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此事只怕更難了結,不知爲何他心中總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元明”,嶽君憐擁着宋元明,靠在他懷中。
“嗯?”,宋元明心中牽掛着其他,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的。
嶽君憐抿了抿脣,心頭的話卻始終沒有說出來,想起自己對宋珏雨再三交代過的,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思緒突轉,陡然想到什麼,“聽雨兒說雲兒中毒,不知腹中的胎兒可還安好,黃院首那邊……”
宋元明在心中嘆口氣,看着懷中的嬌妻,竟不知該怎麼回答,“放心,此事太子會處理的,雲兒暫時應該沒什麼大礙。”
嶽君憐微微蹙眉,暫時……那就是代表着沒有脫離危險了?
“那怎麼辦?”,她面帶擔憂,倒不是對宋珏雲有什麼牽掛,只是不管怎麼講宋珏雲身爲太子妃,她身爲宋珏雲的母親,身份自然也水漲船高,若非如此,憑宋老爺子對她的態度,就算不給宋元明房裡塞人,擡幾房姨娘也是可以的。
“……”,宋元明沉默了,他還真不知當如何。
宋珏雲雖然中毒,但那毒藥下得刁鑽,黃院首試了各種方法,甚至若非若芸的那番話,他可能都看不出來;只是有些事情黃院首不會說,其他人自然也不會知曉。
嶽君憐抿着脣,想到若是宋珏雲真的有個什麼,尤其是她腹中的那塊肉,沒了孩子做依仗,皇后必然會往太子府中塞人,到時候這爭寵得寵的是誰就不好說了,她想着什麼,“不行,明日我就遞牌子進宮,雲兒那裡我很不放心。”
“憐兒辛苦了,雲兒若是看到你定會很開心的”,宋元明輕輕揉了揉嶽君憐的頭髮,只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中的愧疚一閃而逝。
棄女重生
雲劍山莊,書房。
寬大卻帶着厚重氣息的房間中,入目卻是帶着暗色的硃紅。高約兩米的博古架,佔滿了正面牆,上面整整齊齊地放滿了各色訂線書籍,在博古架的左側,是約莫成人腰身高矮的櫃子,上面被人隨意卻並不凌亂地擺放了幾卷竹簡;右面臨窗處,是張簡單的木榻,兩邊的架子上,各隔着一盆小葉榕,被塑成雍容華貴的姿態,枝椏層層疊疊,宛若祥雲般。博古架前,約莫兩米處,是張諾大的書案,上面擺放着不可或缺的文房四寶,筆架上,大大細細的狼毫,角落上還擺放着一些待處理的賬目和消息。
接到消息的蕭睿正坐在桌案後,被氣得面色通紅,大掌高高揚起而後重重地落到厚重的大紅楠木書案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屋內,蕭恩縮了縮脖子,華谷一卻是神色淡定。
“大哥,你又在發什麼瘋”,蕭恩眉頭微微皺起,帶着些許心虛,眼神飄忽,難道自己乾的事情被大哥知道了?不,不可能的,他可是偷偷去的,甚至連貼身小廝良生都不知曉,大哥怎麼會知道的。
蕭睿劍眉斜入,雙眸泛起冷厲,只是微微往他身上一掃,“哼!”
“大,大哥”,蕭恩磕磕巴巴,“你,你到底在氣什麼”,想着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難道是大哥派去的人又被樓外樓的銀樓主拒之門外了?別說,還真有這可能。
“啪!”
蕭睿看着他那副不正經的模樣,順手取了桌邊的一封信箋,運起內力,信箋穩穩地落在蕭恩面前,發出一聲脆響。
“氣什麼?你會不知道”,蕭睿此刻當真恨不能掐死這個弟弟。
蕭恩心裡驚了一下,心裡卻扔在不斷安慰自己,不會的,肯定不會是那件事情;將信箋打開,越往下瀏覽,身子越是不由自主地顫動着,他左手緊抓着座椅扶手,右手死死地捏着信箋,額頭上不斷冒出細密的汗珠,面色瞬間變得慘白,內心卻是早已經波濤洶涌;怎麼會,怎麼會被大哥知道?
