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很是急切,連帶着此刻本該在廚房的素蘭也過來了。
“小姐先洗漱吧。”素心將錦帕用溫水絞擰乾。
“嗯。”江兮淺面色難看,巴掌大的俏臉上,眉宇顰蹙帶着憂愁,雙眼微微眯着,坐在梳妝檯前人有素衣、素蘭兩人給她飭着,她也不閒着,張口就道,“到底怎麼回事?”
來汐院許久,素衣動作很是麻利,將江兮淺的頭髮簡單地束起,垂在身後;頭頂用玉分心固定住,左邊斜斜地插着一支步搖,兩邊耳畔各留了稍許髮絲垂至鎖骨,整個人顯得非常的清新。
“刑部來人,請小姐與他們過衙一趟。”素衣接過素心搭手遞過來的髮釵,最後將頭髮固定之後,有用鬢梳篦了篦頭髮。
“刑部?”江兮淺聲音微微有些低沉。
“嗯……聽說西蜀公主出事了;有人認出那西蜀公主正是前兒與小姐在甄寶齋爭執過的蘇姑娘,所以……”素衣的聲音也帶着凝重,當日的情形衆人都看在眼中。刑部此刻派人過來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
若是往日,江嘉鼎尚是朝廷一品大員時,他們許會收斂些。可如今,江嘉鼎已經失勢,就算她家小姐頂着準三皇妃的稱號,可誰知那些人慾將女兒塞入三皇子府的達官貴胄會如何。
自刑部來人之後,她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會出事。
江兮淺抿着脣,顰眉蹙,“蘇雲琪?她怎麼了?”
“……這,奴婢不知。”素衣低着頭。
一直立在旁邊的素蘭卻是單手狠狠拍上自己的額頭,“瞧我這記性,剛若薇姑娘送來的信箋,特地囑咐讓小姐務必細看。”
“快給我。”江兮淺微微頷首,從素蘭手中接過那約莫小指粗細的竹筒;她的瞳孔微微縮了縮;竟然樓外樓傳遞加急信息的專用紫竹,她的心頓時漏跳了半拍,捏碎竹筒快速展開信箋,細細瀏覽了,原本就難看的面色越發的難看了。
“若薇呢?”
“奴婢見過小姐。”若薇福了福身。
“嗯,今兒就讓若薇陪我,素衣你們三個留下看家。”江兮淺聲音帶着些許厲色,不自覺地散發着濃濃的威壓,常年上位的尊貴氣質盡顯。
素衣嚅了嚅脣,其實只要小姐展露自己無憂谷少主的身份,那些人就算再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動她分毫。可想了想她還是將話給嚥了回去,小姐若當真願意表露身份,又何須等到現在?
初回鳳都時,她若表露身份,只怕不管是江嘉鼎還是齊浩遠都恨不能將她當做菩薩給供起來,又怎麼會發生後來的事情。
若薇福身,“小姐,此事可要通知大公子?”
“……”江兮淺抿了抿脣,“暫時無須,先看看情況。”
西蜀公主出事,身爲領隊使臣陸希辰定然已經在刑部了;至於陸希瑞出不出面卻是不打緊,她只是很好奇,那蘇雲琪到底招惹上了什麼人。
堂堂西蜀皇室最受寵的公主,竟然會是哪樣悲慘的死法。銀面傳來的消息,蘇雲琪的屍首被昨夜打更的更夫發現;最關鍵的是那滿地的狼藉,被撕碎的衣衫,就算是向來清冷的銀面也難得開了個玩笑,死狀……銷魂……
不過她倒想看看,到底是個怎樣的銷魂法。
銀面那樣清冷的人,能提到衣衫盡碎這點都已經足夠令她驚詫了。
待太陽慢悠悠地從天邊爬起,原本清涼的早晨也染上了些許灼熱。
江兮淺這才領着若薇,慢慢悠悠地來到前院。
“女兒給娘請安。”江兮淺微微俯身。
季巧萱點點頭,“淺淺,這位是刑部錢多海錢大人。”
