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剛纔那個莫名其妙的轉體,在身後帶着兩百多艘大尖飛船,一路瘋狂逃命情況下做的無謂空轉……與其說是楊清白代表遠征軍跟火星還有佩格芒特打的一個見面招呼,還不如干脆點承認,這其實就是他自己,開飛船開嗨了。
那是一種專屬於戰場,尤其專屬於空戰飛行員這一羣體的獨特浪漫和激情。激動和興奮的因子,現在充斥着楊少將身體的每個細胞。
他和他的CA117號艦,剛從一個被200多艘大尖飛船封鎖的空域裡,成功殺出來了。
同時還把它們全部都招惹了過來。
那種毫釐生死,分秒存亡的刺激感,那種每一個操作、選擇與配合,都決定着命運與歷史的感覺,包括其中包裹的巨大責任和壓力……一切都讓楊清白感到無比興奮,酣暢淋漓。
與本心其實一直想過安生日子,只是不知不覺走到了這裡,所以不得不爲的韓青禹不同,楊清白似乎天生就喜歡這些東西。
但是,作爲人類源能飛船駕駛員中的一個,他們已經習慣被保護並以此保護別人,太久了,哪怕他是其中最強的那個,也沒有太多例外。
所以,在剛纔這樣一種情況下,這樣一片空域裡,成功完成這樣一次刺激而冒險的飛行,無異於幻想的實現。
這是楊清白曾有過的幻想,同時大概也是人類所有飛船駕駛員心頭的夢。這些在戰場上一直都被要求,必須時刻把安全放在第一位的傢伙,似乎總是更容易也更喜歡,做關於冒險的想象。
除此之外,剛纔還有一種感覺,對於楊清白來說,也是特殊而美好的——那種作爲源能飛船掌控者,第一次擁有強大火力配置的感覺。
要知道,人類的源能飛船,從來都沒有裝配過攻擊性武器(除小部分加裝的死鐵撞角外),也沒有除去直接撞擊之外的任何攻擊手段。
當然,在這一點上大尖的飛船也都一樣,這大體是由源能與死鐵的強大邏輯和能量特殊性決定的。
這似乎是一種缺憾,不,沒有似乎,對於所有自己選擇加入蔚藍,渴望戰鬥的人類飛船駕駛員們來說,這無疑都是一種巨大的缺憾。
就在剛纔,楊清白終於把這份缺憾彌補上了。CA117第一次擁有了攻擊火力,而且是一份無比強大的火力配置,“它”的名字,叫做韓青禹。
“來啊,哈哈,老子今天遛死你們。”
突然間的幼稚,楊清白把自言自語的話大聲地說了出來,表情和眼神興奮,像一個剛捅了村口巨大馬蜂窩的頑皮孩子,渾然忘了自己正在被蜂羣追殺。
“這萬一要是被追上了,或者被堵了,我就開炮……不,開人!嘿嘿嘿嘿……”
雖然知道青子事實上也不是萬能的,一旦CA117真的被包了餃子,他也一樣無力迴天,不過可以這樣想的感覺,實在太美好了。
楊清白笑着,一邊看着監視器裡在身後瘋狂追逐的密集紅點,一邊聽着外頭的超大功率星球喊話。
同時間,飛船“唰”,猛地拐出一個大彎。
讓前方剛起飛不久兩艘大尖飛船失去阻截角度,同時還差點讓它們一頭撞進後面追逐的大尖飛船羣……
激情和亢奮依然都還在繼續,像這樣的一場極限生死逃亡,無疑也是人生難得的體驗。
更何況,主力艦隊的繞行登陸還沒完成呢,佩格芒特也未必被通知到了,CA117有在這一帶繼續周旋下去的必要。
更更何況,楊清白其實壓根就不知道待會兒到底要怎麼徹底擺脫追擊,或說這情況最後到底要怎樣收場。
這事他出發前想過一下,沒對任何人提,後續行動開始,就再沒去想。
因爲,它好像就是無解的。
他大概要帶着它們一直飛下去了。
這活沒人能替他,就算是另外一個駕駛員也不行,替了,CA117大概走不出三分鐘,就會被撞毀在空中。
“也不知最後能帶走多少啊,要是全都跟老子走,就好了。”
“反正只要能找到一個適合的機會,把青子扔下去,扔在一個他可以擺脫的地方就好。”
“……”
1vs200的戰場,而且大尖飛船的數量,還在不斷地增長,通常人們稱這樣爲孤軍深入,孤軍奮戰,總之一個孤字,多少帶着悲壯與淒涼。
孤獨這玩意吧,會讓一些人恐懼、驚惶,也會讓另一些人於無聲中熱血噴張。
想想,你一人一艦,拖着200多艘大尖飛船在火星上空遊行吧。再看一看這陌生星辰的地表,那些持續不斷急速掠過的開闊荒漠與連綿山丘。
還有,待會兒你就要獨自帶上一堆大尖飛船,去宇宙深處開火車了……
這種所謂孤獨,有時候其實壯闊而豪邁。
“撲啦啦!”轉向後的CA117,後側小艙門突然打開了一下,飄下來了一塊巨大的紅布(非普通布,而是與人類源能作戰服一致的材質,若不然在這樣的高速飛行下,不但展不開,而且一下就被空氣撕碎了),準確地說這是一面旗幟。