這,這信箋到底是誰傳來的。
暗獄還是冥煞?
不,不可能!
這兩個江湖組織可是自己千挑萬選的,更何況自己前去時僞裝得那麼嚴實,他們不可能知道,就算知道;這行有行規,他們也萬不可能泄露僱主的秘密的。
“怎麼?無話可說了?”,蕭睿看着蕭恩那張臉,恨得牙癢癢,“還是翅膀長硬了,長進了,呵,倒是能幹了?知道僱兇殺人了,你知不知道她是誰?當朝相丞正妻嫡出的長女,先帝賜婚威遠侯府的世子夫人,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我,正妻嫡出的又如何,不過是個心狠手辣的賤人罷了”,蕭睿抿着脣,張口反駁道,可感受到蕭睿射過來那冷厲的眸光,不由得噤了聲,身子微微顫抖着。
蕭睿此刻心頭當真是千迴百轉,他原本還想着,等自己空閒下來,把那江兮淺約出來;以她與逍遙公子的關係,就算雲劍山莊與樓外樓的關係不能恢復如常,可好歹能知道爲什麼樓外樓的態度會陡然冷冽,到時候對症下藥,也有個方向不是。
可現在,看看,他那偉大的弟弟做了什麼。
“你當真是覺得我們雲劍山莊不會敗落不敢心思還不是?”,蕭睿神色激動,雙手陡然往桌上一放,整個人順勢而起,兩隻手左右開咧,剛好撐起整個身子的重量;他上身前傾,面色黑沉;從那嚴肅的神色,激動的語氣,不難看出他此刻的心情。
蕭恩脖子微縮,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後仰了仰,明明待客的桌椅距離書桌那麼遠,可他卻清晰地感覺到了蕭睿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氣勢,整個書房的氣氛驟然壓抑了下來。
唯有華谷一,端着茶杯,低首垂眸,看着那橙黃明亮的湯色,紅綠相間的葉片,帶着獨特馥郁的蘭香,放在鼻尖,深吸口氣,那感覺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不得不說神清氣爽;抿一小口,含在嘴間,那淺淡的甘醇在舌尖瀰漫開來,果真別有一番韻味;當真不愧是宜山特供的大紅袍,只可惜,每年產量卻僅有一斤,大都上貢皇宮了,真正能品嚐到的人確實少之又少;沒想到這雲劍山莊的少主竟然捨得拿出來;或許有些事情,他可以稍微提醒下蕭睿了。
“……我,我……”,蕭恩身子緊繃,說話都磕磕巴巴,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駁。
“我什麼?”,蕭睿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雙目如炬死死地瞪着蕭睿,“怎麼說不出來了?十八萬兩白銀,你當真以爲那是十八兩銀子麼?我到時不知,你何時竟然有這麼多的私藏了,還是說……”
不等他說完,蕭恩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着,“我沒有,我”,他死死地咬着下脣,十八萬兩白銀的確是他能拿出來的所有,爲了這次之事,他已經傾盡所有,只是他卻不能說。
“不說?”蕭睿卻是沒那麼好的耐性,“你當真以爲這件事情就算完了?你知不知道這信箋怎麼來的?人家既然能查出是你,能神不知鬼不覺將信箋送進雲劍山莊你當真以爲人家沒點兒本事,怎麼不用你的豬腦子想想,若是他將事情告訴江大小姐,或者是捅到樓外樓,你當真以爲有云劍山莊做後盾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江兮淺就算再怎樣也輪不到你蕭恩去評價,你怎麼不想想,能讓逍遙公子青眼相待的女子又豈是簡單的?”
“聽說那江兮淺身邊的丫鬟可是出自無憂谷的醫女,你知不知道這代表着什麼?”