“民女參見錢大人。”江兮淺低首垂眸,很是溫順。
錢多海倒是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今兒本官奉命前來,請江小姐與我們走一趟吧。”
“……這,不知小女犯了何事?”季巧萱很是着急。
她雖然不諳官場,可到底做了十餘年的丞相夫人,對官場之事耳濡目染地也瞭解些許。刑部那是什麼地方,若非犯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是絕不會驚動刑部的。
錢多海微微愣怔。
江兮淺眸色頓時幽深,朝錢多海頷首微笑,看來這錢多海倒是個不錯的。只怕沒告訴季巧萱真相也是怕她受不了打擊吧,“娘,女兒能犯什麼事,想來不過是讓女兒協助調查而已,您就放心吧,女兒去去就回。”
“此話當真?”季巧萱轉頭看向錢多海。
“江夫人您就別再擔憂了,三皇子如今也在刑部,江小姐定是無礙的。”錢多海低下頭,略微有些汗顏,還好自己沒有告訴季巧萱,不然只怕這江小姐隨便在三皇子面前參自己一本,自己都吃不了兜着走了吧。
季巧萱雙眼有些失神,愣怔地點點頭,“哦,這樣。好,淺淺早去早回。”
既然有三皇子在,依他對淺淺的在乎,女兒定然是無事的。
“江小姐請。”錢多海對着江兮淺只稍微點頭,畢竟他身爲朝廷命官,江兮淺縱使掛着準三皇妃的名頭,如今卻也只是個平民而已;“錢大人請!”
刑部,寬敞的大堂中。
三丈高的綠瓦紅牆,莊嚴肅穆。
數名身着藍灰衣的帶刀士兵將大堂團團圍住,最外層的是刑部衙內,單手握着約莫成人小臂粗的杖木,腰身挺直,矗立其間。
錢多海領着江兮淺緩步靠近,那些士兵自發往兩邊散開,留出條約莫能容三人並排通過的夾道。
“下官錢多海蔘見三皇子殿下,尚書大人,江小姐帶到。”錢多海立刻寬袖一甩,跪倒地上。
江兮淺也隨即微微福身道,“民女江氏兮淺參見三皇子殿下,李大人。”
“免禮。”楚靖寒視線掃過李永泰,而後斜睨了身旁身着紫金色蟒袍的蘇雲一眼,輕聲道。
“謝三皇子殿下。”
蘇雲此刻面色很是難看,渾身散發着怒氣,“就是你,前日在甄寶齋與本宮的皇妹發生了口角?”
江兮淺挑眉,“四皇子此言差矣。民女至始至終可並未主動挑釁,倒是貴國公主,不隨使隊而行,挑釁我朝官眷,甚至公然挑戰,衆人有目共睹。”
“哼!”蘇雲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分明是男子和卻長着一雙柳葉眉,配上那宛若狐狸的桃花眼,江兮淺心中搖頭,不知陸家三哥怎麼會支持這樣的人。
“如今你好好的站在此處,本宮的皇妹卻……卻……說,是不是你這個賤人做的。”蘇雲神色越發激動,口不擇言。
“皇子請慎言。”楚靖寒冷冷地吐出幾個字。
蘇雲卻越發的惱火,“怎麼,晁鳳這是想與西蜀開戰嗎?”
“……”楚靖寒眸中風雪肆虐,周身原本內斂的寒氣頓時外放,整個大堂的溫度驟然下降。
李永泰很是懊惱,這兩位都是大爺啊。
“三皇子息怒,皇子息怒。雖然江小姐與雲琪公主曾有過爭執,但卻並不代表此事就是江小姐做的啊。”李永泰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強撐着開口道。
“不是她還有誰?”蘇雲卻順口反駁,“本宮的皇妹在鳳都人生地不熟,除了她還有誰有理由對本宮的皇妹動手?哼,本宮看就是她瞧着本宮的皇妹對三皇子有意,這才痛下殺手;三皇子,本宮要求晁鳳將這個賤人交給我西蜀處置,不然……哼!”
