎麼連這點道理都想不清楚呢。”
大夫人聞言渾身一震,連掙扎都忘記了,驚恐萬分地看着四姨娘,厲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什麼意思!什麼叫我不可能從這裡出去了?”
大夫人這些天一直被關在柴房出不去,希望一點點破滅,隨着時間消磨她也一點點開始懷疑猜測,自然知道外頭的情況定然是不樂觀,要不她不會一直被關着,也不會經受了那麼可怕的一夜後,盛易陽都一點表示都沒有,如今四姨娘的話牽出了她心中最深層的擔憂和驚懼來,豈容她不怕?
她大聲嘶喊罷,四姨娘又掩脣一笑,道:“哎呦,這話都聽不懂嗎?就是說你那心心念唸的王府,你那厲害的孃家不願意管你了,將你扔出家門了唄。左右十多年前,你也已經被丟出來了一回,只是這回只怕你是再回不去了,哦,我忘了告訴你,你那疼你的老母親聽說是病入膏肓了……”
“你說什麼!你這賤人說什麼?!我孃家怎麼會不再管我,怎麼會將我丟出家門!我是千安王府的嫡女,是唯一的嫡女!我母親一向身子健朗,又怎麼可能病入膏肓!你們這些賤人都給我滾,我要見老爺,我要回孃家。”因驚懼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
二姨娘見她如此,掏了掏耳朵,衝兩個婆子使了個眼色,道:“吵死了,讓她安靜安靜。”
婆子領命,當即一曲肘便砸在了大夫人的背上,大夫人劇烈咳嗽起來,卻是再不能言語了。她疼的眼淚直流盯向眼前三個女人,那眼睛中全是怨毒。
二姨娘上前一步,揪住大夫人的頭髮將她,對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比大夫人更怨毒,道:“沈華娥,沒想到你也有今日,你掌控太傅府內宅多年,明明和我們一樣都是卑賤的姨娘,憑什麼高高在上壓着我們這麼多年,憑什麼阿你想怎麼作踐我們便怎麼作踐?憑什麼你生的女兒能做嫡女,我們生的卻都是雜草?時到今日,倒要看看你還怎麼高貴!”
三姨娘也圍了上來,道:“你別心存幻想了,你那好閨女盛月欣一身傷到王府去告狀,結果將沈老太婆氣得暈厥不醒被沈璧送回太傅府,現在誰人不知盛府有個四小姐,心腸歹毒,虐待嫡姐,又自私自利,毫無孝道,被盛二小姐教訓地成了京城第一醜女,你還指望着你的乖女兒能來救你?做夢吧!”
“還要找老爺?呵呵,你瞅瞅你現在滿是發臭的樣子,老爺要是心裡有你,這會子你能還被關在這種地方?哦,對了,忘記和你說了,其實對你來說還有一件喜事呢。今兒邪醫谷主親自到沈府給你那病入膏肓的母親看了病,聽說續了她十年的陽壽呢……”
四姨娘言罷,沈華娥雙眼一亮,她的母親她知道,母親最疼愛她這個女兒,母親是不會容許她在盛府被人欺負的!
四姨娘就等沈華娥重燃希望呢,見大夫人面上一喜,她便又道:“可惜,人家邪醫谷主出診的條件便是要千安王寫下字據,承諾和你沈華娥斷絕父女關係,今後千安王府再不插手盛府之事,嘖嘖,真是狠心的父親呢,聽說千安王寫那絕情書時可是眼睛都沒眨動一下呢。”
沈華娥聽了四姨娘的話簡直難以置信,她雙眼圓瞪,眼前卻什麼都看不清,一陣陣發黑,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消息。二姨娘見此又是癡癡一笑,道:“呵呵,大夫人一定還不知道爲什麼邪醫谷主會提此要求吧?我好心告訴你啊,那是因爲人家邪醫谷主瞧上了咱們府上的二小姐,如今正死乞白賴地纏着咱們二小姐呢,你得罪了二小姐,真是惹到煞星了。”
沈華娥聽到這話差點吐出鮮血來,她平生最恨葉離,所以葉離死後她便想盡法子折磨盛旖灩,她最見不得盛旖灩比她生的女兒好。盛月欣本來是要說給沈璧做世子妃的,可如今沈璧竟將盛月欣給丟回了盛府,這分明便是不認這門親事了,盛月欣容貌盡毀,以後是真嫁不出去了,可是如今盛旖灩竟然連邪醫谷的谷主都倒追不放,這怎麼可以!
見沈華娥渾身發抖,幾個姨娘又笑了起來,沈華娥咬牙,恨聲道:“你們當初也和我一樣欺負了那小賤人,我倒臺了你們誰也別想好過!”