“你這個豬腦子,當真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
甚至不用深想,蕭睿就知道他這般做是爲了什麼;答案唯有三個字季巧巧。
蕭恩嚅了嚅脣,“大哥,我……”
“別叫我大哥”,蕭睿當真惱了,他拼盡全力想要守護的雲劍山莊,可他這個弟弟不幫忙也就算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他的後腿,若非因爲他,當初在雲湖山莊時,他本就是有機會與銀面好好相談的。他擡起上身,上下打量着對面的蕭睿,竟像是從未認識過他般,“我就不明白了,那季巧巧到底有什麼好,將你迷得暈頭轉向不說,竟然還做出這等糊塗事來。”
若是以往,好歹還有個鳳都第一才女的名譽,他心裡也好受些;可現在,不過是一介聲名狼藉,毀容斷譽,還身帶殘疾的蛇蠍女子罷了。
“不!不許你這麼說巧巧”,蕭恩難得地說出一句硬氣話。
蕭睿被氣樂了,“喲呵,還能幹了,不許說?”
“大哥,我……我”,蕭恩嘴脣緊緊地抿着,半晌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其實他心裡很明白,只是不想承認。雙手緊緊地抓着椅子的扶手,心裡七上八下的,他之前的確有欠考慮,可現在,訂單已下,冥煞暗獄都是不死不休之徒,已經被逼上懸崖,唯有這一條路可走,“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蕭睿冷哼,“你問我,我問誰去?”現在知道怕了?早幹什麼去了!
只是,不管怎麼說,這蕭恩終究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他也不能說不管就不管,所以纔將華先生請了來。
整間書房驟然鴉雀無聲,就連氣氛都變得沉重起來。
壓抑,凝重。
華谷一始終低首垂眸,像是在思索着什麼般,耳邊的聲音驟然消失,他反射性地擡起頭,卻看到蕭睿投過來帶着希翼的眸光,“華先生,這件事情,您看?”
“……少莊主是想問什麼?”,華谷一裝聾作啞,竟然敢僱傭殺手刺殺那一位,冥煞也就罷了,竟然還找上了暗獄,真不知道是他運氣不好還是運氣太好,暗獄之人沒反找他雲劍山莊的麻煩已經是倍給面子了,當然也或許是他們現在還未查處下單之人。
正所謂行有行規。
殺手這一行,不管是冥煞還是暗獄,對僱主都是相當保護的,爲了達到絕對的保密,他們甚至都是單線聯繫,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的真實面目,只是拿錢辦事而已。
或許,他該行動了。
華谷一心中想着,面上卻不顯,只是靜靜地平視前方看着神色緊繃,面色蒼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地往下掉的蕭恩,心中冷冷一笑。
“先生”,蕭睿皺了皺眉,“那江大小姐之事,舍弟也只是一時糊塗,您是大智大慧之人,如今雲劍山莊早已經水深火熱,只是那不爭氣的竟然在這個時候鬧幺蛾子,到底讓先生爲難了,只希望先生能看在睿的面子上,提點一二。”
對華谷一,蕭睿有這非同一般的崇敬。
與其說華谷一是蕭睿的軍事、幕僚;不如說他是他的師父,背後的謀士,而且是那種非常倚重的。
華谷一自然知曉蕭睿這番話雖然恭維居多,但卻也是實情,微微笑着,“少莊主客氣了,二公子僱兇殺人固然有錯,可也罪不至死;只是這江小姐的身份卻是有些麻煩,但也並不真是毫無辦法。”
“哦?”,蕭睿雙眼發亮,腰板挺直,整個人瞬間精神了不少,“願聞其詳。”
華谷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低着頭抿了口茶,“冥煞暗獄所接的單子,一經發出便不死不休,當然也不是沒有意外情況;若是僱主主動撤回,並上交三倍的違約金,即可撤單。”
想來某人應該非常歡迎他們撤單的,就算他們不撤,想要刺殺那位,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跟冥煞明爭暗鬥許久,呵呵,這龍虎相鬥,倒真是非常期待呢。
“……”蕭睿沉默了。
十八萬兩白銀,若當真要撤單,就需要五十四萬兩;就算雲劍山莊家大業大,也經不起如此這般的幾回折騰;更何況雲劍山莊的財富均屬於固定性資產,若是一下子抽取五十四萬兩現銀,不說傷筋動骨,但也會引起一陣動盪的。
畢竟,這商會,最重要就是流動的現銀。
蕭恩也被華谷一的話給愣住了,他的身子已經搖搖欲墜,若非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只怕早已經癱軟在地,“大,大哥,我,我……”
“……”,蕭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若非他那般不長腦子地做出這等事來,他又怎麼會這般頭疼,當真是惱火,他皺着眉頭,“先生,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華谷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少莊子該明白華某的個性!”