楚靖寒雙眸微微眯着,“不、可、能。”
“你當真打定主意要護着這個賤人?”蘇雲暗惱。
“她乃本宮的皇妃,、皇、子,事情真相爲調查清楚之前,你的辱罵,本宮記住了。”楚靖寒強壓下胸口處想要毀滅的慾望,深吸口氣,縱使對蘇雲不滿,可是他卻不能貿然出手。
涉及兩國邦交,他若貿貿然動手,到時候遭殃的只會是兩國百姓而已。
蘇雲抿着脣,“哼!按三皇子的意思,本宮的皇妹算是白死了?這個……女人如此心腸歹毒竟然讓本宮的皇妹被乞丐給輪了,本宮已經傳信給父皇,若鳳帝不能給我西蜀一個交代,那就等着我西蜀大軍壓境吧。哼!”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尚未查清,皇子便已經給民女定罪,嘖……嘖……”江兮淺看着那大堂中間尚未合蓋的楠木黑漆雕花棺木中,顯然已經被人打理過的女子,“不知公主若當真泉下有知,對皇子這種隨便拉人定罪卻放過真兇的做法,作何感想?”
幾乎只是一眼,她就瞧見蘇雲琪那脖頸間的青紫,還有那略帶驚恐的面色。
想來死前定是受了不少凌辱。
她雖然很爲她惋惜,不過蘇雲琪生性刁蠻,若當真招惹上什麼人也不足爲奇;只是蘇雲想要將這個罪名冠到她的頭上,卻也要問問她答應不答應。
“你,哼!江小姐倒是生了口伶牙俐齒。”蘇雲面色很不好看,倒不是他真的對蘇雲琪有多少兄妹之情;只是那蘇雲琪可是蜀皇最寵愛的公主,不然又如何能養出她那等刁蠻任性的性子;如今蘇雲琪在鳳都慘死,死前那經歷那般屈辱,若不找出真兇,他也很難交代。
“咻”
江兮淺擡手,蘇雲還未反應過來,只看見空中一道細微的白光閃過,然後他只覺得脖頸間頓時宛若被螞蟻咬了一口般,小小的刺痛了一下,而後全身就不能動彈了。
“來人吶,護駕!”蘇雲身旁的男子厲喝一聲。
原本護在蘇雲身後的四名侍衛頓時上前,佩刀出鞘。
江兮淺嘴角卻依舊掛着微微笑容,信步朝着蘇雲走去。
“你想做什麼?”蘇雲面色難看,狠戾地眼光投向楚靖寒,“三皇子,你們這是想要引起兩國大戰嗎?”
“哧”
江兮淺足尖輕點,寬袖中兩條細紗飛出,手腕微抖,護在蘇雲身前的四名護衛不想她真的會公然出手,尚未反應過來之際,便被她用細紗捲住扔飛出去。
“你……你別過來。”蘇雲終於面色微變。
江兮淺神色從容,步態優雅,停在蘇雲的面前,擡手取下他脖頸間那枚不起眼的銀針,而後淡笑着,“本小姐只是想證明,若本小姐當真想要她的命,不過分分鐘的事情,甚至保證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這麼複雜、下流的手法,本小姐不屑。”
“……你。”蘇雲深吸口氣,看着江兮淺信步走到楚靖寒身旁,想要發火,可想到剛纔的遭遇。
“四皇子,你沒事吧?”
那四名被扔出去的護衛姿態略有些狼狽回來,趕緊上前問道。
蘇雲面色很不好看,自己的貼身護衛對上名女子竟然還毫無還手之力,這事若當真傳了出去,丟的可是整個西蜀的臉;他壓低嗓音輕啐一口,“廢物,還不快站到後面去,丟人現眼!”
“是!”四名男子面色也很不好看。
江兮淺笑得淡然,“皇子與雲琪公主兄妹情深,報仇心切,民女理解;可若因此而讓民女揹着殺人兇手的黑鍋而放真兇逍遙法外,難道皇子就安心了?”
“……”蘇雲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名女子那從容的姿態、自信的光芒;縱使他不相信是她,那般多的人看着她與蘇雲琪的爭執,她也是兇手的第一嫌疑人。
“四皇子,呼呼,到底出什麼事了,這麼急把我叫回來?”
