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黑色的草原,大尖和藏在黑暗中的敵人,一個巴斯坦普通小隊和三個平民的絕境。
一部越野吉普車出現在他們面前。
短時間內經歷從興奮到失落。伊克巴爾自己,現在已經不抱生還的希望了,他的隊友們,全都在這裡……他試着想告訴他面前的蔚藍戰友,他的援軍們,“你們人太少了,只有四個。這遠遠不夠。”
語言不通,伊克巴爾用點數人數的方式,竭力表達着自己的意思。他的整個狀態驚惶而急切。
然後,當他的手指第二次落在面前那個人身上的時候,那個人告訴他,“我是The qing。”
這個瞬間,伊克巴爾整個人懵了一下,當他擡頭時,他剛纔流淚的眼睛裡開始有光彩。
其實,伊克巴爾在喜朗峰戰場一直聽聞並認爲正確的那個名字發音,應該是The king。
不過這一點都沒有妨礙伊克巴爾迅速而直接地,將兩者聯繫在一起,他甚至完全沒去注意韓青禹的發音。
就像他完全沒有發現,韓青禹在說這短短几個字的時候,其實尷尬,很不自在的樣子。
“所以,是The king!是喜朗峰上的那個人,他和他的隊友來了。”
直起身體的伊克巴爾,開始激動顫抖。他剛經歷了恐懼和絕望,無助和失落,還有痛苦。現在那些情緒通通消失了……只剩下無盡的憋屈和仇恨。
“Kill them!”
年輕的巴斯坦戰士雖然在脣上留了小鬍子,但其實面龐青澀,看起來實際年齡不大,他現在一邊激動顫抖,一邊開始有些悲憤和歇斯底里。
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
“Kill them!Please!King,Please!Kill them!Kill……”
就如僅會幾個簡單的中文詞組一樣,伊克巴爾所掌握的英文詞組也很少,都是他在戰場上學來的。
所以,他就這麼一直重複着,甚至是請求着,通紅的眼睛裡仇恨的火焰在燃燒。
“OK…好。”
所以不止是有大尖,還有人,敵人。
蔚藍的戰士們已經和大尖戰鬥太久了,不管是什麼樣困境,他們都不會在與大尖的戰鬥中出現“憋屈”這種情緒。
“所以,有大尖,泛藍,對嗎?然後還有……在哪?”溫繼飛坐在車上,試着耐心溝通。
“……”因爲互相聽不懂,伊克巴爾顯得茫然而焦急,他雙手的動作和急切的眼神一樣,一直變幻不定。
他想告訴The king,小隊與大尖正在戰鬥的方向,又怕他因此疏忽了黑暗中的敵人。
“大的……藍色,黑色的。”一旁,那一家三口裡的男人突然開口,回身擡手臂指示了一個方向。
他的普通話也不好,很拗口,但是能聽懂。
“還有人,很多。”男人用目光,向着遠處黑色的原野示意了幾乎一圈……然後看向伊克巴爾,說:“他的朋友,被殺死。”
確定了,韓青禹點了一下頭。
“一…多,壞棱。”躲在父親懷裡的小女孩突然說話,目光看着韓青禹,她掛着淚水的睫毛很長,撲閃的眼睛因爲有淚光而更明亮。
“嗯。”韓青禹應的這一聲,堵得有些悶。
微弱的光線中,小女孩的脣尖紅紅的,正止不住地輕顫,眼淚和鼻涕都掛在上面。
韓青禹又看了兩眼,轉過身向伊克巴爾確認方向。
“一人一隻,你們倆去把人換下來,先頂一會兒。”
他對吳恤和鏽妹說道。
“好。”
“頌!”“頌!”兩聲,源能爆發的轟響裡,長刀出鞘的聲音鏗鏘,黑色的長槍破風呼嘯。
“泛藍我來。”吳恤說。
“我的。”鏽妹的聲音說:“不然不帶你過去。”
吳恤:“……”
兩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現場剩下韓青禹、溫繼飛,伊克巴爾以及那一家三口。
“好像離得不遠了。”韓青禹凝神聽了一會兒,說。
“嗯。估計也該聽到車聲摸過來了,大概要先確認一下我們的人數。”吉普車發動機並沒有熄火,但是車燈剛纔就關了,溫繼飛依然坐在駕駛座上,沒有下來。
“那我去一下。”
“好啊。”
這些人藏在黑暗中在做什麼,邏輯已經很清楚了……溫少尉說完低頭從胸兜裡摸煙盒,掏出來一根菸,擦火點上,順口罵了句髒話。
他的這個滾輪打火機,一天前撩過葉簡的眉毛。
溫繼飛把煙盒收起來。韓青禹轉身,雙手做了一個動作,示意伊克巴爾和那家人站到車子旁邊不要動。
他往前走去。
耳朵裡草葉悉悉索索的聲音在黑暗中感覺越來越近了。韓青禹猶豫了一下,停住腳步……脫下來身上的秋裝外套,轉身走回到小女孩面前,童趣地建議說:
“捉迷藏,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他,猶豫了一下,大概因爲剛被提醒過要聽話,最後輕輕地點了點頭……自己用兩隻小手,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了。
“不,你捂住耳朵。”本來想說小耳朵來着……韓青禹伸手,輕輕把她的一雙小手移到兩邊耳朵上。