只冷冷地吐出一句話而後閉上眼。
雖然蕭睿並不是他所效忠的主子,但他自到這雲劍山莊開始,卻不曾說過一句妄言,每次遇事也都盡心竭力地幫助他渡過難關,如今蕭睿的話,卻是讓他覺得有些寒心。
“先生,我”,蕭睿緊緊地咬着牙齒。
“若當真捨不得銀兩,只需靜等消息便是,興許江小姐吉人天相,冥煞暗獄奈她不和,不過三指之數,說是不死不休,卻也不過三次機會罷了”,這話,對蕭睿來說,說了跟沒說兩樣。
運氣好,吉人天相。
那冥煞暗獄是什麼地方,江湖上排名第一第二的殺手組織,那江兮淺想要平安躲過,除非她有能力壓兩個組織第一殺手的絕對實力,否則……
殺手,力爭一擊必殺。
所有江湖之人都明白,他們或許武功不是最強的,但若論起隱匿暗殺,卻是無人能及。
華谷一心中冷笑着,他可是將實話都說盡了,至於他們信或者不信,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整個房間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當日,傍晚。
一隻翅膀帶着灰色點點的幼雕飛入相府汐院,徑自越過窗戶,進入江兮淺所在的房間,發出“”的歡快低鳴。
江兮淺頓覺眼前一亮擡起手,幼雕雙眸泛着亮光,穩穩地落在江兮淺在手臂上,硃紅色的爪子緊緊地抓着江兮淺的手臂,雪白的翅膀不斷的扇呼着,“,”
“行了,知道了”,江兮淺輕輕揉了揉幼雕的頭部,羽毛光滑蹭亮,而後從她的翅膀腋下取出一封被疊成約莫成人四分之一個巴掌大小的信箋,而後又囑咐若芸給幼雕餵食了些許生肉之後,幼雕這才歡快地低鳴幾聲,而後飛出房間,很快便消失在天際。
江兮淺打開信箋,那龍飛鳳舞,張狂剛健卻無比熟悉的字跡出現眼前,隨着視線不斷往下,眼中原本的光亮漸漸被暗色所取代,帶着些許深幽的眸色和思索,當真沒想到那三路殺手中竟然會有他!
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
以蕭恩對季巧巧的緊張程度,曾經會做出那等想讓混混毀她清白之事,現在只是僱兇殺人,貌似也沒惡劣到哪兒去,當然是相比而言。其實,若她當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若當初真的被那些混混毀了名節,只怕她會生不如死吧。
只是她想來奉行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滅他滿門。
雲劍山莊,她暫時是沒打算滅掉;可這蕭恩當真是欠收拾了。
這樣想着,江兮淺陡然覺得或許,她是該好好的查一查某些人了。
“若薇,將信箋傳回暗獄”,江兮淺將信箋再次闔上,三方人馬去其一方,還有兩方。
真不知道當時制定這個規矩是對是錯,身爲暗獄尊主,她竟然都不知曉那僱主是誰,想着她眸色沉了沉,下定決心,“水冰可在?”
“在,主上有何吩咐”,只見一道黑影閃過,面前身着黑色武士勁裝的少女單膝跪地,略帶稚嫩的容顏卻是緊繃着,帶着犀利和凌冽,或許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的內心有多麼激動。
水陽與她同爲隱衛,可不知爲何主子總是吩咐水陽多些,她甚至有些黯然,難道是主子嫌棄她了;可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主子竟然召喚她了,這讓她如何能不激動。
只是常年的訓練,她早已經習慣將所有的心思都壓在心底。
江兮淺沉着臉,“傳信暗獄,讓暗獄四部之主今夜子時,樓外樓!”