江兮淺原本還很是好奇,陸希辰身爲西蜀帶隊使臣竟然不在;她本還想開口發問,陸希辰竟然就回來了,而且看他氣喘吁吁,上氣不接的下氣的模樣,她倒是來了興致。
“雲琪出事了。”蘇雲此刻很不想提。
陸希辰也看到大堂上的棺木,頓時瞳孔一縮,“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有人發現雲琪的屍體報案,她,她……”蘇雲琪被乞丐給輪了的事他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只能長嘆口氣,“你自己看吧。”
陸希辰快步上前,他瞳孔微微縮了縮,看向蘇雲的眸中帶着詢問。
“嗯。”蘇雲點頭。
“到底是誰?”陸希辰俏臉頓時沉了下去,雙眸微微眯着。
“不知道。只是有人指認,江小姐曾在甄寶齋與雲琪有過爭執,雲琪最後也是追着她出門的。”蘇雲的聲音有些甕甕的。
“淺妹妹?”陸希辰眉梢微挑,瞬間明白了蘇雲的話外之意,陡然覺得有些好笑,他轉頭看着蘇雲,眸色凝重,“四皇子,此事希辰作保,此事絕對與淺……江小姐無關。”
蘇雲面色略帶着疑惑色,“希辰與江小姐認識?”
“……”陸希辰面上表情未變,“她,是我娘收下的乾女兒,我的乾妹妹。”
“譁”
整個刑部大堂頓時譁然,而後是無邊的寂靜,鴉雀無聲。
“那也不代表她……”蘇雲還想反駁,陸希辰卻抿着脣,在心中長嘆口氣,“雲琪公主之所以會去找她的麻煩,是因爲我家小五。三公主臨來之前曾尋過小五,小五以有未婚妻作爲藉口拒絕了她,所以……”
“三哥哥!”江兮淺低吼一聲,語氣中帶着濃濃的不滿。
“傻丫頭!”陸希辰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寵溺,“難道四皇子還懷疑我陸家對皇室的忠心不成?”
蘇雲張了張口,他也早就知曉陸家家主夫人收了個乾女兒,只是卻從未對外介紹過。原本以爲只是鬧着玩玩,如今才知曉,只怕是因爲身份不合時宜。
其實他想多了,不對外公佈,只是因爲當時江兮淺的身份太過讓人詫異。無憂谷少主的身份若當真公佈出來,只怕陸家莊的門檻會被那些求醫的人給踏平了。
楚靖寒抿着脣,斂了渾身的寒氣,“此事,我晁鳳定會給皇子一個交代。”
“哼。希辰你就留在刑部協助他們調查吧。”蘇雲沒好氣地,再次擡頭睨了江兮淺一眼,不得不說這丫頭的確不錯。
分明知道他對她的懷疑,竟然還敢用那樣大膽的辦法對她動手。
當真是好膽識。
“希辰,別讓本宮失望!”
……
“三……三皇子,這事您看……”李永泰吞了口唾沫,看着那停在大堂的棺木,嘆口氣;今年他可當真是流年不利,先是之前江兮淺之事險些惹惱江嘉鼎,現在又攤上個慘死的西蜀公主,哎。
楚靖寒眸色暗了暗,冷凝宛若寒冰的視線落在陸希辰的身上,而後轉頭看向江兮淺時,卻瞬間化作一池春水般,“兮兒。”
“……”李永泰很是無語,總不能將這棺木停在刑部大堂了吧。
晦氣是一說,難道讓他們天天對着樽棺槨辦公?
江兮淺此刻好想捂臉,她單手捏着手帕放到脣邊,掩飾性地咳嗽兩聲,“三皇子……”
“移至雲湖行宮,設靈堂。”楚靖寒再次轉頭,視線頓時又變成了寒冰。
“是。”李永泰頓覺亞歷山大。
不過這西蜀公主的棺槨總算是挪走了。
只是更大的風浪卻在翌日在整個朝堂掀翻。
前丞相,如今翰林院侍讀江嘉鼎的女兒竟然與西蜀陸家莊關係匪淺,莊主夫人的乾女兒!
這層關係若當真細算起來,卻有些曖昧了。
兩國雖然名爲友邦,可卻少不了勾心鬥角,表面上的和平而已,只需要一個由頭便能徹底翻臉;可江嘉鼎竟然隱瞞着這層關係不報,是什麼意思?