溪流鋒銳印着巨大撲火飛蛾的深紅旗幟。
其實按理說應該是掛蔚藍的旗幟的,可惜那玩意是藍色的,不夠顯眼,所以楊清白完全合情合理地選擇了溪流鋒銳的戰旗。
撲啦啦,巨大的紅色旗幟在風中飛揚着。這讓CA117,這艘目前唯一出現在火星天空下的人類源能飛船,看起來變得更爲特殊和顯眼。
如果剛纔,空中的大尖飛船羣沒有被第一時間吸引過來,楊清白就是準備這麼幹的。
至於現在,他希望這樣可以被佩格芒特看見。
順帶着也遐想了一下,之後自己獨自駕駛飛船,就這樣,拖着溪流鋒銳的紅色戰旗,帶着大尖飛船羣在靜謐的宇宙深處,一直走,一直走……
“那畫面應該會很不錯。”
火星對聲音的傳播效率似乎比藍星要低很多,就算是用上了超大功率的擴音器,青子的那段話傳播也不遠。
楊清白決定這樣做,佩格知道人類遠征軍已經到來的機率無疑要大不少。
然後,也就讓他知道這事吧。
至於說他知道後怎麼去找部隊這些事,楊清白因爲本身不是武力怪胎,完全想不出來,只覺得這對於佩格和青子這種人,大概不會很難。
“清白。”看見旗幟了,韓青禹終於開口說話,問:“你說,這些大尖裡會不會有能聽懂咱們說話,看懂咱們文字的啊?我是說英文,要是沒有,等艦隊傳過來登陸位置後,我是不是應該把位置加在喊話裡,或者用刀寫在某座石山上?”
其實剛纔沒說話的那段時間,韓青禹也在思考,這次飛行最後要怎麼結尾,楊清白和艦上其他將士要怎麼離開的問題……他想不出來。(只要飛船不能降速,就算是飛得再低,這些非頂級、超級戰力,跳下去都有死無生,楊清白的太空服也一樣完全頂不住。)
“那我可不敢打保票,畢竟這裡頭還好些紅肩,之前都在藍星待了一年多呢。”楊清白說:“還是讓他自己慢慢找吧。其實咱們也沒辦法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聽見或看見,可是瘟雞不是說了麼,說佩格芒特肯定在大尖集結區域附近。”
“我想辦法多轉兩圈。”他繼續說,說到這頓了兩秒,飛船再次轉向,壓低高度……密集的大尖羣就在腳下,楊清白似乎仍是猶豫了一下,才語氣平靜開口說:“青子,待會兒你先走吧。”
“佩格芒特。”韓青禹說。
“待會兒找到合適的地方,你先偷摸下去,我繼續帶它們去外面轉幾圈,再想辦法擺脫。”楊清白顧自說着,他帶着欺騙的訣別,突然猛地愣一下,“啊?什麼?!”
“佩格芒特。”韓青禹的語氣有些複雜,似乎有些激動,但是更多惱火和無奈。
按說,這麼順利找到佩格芒特,他應該高興的。
可是,韓青禹此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他……”楊清白終於意識到發生什麼了,後視的觀察鏡裡,密密麻麻的大尖羣之間,一個大概是人類的身影,站在那裡,正高舉手臂,揮舞着手裡的戰刀。
其實要不是他揮刀,要不是火星沒有火星人,也沒有另一個人類,他們完全不敢判斷那隻直立的長毛動物就是佩格芒特。
“傻X麼?!”楊清白木然說。
“嗯。”韓青禹表示贊同。
那傢伙大概是從沙土下面鑽出來的,他原本藏在那裡,偷吃苟活……但是,因爲出來打了這個招呼,現在地面上至少一萬具大尖,正在瘋狂朝他撲去。
而根據之前的信息,佩格芒特是早就已經沒有源能塊了的,他甚至連源能裝置都已經沒有了。
果然,他開始跑了……
可是,空中視角下,他的四面八方,都是死路。
“所以,他出來到底想幹嘛?”楊清白心說這特麼的是什麼操作啊,而且這玩意,竟然還是人類未來的最大希望之一。
“可能覺得我們可以去接他,也可能,只是打個招呼。”韓青禹胸口鬱悶地吹了一口氣。
無論那混賬到底是怎麼想的,現在,他們都得去接他了。
楊清白:“怎麼接?”
韓青禹:“不知道。”
停了一秒,韓青禹:“你有辦法繞回去麼?”
楊清白:“有,不過得先走一大圈才行。”
韓青禹:“那就好,那你注意安全。”
楊清白:“嗯?”
韓青禹:“我先跳下去。”
“……”楊清白從通話器裡聽到他跳下去了,接着從後視觀察鏡裡,看到他落在火星的荒原上,開始朝佩格芒特的方向奔跑……
這特麼的,又是什麼操作啊,而且這玩意,竟然也是人類未來的最大希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