“是”,水冰應聲,而後化作一道黑光,與黃昏那暗沉的光線合二爲一。
若芸輕輕敲了敲門,在門邊壓低嗓音,低喚一聲,“小姐。”
“嗯”,江兮淺應聲,“進來。”
只聽見木門開合的咯吱聲之後,是輕淺的腳步聲,“小姐,浣洗房的黃媽媽求見。”
“哦?讓她進來說話”,江兮淺稍微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讓若芸將屋內的八盞燭燈都點上,而後,黃媽媽很快在若芸的帶領下進來,“老奴黃氏見過大小姐,大小姐萬福。”
江兮淺宛若無骨般,懶懶地斜靠在軟榻上,低首垂眸,面無表情地翹着蘭花指,磨着自己的指甲,就連嗓音都帶着一股子懶懶的味道,“黃媽媽不必多禮,只是不知有何急事,竟勞黃媽媽深夜過來?”
“大小姐息怒,只事關大小姐,老奴才不得已前來叨擾”,黃氏心肝顫了幾顫,這位大小姐的心思太難捉摸,她也有些拿不準。
江兮淺只覺得有些好笑,“嗯,說吧。”
黃氏低着頭,恭敬立在一側,“是,上次大小姐讓若薇姑娘送來的衣衫,至今不過四日卻已經被明柳撕破數件,都怪老奴管教不嚴,特來請罪。”
“……哦?還有這事”,江兮淺倒是覺得有些驚訝。
且不說這相府掌家之事如今落到她的肩上,單說那和園三人的依靠,江嘉鼎江丞相已經趕赴蓉城,便是稍微識時務些的人都知道怎麼做對自己更好,那明柳居然還敢……
怪不得居然能在三皇子府做出那樣的事來,當真是腦袋被門夾過?還是腦袋裡其實裝的都是漿糊。
“老奴惶恐”,見江兮淺仍面無表情,黃氏只覺得懼上心頭,只聽見清思雅靜的屋內傳來“砰”的一聲悶響,黃媽媽雙膝跪地,“大小姐息怒,老奴有罪!”
江兮淺無語,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行了黃媽媽起身吧,若芸給黃媽媽端個繡墩過來”,說着轉頭,“黃媽媽這把年紀,還替相府掌管着浣洗房,可得好好愛惜自己的身子纔是,本小姐的要求雖略嫌嚴格但平心而論卻並不苛刻,只要大家守好本分便是,那明柳既然膽敢撕裂本小姐的衣衫,這與黃媽媽何干,便是要罰也是罰那明柳,黃媽媽安心就是。”
“可是大小姐,我……”
黃媽媽擡起頭,倒是非常詫異,今日的大小姐居然這麼好說話?
江兮淺錯愕,“行了,黃媽媽,既然明柳撕裂了衣衫,只需按着浣洗房以往的規矩做便是,只是本小姐聽說,今日那明柳又未上工?”
“呃,是;明柳派了丫鬟秋兒前來頂替,老奴曾力爭過,只是最後卻……”,黃媽媽嘴角有些苦澀,“她畢竟是相爺的通房丫鬟,又育有子女,有明珍少爺護着,老奴無能。”
“行了,此事本小姐已經知曉,不會怪罪於你”,江兮淺擺擺手,“若無其他事情,你先退下吧,那明柳之事本小姐自會處置。”
“是,謝謝大小姐”,黃媽媽長長地鬆了口氣。
江兮淺心中搖頭,對着剛進屋不久的若薇使了個顏色,若薇立刻會意從袖袋中掏出一錠銀錁子,握着黃媽媽的手放到她的手上,兩人並排着顯得有些親密,“這是小姐的一點心意,黃媽媽辛苦了。”
“這,老奴惶恐”,黃媽媽推拒着。
兩人就站在江兮淺臥房的門口處。
若薇朝着屋內望了一眼,眉毛微微一挑,“這是小姐的意思,黃媽媽只需安心收着便是,更何況黃媽媽的確辛苦了。”
“那,那好吧,謝大小姐賞”,黃媽媽握着銀錁子,心中卻是有些歡喜,有了這銀錁子,她就可以給家裡那位冤家買只雞來補補身子了,哎。
“翠柏,送送黃媽媽”,若薇隨手招來一名小丫頭。
“是!”