“皇上,此事關乎我晁鳳安慰,皇族萬年基業,請皇上三思啊。”
有朝臣要求嚴查江家,甚至有人上書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楚擎天也很是惱火。
早朝,文武百官吵吵鬧鬧。
文官中多贊成貶江嘉鼎,江家所有人終身圈禁;武官中大部分卻不以爲意,不過是區區女子,難道還能翻了天去不成。更何況那可是先帝聖旨賜婚的準三皇妃,有這層關係在,依陸家莊在西蜀的百年名望,兩國和平不是很好?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各執一詞,不分上下。
最後江兮淺被宣入朝議殿中,雖然心中大抵知曉是爲何,卻只覺着有些好笑。
“民女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江兮淺不卑不亢。
楚擎天點點頭,“聽聞陸家莊莊主夫人是你的乾孃,不知可有此事?”
“是。”江兮淺跪在地上,看着楚擎天強壓下心頭的不滿。
“皇上,既然她已經承認,爲我晁鳳安危着想,還請皇上立刻下旨,圈禁江家。”
江兮淺話音剛落,立刻有人站出來。
她眉毛微挑,脣角卻始終保持着微笑。
“江嘉鼎狼子野心,名義上將江兮淺趕出鳳都,卻不想竟是讓她暗地裡與西蜀勾結,還請皇上三思。”有人言之鑿鑿。
“砰”
楚擎天大手一揚,拍在龍椅的扶手上發出一聲悶響,“江氏兮淺,你老實交代,你被送出的鳳都的三年到底去了何處?”
“去往岷縣,半路被人追殺,逃亡拜師,遠走遊歷。”江兮淺低首垂眸,聲音很輕,卻非常堅定。
一字一句,好似敲在所有人的心上般。
“一派胡言!”
站在左列首位的老者厲喝一聲,“皇上,這江兮淺牙尖嘴利,不用刑她是不會招的。”
“石太傅此言差矣。”立刻有人反駁,“江小姐不過是個弱女子,她離開鳳都時才十歲吧?一個黃毛丫頭,能做什麼,更何況西蜀、晁鳳這些年相安無事,如果非要因爲江小姐被陸家莊莊主夫人收做乾女兒就定她的罪,那也顯得我晁鳳百官太無能了些。”
被後生當衆反駁,石太傅的老臉有些掛不住,“哼!黃毛丫頭,那你倒是說說,她拜了何人爲師,本官倒是沒聽說,有誰會收黃毛丫頭爲師的。她說的追殺,有誰敢追殺堂堂相府家的嫡女?”
“砰”
“西蜀皇子、陸丞相進宮覲見。”門外的太監驟然唱起來。
殿內文武百官頓時愣怔。
楚擎天也沒想到,西蜀的人來得這麼快,雙眸盯着仍舊跪在地上的江兮淺,眸色幽深晦暗。
“鳳靖老王爺,進宮覲見。”
他尚未回過神來,門外的太監頓時又唱了起來。
楚擎天眸色很是難看。
“皇上,這西蜀陸相對江小姐也未免太在意了些,若說其中沒有貓膩,老臣絕不相信。”石太傅犟着脖子,面紅脖子粗。
陸希辰入殿,看到跪在地上、身子略嫌單薄的江兮淺時,心中泛着濃濃的不悅之色,嘴角掛着嘲諷,“呵呵,西蜀、晁鳳兩國百年邦交,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陸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石太傅黑沉着臉。
“呵呵,石太傅這是人老耳聾聽不懂人話了嗎?”陸希辰薄脣張合。
蘇雲雖然對江兮淺尚帶着些許不滿,不過楚擎天此舉卻明顯是針對西蜀而來,他不得不出面。
“陸相言重了,我皇宣江小姐只是進宮問話而已。”洛將軍笑意盈盈地出列解釋道,“江小姐身爲三皇子準皇妃,與陸家莊有這層關係,我皇求之不得;你我兩國百年邦交,可別爲了這些小事傷了和氣。”
“哼!”蘇雲冷哼一聲。
“三哥哥,陛下喚我只爲問話,並無他意。”在楚擎天開口前,江兮淺那清脆的聲音響起。
陸希辰身上的怒氣這才小了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江兮淺卻是心中腹誹着,別以爲她不知道他故意將他們的這層關係曝出來,日後就算楚擎天想要重用江嘉鼎也得估計着她陸家莊乾女兒的身份,說白了,也是爲她報仇。
只是這種報仇方式,拐了一百八十個彎,實在是……
“江小姐說得是,朕傳她只爲問話而已,起磕吧。”楚擎天語氣淡淡的。
“謝皇上。”江兮淺起身之後,卻仍舊低首垂眸。
“丫丫的,狗屁!”
