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傍晚的天空,被橙色的雲彩佈滿,一片片瑰麗璀璨的晚霞,像在細語呢噥着不足爲外人知曉的秘密。
顧音寧倚在窗邊,一隻腳支地,眸光被夕陽的餘暉映得熾熱如火,鮮明柔和。
她的大腦裡閃現出許多片段。
一段一段,都是她抓不住的過去。
“小不點,我叫風城,以後你要喊我哥哥。是我把你撿回來的,所以你是我一個人的玩具。其他人的話,你不用理,也不用聽。”那年她四歲,他九歲。
那是她對他記憶的開始。
“芊芊去學了吹薩克斯,你想學點什麼嗎?爺爺說,女孩子知書達理會討人喜歡,不如這樣,你去學圍棋吧,爺爺喜歡下棋。”那年他十一歲,她六歲。
她懵懵懂懂,開始學棋,因爲他希望。
“別難過了,我已經將那羣欺負你的小崽子們都抽了一頓,聽着啊,日後被人欺負了,你要想方設法欺負回來。哭?那是弱者乾的事,我風城身邊不需要弱者,你沒有軟弱的權利。”那年,他十二歲,她七歲。
她原本就不懂得哭,在那之後,她更是再不曾在他面前示弱。因爲,他不喜歡。
“知道你爲什麼叫風晚嗎?因爲我撿到你的時候是在一個傍晚,那天的落日特別美,原本我想給你取個名字叫風夕,但樑叔說,風夕跟一個長輩的名字撞了,所以你成了風晚。對了,我查到你的身世了,你想知道嗎?”那年他十五歲,她十歲。
她已經習慣了待在風家,不想追究自己曾經是誰了。
“能不哭喪着一張臉麼?我還沒死呢,不過是點小毛病,也值得勞動這麼多人出入。”他奄奄一息躺在病牀上,惡聲惡氣地。
她那時小心翼翼地問他:“是不是很疼?”
“怎麼,你怕疼啊?”少年滿不在意地嘲笑,“女孩子就是嬌貴,吃不了苦捱不了痛,啊……”
他猛不丁捂住自己的心口,一派羸弱姿態。等她焦急地湊前了要安慰他,他卻是冷不丁一捏她的臉頰,笑容得逞:“上當了吧,真好騙!”
那年他十七歲,她十二歲。
她怕疼。但其實,她更怕他疼。
從什麼時候開始,所有初時的美好就都一去不復返了呢?
他十八歲的生辰,她送了一千隻千紙鶴給他,每一隻紙鶴裡都寫着她的一句祝福語。她的語文沒學好,抓耳撓腮才能拼出那麼那麼多不同的祝福句子。
他收下了她的禮物,轉眼便丟在一邊。和一堆雜七雜八的別人送的禮物一起,最後不知被送往何處。
還是他十八歲的生辰。
那是她第一回看到他帶外頭的女孩回家。
從此往後,他的身邊開始出現各式各樣的女人,環肥燕瘦,可愛的高冷的溫婉的知性的。無一例外的是,她們都是漂亮的。
那年芊芊跟她說:“晚晚,你覺不覺得哥哥好像變了一個人?”
可即便他像是變了一個人,她還是習慣了默默跟着他,乖乖聽他說的所有話,陪他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她依戀上了他,無可救藥地,依戀。
十六歲,她抓住他的手,第一次問他:“阿城,你可不可以不要和那些女人來往了,你等我長大好不好,我會很快長大的。”
那是她頭一回,沒有聽話地喊他‘哥哥’。
後來,再也不曾喊過了。
在聖索菲亞大教堂門口,她踮起腳尖,鼓起勇氣吻了他。
她還記得他那時候的眼神,淡漠的,帶着一點兒細不可見的嘲諷。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推開了她的手,無情地,毫不猶豫地,推開。
他並沒有聽她的話,反而更加變本加厲。外媒說他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快,這話真沒有委屈了他。
她從最開始的難過心痛,到後來,漸漸也就學會了接受。
他的感情似乎很張揚,從來都不吝於讓她圍觀。她許多次,看到他和那些東方的、西方的美人們,相處火熱。
十八歲,她的成年禮。
那天她喝了很多杯酒,爺爺讓她許個願望,她一開始頭昏腦漲的,然在看到他以後,她的眼底就只剩下他了。
她說:“我要阿城。”
那時家宴上其他人的起鬨聲她都不記得了。她唯一記得的,只有男人彼時平靜寡淡的眸色,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跳樑小醜表演。
她在那樣的眸光之下幾乎要無地自容。
天知道她怎麼會腦子一熱說出那樣的話來。
可她還是有了種,做了壞事後似怯而喜的滿足感。
她是個壞女孩。那是她頭一遭意識到這點。她不想再做一個循規蹈矩的好女孩了。
那天她玩得很瘋,在看到阿城的時候,她甚至跑過去抱住了他,緊緊地,不撒手。
她以爲他會嫌棄甚至厭惡地將她推開。
事實卻是他吻了她。按在窗沿,炙熱的纏綿的一個吻。她長長的髮梢被夜風吹得柔軟靈動,他薄脣上的涼意在深吻之後,煙消雲散。
她以爲他終於有了溫度。
可這個男人,你怎麼猜得透他的心思呢?他能讓你一瞬間飛入天堂,也能讓你頃刻間,墮入地獄。
“你也……不過如此。”她忘不了男人在鬆開她以後說的這話。
多麼及時的一擊,敲碎了她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的身影緩緩淹沒在了夜色之下。
從18歲到22歲,他們重複着這樣的遊戲,孜孜不倦。而她也終於在他一次次的戲弄之後,明白了自己的定位。
她是他的玩具,從始至終,不曾改變。
他會在偶爾動情時眼神迷亂地同她接吻,卻從來不和她有更進一步的接觸。他的身邊有無數女人,而她沒有任何立場和資格能夠指責他的多情和風流。
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似乎也挺好了。他風流任性也好,紈絝而脾氣糟糕也罷,她不會捨得撇下他,而像他這樣驕傲的人,也不像是會對別的哪個女子傾注心血。
他想玩,她便陪他。
他想玩多久,她都陪他。
她曾經天真地以爲,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