回到房間。
江兮淺仍舊靠在軟榻上,神色晦暗不明。
“小姐,那明柳當真過分”,若芸嘟着嘴,走到牆邊處將那約莫小指粗細的繩子小心翼翼地放下,往下一拉,屋頂上那呈菊花盛放狀的大燈被放下來,每一條花瓣上都瓚越着三個燭臺,林林總總約莫四五十根,她小心翼翼地點上,而後又拉着繩子,將燈吊上去之後再固定住。
原本因爲天色而顯得昏暗的屋子頓時放亮,宛若白晝般。
“創意不錯”,江兮淺難得的誇讚。
“就知道小姐會喜歡”,若薇嘴角微勾着,“小姐,今日林太醫可來請過平安脈了?”
“嗯”,江兮淺輕輕應聲。
約莫從幾日前開始,江兮淺服用瞭解藥,將原本故意用藥物打亂的脈象調理正常之後,林靖亞對她的身子越是放心,每日只細細囑咐了藥兒將熬好的藥汁端來,而後就只剩下例行的平安脈了。
不過對此,江兮淺倒是樂見其成,只是有些好奇,“若薇今日怎會問起這個?”
“……”,若薇抿了抿脣,黛眉微微蹙着,有些爲難,“小姐,許是奴婢看錯了,總覺得林太醫有些,有些不對勁”,可若是具體哪兒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
只是感覺,非常的微妙。
江兮淺皺着眉頭,“嗯?”
近來的煩心事也忒多,她已經許久未仔細關注過這些了,若薇的話倒是給她提了個醒。
難道那林靖亞被人掉包了?
幾乎是第一時間,江兮淺腦中就浮現出這個念頭,要知道江湖上的易容術並不唯一,正所謂一山還有一山高,雖然無夢總以第一自居,可到底第幾,誰知道呢?
更何況,如今的相府正是多事之秋。
雖然江嘉鼎被彈劾之事是她一手促成,但錦蓉雙城剿匪之事卻是意料之外;原本想着將江嘉鼎扔到其他地方巡遊也就罷了;再加上和園那突如其來的三人,季巧萱的孕事……
到底還是有些大意了。
“可能是奴婢感覺錯了”,若薇也不太確定,畢竟她曾私底下詢問過若芸,她是與林太醫相處得最多的,可她竟然沒有絲毫察覺,這樣若薇不禁有些懷疑。
江兮淺微微頷首,“無妨,讓清揚小心看着就是”,她心中雖然戒備,可面上卻未有什麼表現,仍舊只是淡淡的,主院那邊明處暗處都安插了不少人,對暗獄之人,她還是非常放心的。
“那倒是,奴婢會提醒清揚的”,若薇點了點頭,“嗯,對了小姐,還有和園的那位您打算如何處置?”
江兮淺嘴角微勾,當真以爲她不敢對她明柳如何了嗎?原本以爲那日她當時學乖了,可近日竟然做出這等事情來,讓秋兒替她上工,嘖嘖,倒是不錯的方法呢,真當自己是個人了。
“此事容後再說吧”,江兮淺略微思索了下,黃媽媽來耽誤些些許時間,看看窗外,天已經全部暗了下來。
若薇雖然不解,自家小姐分明對和園那三人恨得牙癢癢,爲何這麼大個把柄今日小姐竟然主動放棄了。
“今夜我要外出一趟,你和若芸留在家裡,隨機應變”,江兮淺冷冷的,從軟榻上起身,坐在梳妝檯前。
從梳妝檯下面的暗格中取出工具,三筆兩畫,用細細的眉筆和脂粉在臉上輕輕勾勒着,只用了約莫半刻鐘的時間,屋內出現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容顏。
還是那樣的絕美動人,還是那樣精緻的五官……
可那巴掌大的小臉上,眼神漆黑深邃,讓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想法;兩腮的嬰兒肥被很好地掩飾了去,線條越發的分明卻又帶着女子所特有的柔和,只是那眸中泛着的光芒人,讓她整個人顯得有些凌厲。
“小姐,您這是?”暗獄尊主的打扮!