江兮淺話音未落,整個朝議殿頓時響起那宛若洪鐘的嗓音,中氣十足,夾雜着內勁,非常的響亮。
“……”
聞言衆人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尤其是西蜀使隊隨蘇雲、陸希辰上殿的那些。這晁鳳也太有趣了些,竟然有這樣的人。
楚擎天面色也很是難看,看着堂下站着的、身着銀線點卷草攀花雲紋、飛蝶流金深紫錦袍;頭戴羊脂白玉雕四蟒纏繞鏤空玉冠,劍眉虎目的鳳靖老王爺,他揉了揉太陽穴,“皇叔,您今日上朝這是爲了……”
“……聽說你把淺丫頭喚來了。”鳳靖老王爺視線掃了一圈,落在江兮淺身上,上下打量着確定她無事之後,這才點點頭;而後轉頭看向石太傅衆人,“把皇朝安危壓在人家女娃娃身上,你們羞也不羞。想要問那丫頭的師父是吧,本王告訴你們,那丫頭的師父是慕笑,你們要有膽子就動他的徒弟試試,看看你們有幾條命由得那老頑童耍的。”
“轟”
整個大殿再次陷入寂靜之中。
江兮淺挑挑眉,之前因爲刺殺被重傷後,鳳靖老王爺前來拜訪時她才知曉,自己那從來不着調的師父,竟然是這天下都赫赫有名的頑童慕笑。
據說慕笑此人,性子極是古怪,上刻能與你稱兄道弟,下刻也許就能手刃你的首級。
想要找他報仇?
在江湖上隨便拉一個人問問,慕笑的仇人十有八九,但膽敢找他報仇的,卻寥寥無幾。
據說此人醫毒雙絕,傳聞他曾在山間採藥時,遇到黑吃黑的,想要奪了他守了整整三月纔得到的參花;結果那拿到參花的人,整個家族一夜之間全都得了怪病;後來才知道是被下了毒,每日白天與常人無異,到了晚上,整個人從頭皮開始,全身肌膚開始潰爛,他們不得不忍受着、眼睜睜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肉片片掉下,翌日天明時,又與常人無異。
多少人經受不住這樣的噩夢揮刀自刎,舉族夢魘,直到他們千辛萬苦尋到慕笑,傾盡全族財力賠償這才勉強拿到解藥。
自此之後,慕笑兇名遠揚。
當然也有那些重病彌留,合了他眼緣的,順手搭救的也不在少數。
鳳靖老王爺很是瑟,當年他與慕笑成就忘年交那可是舉國轟動,他冷冷地看着楚擎天,而後轉頭看向石太傅,“看來石太傅覺得活得太長了,你要是不想活了,就動淺丫頭試試。”
“……我,我……”石太傅額頭上汗水不斷地流出。
江兮淺,她到底走了什麼狗屎運。
先是得了鳳靖老王爺的青眼,纏着要讓她嫁入鳳家;接着是聖旨賜婚,得了三皇子的心,從此唯她一人;後來是西蜀名門望族陸家乾女兒,現在又曝出是慕笑的徒弟。
“先帝曾得慕笑相救,延壽之恩;他曾許諾,只要慕笑一脈不危及皇室,楚氏之人均須將其奉爲上賓,怎麼?先帝沒告訴陛下?”鳳靖老王爺的面色很是難看,尤其是在看向石太傅時,“江嘉鼎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這些年來也還算兢兢業業,石太傅一心想讓江家被終身圈禁,倒是不知是什麼用心?”
蘇雲面色也微微沉着,視線掃過江兮淺,難怪她以銀針爲武器,修爲不若甚至舉手之間撂倒落梟四人,原來是慕笑的徒弟。一時間他竟然羨慕起楚靖寒來,有這麼個皇妃,只怕任誰都會疼着、寵着。
“石太傅這是在表達對我西蜀的不滿嗎?”