她這話倒是成功令三個姨娘停了笑聲,二姨娘眯了眯眼,率先又笑了,只是她這笑卻陰冷沒達到眼底,道:“所以我們纔來了這裡,我們替二小姐出了氣,二小姐興許能看在過去我們都是受你逼迫的份兒上繞過我們呢。所以,大夫人,對不住了啊,既然你活不長了便成全妹妹們吧,也不枉費咱們姐妹跟你一場。”
她說罷,一腳飛起便往沈華娥胸口狠踹,她一動手,三姨娘和四姨娘隨後跟上,大夫人被兩個婆子架着根本就沒有招架之力,一時間柴房中只剩下拳打腳踢的聲音以及大夫人的慘叫聲。
不過片刻功夫,待二姨娘等人從柴房中出來時,沈華娥已經像只死狗般癱在地上沒了動靜,散亂的頭髮下一張臉鼻青臉腫,再沒了先前的保養得當,風韻猶存。
而二姨娘等人收拾了大夫人便一起往旖灩的弒修院去,她們求見時,旖灩正坐在羅漢牀上和逸飛玩着翻繩,紫兒稟道:“小姐,方纔二姨娘和三姨娘,四姨娘到柴房去將大姨娘狠狠修理了一頓,如今她們又一起來弒修院求見小姐……”
今日小姐回來便說晚上定有好戲看讓她派個小丫頭守在柴房院外,這會子果真便傳來了大姨娘捱打的消息,方纔聽那小丫頭口齒伶俐地講訴大姨娘捱打的經過,紫兒心裡怎一個樂字了得,此刻她說話間仍是笑意滿面。
旖灩將逸飛手中的繩子翻到了自己手上,這才道:“叫她們等着。”
紫兒聽罷應了一聲出去傳話,旖灩才衝藍影道:“按我吩咐的去做。”
藍影應聲閃身也出了屋,旖灩微微勾起脣,輕揚了下眉,沈華娥欠本尊良多,如今是時候連本帶利地討還她欠本尊的那些債了。她要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沈華娥的陰毒,要讓她得到應有的懲處,世人的審判,給默默死去的盛旖灩一個交代,也算是她佔用這個身體給本尊的答謝吧。
旖灩想着,逸飛卻突然道:“以後逸飛也幫姐姐打壞人!”
旖灩見他挺着胸膛,神情堅定,被逗的一笑,道:“好,以後姐姐一說壞人,逸飛便幫姐姐打壞人,好不好?”
逸飛點頭,鄭重其事地道:“好。”
如院,盛月茹聽聞盛月欣被沈璧送了回來,又見母親這麼多日都被關在柴房出不來,再聽着關於旖灩的種種事兒,她心裡是當真怯了,六神無主,整日只知道對着鏡子瞧她臉上的傷疤,寄望於早日養好傷,千萬別破相弄地像妹妹一樣。
千安王寫下絕情書的事情盛月茹自然也聽說了,她最後的希望破滅,已經在如院中哭了一下午,這會子她派了丫鬟碧草出去打聽消息,見碧草進了屋,她匆忙站起來,道:“怎麼樣?打聽到什麼了?”
碧草雙眼微紅,被盛月茹一問便又流了淚,道:“大小姐,如今可怎麼辦啊,剛纔二姨娘和三姨娘,四姨娘一起到後頭的柴房去把……把大夫人給打了一頓,奴婢聽說,聽說大夫人都快被打斷氣兒了,如今二姨娘三人已經到弒修院去請功了啊。”
盛月茹聞言身子一晃,被碧草扶了下才勉強站住。她被大夫人保護着嬌養着長大,大夫人就是她的天,雖然這些天外頭情況不好,但是盛月茹還是寄希望於大夫人,總覺着只要母親能出來,一定能爲她撐腰,又覺着父親平日那麼疼愛母親,總會放母親出來的,可如今……如今竟然連二姨娘,三姨娘這些低賤之人都敢將母親打個半死,她可該怎麼辦啊……
若沒了母親,她是不是以後會成爲第二個盛旖灩,每天都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
盛月茹想着打了個哆嗦,身子又晃了起來,碧草見她面色慘白,一點主意都沒有,忙道:“大小姐你可不能倒下,奴婢們都還指着您呢。大夫人如今那樣,也得靠您啊,若是大夫人沒了,以後大小姐和四小姐……”
碧草這話算是戳到了盛月茹的心坎上,盛月茹聞言猛然一震,匆忙回身便去翻箱倒櫃地找東西,半響她翻出幾支赤金簪來交給碧草,道:“你去,快去再打探些消息來。”
碧草鄭重點頭,快步又出了屋,她出了屋快步到了院門。屋中盛月茹見碧草出去腦子轉了下,也跟着悄悄出了屋,遠遠地她見碧草衝守院看管她的婆子們磕頭,又死拽着婆子的手往其手中塞金簪,這才得以出了如院,她纔算放心下來,心道看來碧草還是個忠心的,是真的一門心思爲她想。