江兮淺頷首,“我回來的時間不定,你們自己注意着”,說着從櫃子裡取出一件大紅色的衫裙換上,真個人的氣質陡然變得張揚而又凌冽。
“……”,看着這樣熟悉的小姐,那張狂肆意的模樣才合該是真正的小姐吧,她家小姐本就該是站在世界的頂峰俯瞰衆人,指點江山,什麼狗屁相府,若非小姐不許,她早就帶着暗獄的姐妹們踏平了它,當然現在也只能在心中想想而已。
饒是江兮淺就想不到,一向沉穩老成的若薇內心竟然會有這這樣瘋狂的想法。
江兮淺走到牀邊,掀開牀單,輕輕摁了下一個圓圓的機關,原本整齊的牀鋪突然自己移開,露出一個約莫一平米見方的地道,下面是看不到盡頭的階梯。
“小姐小心”,若薇囑咐着。
江兮淺點點頭,而後掌間運氣,對着那房頂處吊着的大燈微微扇動,燭光跳動閃爍着撲騰了幾下,而後整個房間瞬間暗了下來;在等若薇回頭時,哪裡還有江兮淺的蹤跡,整個房間又恢復了原樣。
地道通往隔壁傅府,從傅府出來。
江兮淺跟駐守的人打了個招呼之後,從懷中掏出紅色透明的面紗遮住臉,而後足尖輕點,飛快地朝着樓外樓的方向略去。
“砰咚”
“你是誰?”,江兮淺有些鬱悶地揉了揉鼻子,半路竟然躥出個程咬金,偏偏竟然還撞到了人家懷裡,鼻子痠痛着,眼淚在眼眶中打着轉兒,想要落下。
黑暗中只能看到身着暗色衣衫的是名男子,臉上帶着銀白色的面具上雕刻着妖嬈的彼岸花,只從那白玉般的下巴可猜測那面具下的容顏絕非一般,還有他脣角魅惑人心的邪肆以及那雙眸的慵懶。
竟然是他!
江兮淺足尖微點,在樹巔借力整個人空翻一圈而後穩穩地落在另一側的大樹上,兩人隔着街道遙遙相望。
“正巧,本座也想問問你是誰?”,男子的聲音好似大提琴般,音色渾厚豐滿,又帶着些許深沉,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哼”,縱使有過一面之緣,可她如今的身份不同,再加上性格使然自然不會主動開口,見對面男子似乎也沒有開口的趨勢,只冷哼一聲,時辰不早,她還有約,足尖輕點,就欲離開。
誰知她剛騰空凌躍,男子身形也隨之移動,飛快地擋在她身前,攔住去路。
“……”,江兮淺微微蹙眉;對面的男子確實眉眼彎彎,“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裡遇上暗獄尊主,當真是幸會幸會!”
“你究竟是誰?”,江兮淺壓低了嗓音。
夜涼如水,像是要將漆黑染盡世間的每個角落。
整個鳳都城都處於一片漆黑當中,間或有一兩件屋內亮起明明滅滅的燭火,也只很快就暗下去,死寂。
就好似江兮淺此刻的心般,壓抑沉悶,帶着疑惑卻又不得解,她發誓沒跟那人有過過節,唯一的一次還是在有間客棧門外時,他替她出頭,她也回贈了一顆紅磷丹,算起來,是兩清了。
“呵呵,呵呵”,男子低低沉沉的笑聲傳入耳畔,江兮淺只覺得心中一陣惱火,這人也太過分了,這種敵暗我明的感覺當真太他麼的讓人抓狂了,“怎麼暗獄尊主也有按捺不住的時候?”