江兮淺挑眉看向陸希辰,事情鬧這麼大,他這是存心斷了江嘉鼎圍觀的後路啊。
日後江嘉鼎只怕要在翰林院侍讀的位置上,呆到老死了。
石太傅低着頭,被鳳靖老王爺罵得不敢反駁,此刻蘇雲的質問他更是隻能沉默以對。
“皇子言重了。”楚擎天看着石太傅輕嘆口氣,“太傅年邁,腦子也有些不太清醒,今兒過後,就回家榮養吧。”
“老臣謝皇上恩典。”石太傅雖然很是不甘,他甚至有些後悔。
朝堂之上,贊成圈禁江家的可不在少數,但槍打出頭鳥,他很不幸成爲了被打的那一隻。
蘇雲眉毛微調,“鳳帝好魄力,不過本宮今日上殿卻不是爲了江小姐而來,石太傅怕是忘了,本宮的妹妹,我西蜀三公主在鳳都慘死之事,鳳帝是否該給我西蜀一個交代?”
“……”石太傅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悲劇。
此刻,堂下很多人也非常慶幸。
楚擎天眸色沉了沉,“對雲琪公主枉死之事,朕也深感痛心。此事,朕定會追查到底,絕不放過真兇。”
“哼。”蘇雲眉宇帶着薄怒,“此事本宮已經傳回西蜀,父皇的意思希望鳳帝能在壽辰之前將真兇抓出來,不然……此事我西蜀絕不會善罷甘休。”
“皇子這是在威脅我皇?”
“本宮只是實話實說。”蘇雲可不怕事;他擡起頭與楚擎天對視着,“爲防貴國隨便找人頂包,本宮希望我國丞相參與調查。”
“好!”楚擎天略微思索,“刑部尚書何在?”
“臣在。”李永泰吞了口唾沫。
“朕限你五日找出陷害雲琪公主的真兇,否則提頭來見,哼。”楚擎天也很是惱怒,他的壽辰鬧出死人這樣的事情也算是晦氣。越是地位尊崇的人,對這些事情便越是在乎。“至於具體事宜,陸相直接與李尚書聯繫便是。”
“多謝鳳帝。”蘇雲頷首。
原本這件事情楚靖寒一樣可以做主,但蘇雲卻逼着楚擎天立下期限。
距離楚擎天大壽不若十日,若大壽前真不能破案,只怕這壽辰他也別想好過;他這是算着時間,讓他們務必在南詔使隊到達前破案。
……
朝議殿到底是晁鳳早朝之地,蘇雲和陸希辰不宜久待。
鳳靖老王爺也趁機拎着江兮淺離開。
留下愣怔的衆人,以及腦中思緒萬千的楚擎天。
“我說淺丫頭,你什麼時候又招惹了朵這麼優秀的桃花回來,唔……我跟你說我家鳳邪……”鳳靖老王爺拎着機會就給她推銷鳳邪,江兮淺脖子縮了縮,瞧着陸希辰,“老王爺,那是我哥哥,哥哥!”
“嗯,哥哥!”鳳靖老王爺點點頭,得到江兮淺的確認後投給陸希辰一個勝利的眼神,“既然是哥哥,那你還是考慮考慮我家鳳邪吧,你看他長得……”
“……呼。”江兮淺很是泄氣,“老王爺,皇上已經給我賜婚了。”
“那個不算。”鳳靖老王爺大手一揮。
“那是先帝賜婚。”江兮淺再次很努力地解釋着,“更何況鳳邪已經有心上人了。”
“……什麼?那個臭小子竟然有心上人了?”鳳靖老王爺頓時有些惱怒,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來,“嘿,差點兒被你這丫頭給忽悠了,鳳邪那小子的心上人不就是你這個風情萬種、嬌媚無雙的淺淺姑娘。”賜婚的對象嗎?
當然後面半句到了嘴裡,他又嚼吧嚼吧嚥了回去。
江兮淺欲哭無淚,“他真的有心上人了,活的,女的,您老人家就別纏着我了成不?”