小女孩雙手緊緊捂着耳朵,但是睜開來眼睛,特意用力地朝韓青禹眨了眨……而後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韓青禹笑起來,輕託臉頰,讓小女孩把頭埋在爸爸肩窩裡,說:“這樣子你就看不到了。”
然後他把手上的秋裝外套罩在她身上,頭上,一直把她小小的身體大部分都矇住。
高原秋夜裡冷,這樣大概也暖和些。
做完這些,又看了一眼那對夫妻,看見母親移動位置,用自己的後背把靠在父親懷裡女兒擋在中間,同時,夫妻兩個用手按住了一邊衣角。
點頭認可,又笑了一下。韓青禹轉身走出去大概有個20到30米左右,再一次停下來。
這一次,他解下來了身上的黑色長方形木匣,放在地上,把蓋子打開。那裡頭藍色星光柱劍還裹着破窗簾布。這是他吃掉骨源後的新技能,還沒用過。
當他再次直起身,邁步向前方斜向的一個土坡走去。
夜色中兩聲輕響。
青少校雙刀出鞘。
…………
土坡其實不大,而且偏矮,從這邊坡下往上不用幾步,就到頂向下了。此時,黑暗中的各色面孔,大約三十多人,正在土坡斜背面,謹慎地爬行。
草葉間有蟲子在跳躍。
空氣中剛好像有什麼東西,輕響了幾下。
一陣小聲的議論後,隊伍帶頭的幾個人開始斜向,向土坡頂上爬去。
他們需要確定那邊來了多少人。多的話,逃。少的話,殺。然後留下平民扔進深處,讓蔚藍的小隊去救援。他們需要讓喜朗峰上的更多部隊過來。
快到坡頂了。突然,一隻草蟲,從其中一個小頭目的後脖頸上爬過。
小頭目擰脖子擡了一下頭,沒打着,又低下頭去。
“不對,剛好像有個影子,站在那裡。”
小頭目心裡狐疑,再次擡頭,看了一眼……確實有一個影子,站在橫向不遠處的土坡頂上。
他迅速地低聲提醒,身邊人全部擡頭看去……
“雪蓮?”在他們開口之前,那個影子主動問道。
一時間無人應聲。
“你們有人懂中文嗎?”韓青禹無奈又問了一遍。
“一個人?幫他脫離煉獄!”
土坡下有人用中文說了一句。
“原來是清白煉獄啊。”不過好像是其中的精銳,因爲眼前這些人身上的裝置並不差,韓青禹笑了一下,“那還真巧了,我在參加蔚藍之前,就殺過你們的人,還因此拿了參軍第一塊勳章。”
“你是……”
懂中文的人目光看來,因爲韓青禹話裡的信息,猶豫思索了一下。
但是這並沒有影響坡下其他人抽出各種武器,打開裝置,站起來。
“Run!”剛說中文的那個聲音,突然一聲大吼。
土坡下人羣頓時紛亂,有人似乎還準備攻擊,有人已經條件反射地,準備向夜色中奔逃,但是立即又被身邊人攔住了。
對面就一個人而已啊。
這時間,“嗚ong……”
發動機的轟響聲突然出現,接一陣短促的車輪摩擦轉動的聲音……而後,“砰!”響聲中,兩盞明晃晃的車大燈,猛地打照過來。
清白煉獄三十多人的視線同時間被大燈晃了一下。
短暫的適應過後,他們擡眼看去。
一部越野吉普,停在不遠處,車前大燈開着。車上正站起來一個人,那個人的右手從身後向前揮動,一杆粗長的狙擊步槍,隨他的手臂被甩出來。
同時間,他的左臂內曲,橫架。
最終,那個人右手的狙擊槍槍身,落在了左臂臂彎上,架住。
“抱歉,一個都走不了,你們被包圍了。”
但是,“槍?……”
一時間好幾種語言發音,伴隨着肆意的笑聲。清白煉獄的人因爲看到對面架起來一把狙擊槍,而放鬆地笑起來。
“是的,槍。”溫繼飛笑着說完,“砰!”突然扣動扳機,開了第一槍。
遠處,一個在黑暗中奔逃中身影倒地。
是剛纔那個說中文的人,就在他的同夥們都在放鬆大笑的時候,他已經偷偷縮到了人羣后面,開始獨自向黑暗中狂奔逃竄了。
他大概知道眼前這兩個人是誰了,尤其剛纔跟他說話的人,是誰。所以他選擇了跑,而且是自己偷偷先跑……這裡很開闊,跑進黑暗就好了。
但是,就是在他奔跑的過程中,在他雙腳快速的移動中,一顆粗大而強勁的子彈,精確地命中了他擡起懸空的腳跟。
這一槍,被身體近乎條件反射的源能防禦抵抗了一下,並沒有能重傷他。但是他倒了……快速移動中的重心被撞偏,步幅被打亂……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而後迅速動作,準備起身。
“嚓!”一把不知何時已經在黑暗中旋轉而來的蔚藍戰刀,快速抹過了他的咽喉。
最終,他只站起來了一半……就再次倒下,然後不再動彈。
死了?死了!他想跑,也跑出了一段距離,但是,死了。現場清白煉獄的人全部茫然了幾秒,猛地,眼神開始驚惶不定。
現在,他們終於清楚意識到了:他們真的,被包圍了。
空氣中飄渺的槍聲逐漸淡去。
小女孩在爸爸懷裡輕輕縮了縮身體。
黑暗中依然有刀鋒旋轉的輕響……
“現在,你們誰還有疑問嗎?!”
溫繼飛站在光亮中,猙獰笑了一下,狙擊槍槍口橫轉回來,落在他們身上,同時左手拇指一撥,一把軍用強光手電,在他橫架的左手手掌裡打開。
手電集束的光延伸很遠,和狙擊槍槍口同一指向。
沒有人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