江兮淺深吸口氣,“不只是江湖上哪路朋友,今日本尊有事就不多奉陪了,若朋友有空,改日暗獄掃榻相迎!”
說着運氣內勁,再次一個漂亮的空翻;尋了個刁鑽的角度,想要離開,只可惜對面男子卻好似看透了她的想法般,總是能在最後一刻將她擋住。
“你到底想做什麼?”
幾次嘗試之後,江兮淺不得不鬱悶的承認,面前這人的功力竟然與自己不相上下;可他分明年紀不大,想想自己的種種福緣,在新心中嘆口氣,人家應該也有什麼奇遇吧,只是這人也太無恥了,擋着她的去路作甚。
夜冥再次輕笑一聲,趁着江兮淺沒注意的時候,直接飛身攬着江兮淺的腰身,輕輕在她耳畔吐出一句,“請暗獄尊主寒舍做客如何?”
“本尊沒空!”
江兮淺冷冷地吐出一句,想着剛纔,對面那人淺淡的語氣,帶着無盡的邪魅,耳邊的溫熱讓江兮淺瞬間回過神來,手肘往後狠狠地一捅,可男子卻好似早有防備般,飛快地閃開,在距離江兮淺三步遠處穩住身形,兩人內心都同樣的波濤洶涌。
她,給他的感覺真的好熟悉!
好似他們已經見過很多次一般,尤其是那身上帶着草藥的芬芳,讓人覺得非常的舒適,那種味道唯有常年浸淫草藥的人才會有的,除了小丫頭,她是第二個。
江兮淺此刻內心何嘗不是波濤洶涌,剛纔那人攔上自己的腰身,耳邊分明是溫熱的氣息,可要腰上的手臂卻寒冷透骨,看來她果真沒判斷錯,這人必定身重寒毒,而且是奇寒之毒。
“沒空?”,夜冥尾音微微上揚,“難道暗獄尊主忙着夜會情郎?”
情你個毛線情,江兮淺好像破口大罵,只是想想終究是忍住了,正所謂忍者無敵,形勢比人強,對面那人的功力比她不相上下,跑不掉,自然就只能忍着。
“怎麼,給本座說對了?”,夜冥神色暗了暗,如果小丫頭也如她這般有了情郎,只是想想,他就覺得胸口鬱結,心情鬱悶難耐,想要殺人。
感受到對面男子身上氣息一變再變,江兮淺頓時覺得眼前一亮,手縮入寬袖中,趁着夜冥發呆的瞬間,三枚圓狀物體被扔在地上,發出“砰砰砰”三聲脆響,而後她所在的地方瞬間瀰漫着白色的煙霧,趁着這一刻,她飛快地提氣,凌身,足尖輕點,間或踏樹借力,很快便消失在夜冥的視線當中。
等夜冥回過神來,只看到那漫天遍野的白眼,他捂着嘴,眸色暗了暗。
那小魔女急急忙忙究竟是爲了何事?
“主上,您這是?”,匆忙趕來的兩名男子看到那白煙,趕緊雙手運氣,飛快地驅散之後,恭敬地問道。
“遇到只帶刺的小貓兒”,夜冥神色晦暗,心竟然有些不受控制,他可不是第一次見到暗獄尊主了,只是爲何今日竟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到底是哪兒不一樣了,他的心非常的迷茫,“行了,走吧!”
看着江兮淺離開的方向,夜冥神色晦暗,想想終究只是輕嘆口氣。
暗獄冥煞,宿命的仇敵。
此刻她不知曉,自己確實明白的。手上抓着那個尚未完成的鴛鴦荷包,嘴角微微上揚着……
心兒:好吧,男主放出來溜溜,但感情還是比較萌懂,男主或許懂了些,七竅通了六竅;淺淺純粹是一竅都還沒通,這兩個人,哎,憂傷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