盛月茹放下心來回了閨房,卻不知道那碧草出了如院行至隱蔽處,她卻身影一閃到了一處假山後,那裡一個穿藍色衣裳的女子正等着她。
她瞧見那女子忙上前跪下,戰戰兢兢地道:“奴婢都按姐姐的吩咐和二小姐說了大夫人…,大姨娘被打的事兒,還勸大小姐要想法子應對,奴婢不敢有半分忤逆,求姐姐饒過奴婢吧……”
碧草說着便磕起頭來,藍影點頭,隨手扔了一顆藥丸在地上,碧草面上一喜忙撿起來也不嫌髒迫不及待就塞進了嘴裡。藍影這才道:“這顆解藥只能管你一個月無事。”
碧草心下一凜,卻不敢忤逆,忙道:“是,是,奴婢定好好聽話。”
藍影道:“你回去如此這般……”
藍影說着,碧草聽着,不時點頭,待藍影吩咐罷,碧草又恭敬道:“奴婢這便回去定將事情辦好。”
藍影擺擺手,碧草身影一閃又出了假山。
她回到如院,又和守院婆子糾纏了一會兒又塞了金簪,這才和那婆子擠眉弄眼一下進了院,婆子將金簪收進懷中一陣高興。沒想到她們平日心軟不曾欺負二小姐,這會子倒是有了好報,來給二小姐辦事,不僅二小姐那邊有豐厚的回報,這邊配合大小姐的丫鬟演戲,竟還能從大小姐手中撈到這麼好的金簪,真是好啊。
屋中,盛月茹已經等的心急如焚,見碧草回來神情一震,碧草卻面色慌張,上前也不見禮了,神情緊張急匆匆道:“大小姐,這回是真大禍臨頭了,奴婢打聽到,盛旖灩如今正託了太子殿下在找當年大夫人給她安排的那個乳孃,就是那乳孃將二小姐好端端教成結巴的啊,倘若叫盛旖灩找到那乳孃,她便捏着了大夫人殘害她的最大罪證,到時候……到時候大夫人就算是沉塘都不爲過啊。”
盛月茹嚇得面色慘白,後退兩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地道:“如今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碧草見她已完全沒了主意,眸中輕鬆一閃,這才跪在了盛月茹面前,道:“大小姐,不能叫盛旖灩找到那乳孃,咱們要快快通知那乳孃隱藏起來才行啊,可是……可是咱們也不知道那乳孃藏身在什麼地方,這可怎麼辦啊……”
是啊,若是叫盛旖灩尋到了那個乳孃,母親的處境定會更糟,世人知道盛旖灩是從小學話時被教成了結巴,那……那該會怎麼看待她們母女,她們會成爲惡毒陰險的代名詞,她以後還有什麼人家願意迎娶?
盛月茹想着又猛然從地上站了起來,道:“不行,不能讓她找到人,母親……我這就去尋母親,一定要將那乳孃藏起來,都怨母親當年怎麼就仁慈地放過那乳孃,就該處理乾淨的!”
盛月茹說着臉上閃過狠戾,又道:“只是如今我被禁足,如何才能見到母親……”
碧草聞言便道:“大小姐放心,那幾個守門的婆子都是貪財的,只要多給銀子,大小姐扮成奴婢的樣子定能出去見上大夫人一面。”
盛月茹聽了忙又去尋金銀之物,那日旖灩就搬走了她的傢俱用品,她的金銀財物都還收地好好的,這會子倒派上了用場,她又拿出幾隻金簪,玉鐲給了碧草,道:“你快拿這些去疏通,倘使不夠我這裡還有。”
碧草面露悲切,哽咽道:“大小姐……大夫人在時何曾如此委屈過大小姐……”
她這樣一說,盛月茹越發堅定了要改變現狀,救出母親的決心,第一步便是不能叫盛旖灩找到那個乳孃將她們母女徹底打倒,再沒翻身機會。
她雙拳一握,道:“別說這些了,你快去吧。”
碧草這才匆匆出去,片刻她面帶難色進來,道:“大小姐,她們……她們嫌大小姐的賞賜太少,這些可惡的婆子如此作踐大小姐,也不怕將來大夫人出來擰了她們的腦袋!”
碧草言罷,盛月茹倒鬆了一口氣,這些婆子嫌銀子少好說,就怕她們兩面三刀,如此貪心,她倒放心了一些。盛月茹又塞了張銀票給碧草,道:“你再去,告訴她們多的我真沒了,等母親出來,定記她們一功。”
碧草應命出去,片刻面帶喜色地回來,道:“大小姐,成了!柴房那邊看管大夫人的奴婢也都打點好了,大小姐快換上奴婢的衣裳出去吧。”
盛月茹鬆了一口氣忙和碧草互換了衣裳匆匆出了屋,她到了院門果真沒有人攔她,一個婆子望了風見無人才道:“大小姐快去快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