“……此話當真?”鳳靖老王爺很是懷疑地瞅着江兮淺。
“嗯。”江兮淺狠狠地點頭。
“不行不行,要是你騙我老頭子怎麼辦?”鳳靖老王爺腦子轉了一圈,而後猛的搖頭。
江兮淺在心中腹誹着,若畫啊若畫,爲了公子的終身幸福,就只能犧牲你了。她深吸口氣,朝着鳳靖老王爺勾了勾手指,“老王爺,我告訴你了,你可別告訴鳳邪是我告的密。”
“不會,不會。”鳳靖老王爺頓時老眼晶亮晶亮的,像是看到肉骨頭的流浪狗般。
頓時,周圍的侍衛看到這樣的鳳靖老王爺全都豎着耳朵,這可是一手八卦啊。
“其實鳳邪看上的,是逍遙公子……”江兮淺故意頓了頓。
“噗”鳳靖老王爺氣得面色通紅,嗓門大開,“那個臭小子……”
周圍巡邏的侍衛頓時將視線投過來,江兮淺趕緊上前捂着他的嘴,將他扯到一個揹着衆人視線的角落處,“我還沒說完呢。”
“……”鳳靖老王爺掙扎着,還想再罵。
“吶,你別說話啊,我放開你。”江兮淺試着跟他商量。
“……唔,唔。”鳳靖老王爺點頭。
“等我說完你再說。”江兮淺再次確認。
“……唔,唔。”鳳靖老王爺再次點頭。
江兮淺這才鬆了口氣,放開鳳靖老王爺。
“那個臭小子居然膽敢染指逍遙公子……唔,唔……”鳳靖老王爺那宛若銅鑼的嗓門,江兮淺很是無奈,再次捂着他的嘴,嗚嗚,她的百年清譽啊……
遂不敢再罵關係,趁着鳳靖老王爺掙扎的時候,她飛快地道,“其實鳳邪喜歡的是,逍遙公子身邊的婢女。”
“什麼?”鳳靖老王爺頓時不再掙扎,看着江兮淺,雙眼晶亮。
“嗯。”江兮淺點頭,“我親眼所見,鳳小王爺被那女子罵得狗血淋頭,還腆着臉貼上去,不是看上人家了是什麼意思。”
“……”
就在江兮淺以爲鳳靖老王爺要發火的時候,畢竟自己用的不是什麼好詞,旁邊愣怔些許的鳳靖老王爺突然猛的一拍大腿,“我就說嘛,我們鳳家可從來沒出過斷袖,那個臭小子,居然膽敢欺騙老頭子,看老頭子我……不過,是丫頭叫啥名啊?”
“若畫。”江兮淺早已經打好了腹稿,說謊不帶臉紅的。
至於爲什麼是若畫呢?
……因爲,琴棋書畫四婢中就只有那丫頭沒有中意的對象。
鳳靖老王爺點點頭,“嘿嘿,那小子果然有老頭子當年的風範,追媳婦就是要臉皮厚啊;行了,淺丫頭,老頭子我先走一步。”
話音未落,只看見面前一道銀光。
江兮淺長長鬆了口氣,終於把這個難纏的老頑童給送走了。
忽然間,她突然有些明白爲什麼自家師父會跟他成爲往年交了。
果然是同性相惜啊。
性格的性。
江兮淺沿路來到宮門,若薇早已經等急了,“小姐,您沒事吧,皇上有沒有爲難你?”
“傻丫頭。”江兮淺輕輕點了下她的額頭,“看你家小姐像是吃虧的人嗎?”
陸家三哥既然會將她陸家莊乾女兒的身份曝出來,自然會想到楚擎天可能有的反應,又怎麼會沒有對策。
回到江府,汐院中。
凳子還沒坐熱乎呢,屋內突然傳來,“吭哧吭哧”的聲音。
“誰?”江兮淺從茶杯中擡起頭來。
“屬下花十三參見主上。”花十三從密道出來,“主上,四皇子來訪,已經到傅府大門口了。”
心兒:喵~都說那個公主是炮灰了,陸家三公子這是徹底斷了江嘉鼎的後路啥,心兒不玩兒政治,如果有不恰當的地方,大家笑笑就過吧,別較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