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南寧王算是螳螂的話,那林東江就是藏得最深的麻雀,從跟在上一代南寧王開始,就改頭換面,隱藏至今。
上一代的南寧王育有七子,但都是過早的夭折,唯一的小王爺還是私生的,南寧王爲了保護自己的位置能世襲罔替,選擇了那一位,雖然有先天的智力低下,但好在看不出來,南寧王無奈也沒有辦法。
雪山之夜南寧王世子由林東江護送回京,千算萬算沒有想到,曾經在北軍衛任職的校尉,爲了給將軍報仇,肆意妄爲調動士兵,意圖截殺南寧王世子,結果是勝利了,但人卻丟了,林東江無奈,眼瞅着計劃就要破碎,卻得到了南寧王已經去世的消息,於是他一不做二不休,選擇了現在的世千。
林東江雖是南寧王府的管家,但自世千是從來不管事物,更是不管問錢糧,林東江自然把他看成了一個傀儡,甚至比傀儡還要聽話。
林東江豢養元勝堂,養軍部哪些將軍,還有皇室供奉的那個知命。
六部之中,其中三部都是他的羽翼。
林東江算了好多事情,無數的計劃在他腦中構思,但他唯一沒有想到的事情,就是會突然殺出一個人,當年聯合西陵那些人屠滅七雲陳家,就是害怕被陳老爺子發現這個南寧王世子是假的。
但他千防萬防最後還是漏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後來的顧言。
世千用完早飯後,便直接出府,世千並不知道林東江,這時候正在頂樓冷冷看着自己,更不知道這位老人對於自己這些年來不爭不搶,不務正業已經發怒,而有自己取代的想法,依然如常騙着世千,一面閒聊一面不着痕跡打聽着世千有沒有真正的後手,可曾引發什麼懷疑。
但這裡的一切是他多想了。
林東江轉身回到閣樓,又走到離後院不遠處的小房間,房間門前是一個孩子在守着,林東江緩緩走了過去,小孩子對其微微一拜,將小房間的門給打開,林東江慢慢走了進去並隨身脫去自己的外衣。
衣服退下,林東江身無一物的站在那裡,小孩又將面前的紅色蒲團,輕輕轉動,原本空曠的房間,也在下一刻,變成了諾大的紅色水池,裡面並泡着骸骸白骨。
林東江身上的皮膚與臉上有着明顯的差異,如果做比較的話,臉上的像一個人,而身體上卻像是無數腐爛的屍肉,而且黑又猙獰恐怖。
而身上四五處特別明顯的傷痕,和一個陷入身體內的凹槽,林東江撫摸着身上的傷痕,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皇宮的一個人,無憂無慮的生活着,只在那一天自己的叔叔,帶着士兵走了進來,無情的殺害了他們所有的親人兄弟姐妹,包括自己的父親母親,至此自己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可上天是眷顧他的,他靠着一個宦官逃了出來,並走進了西陵,走進了知守觀,也走進了那光明大神官所遺留下來的地方。
身上四五處的傷痕,是在逃出燕國所留下來的痕跡,再過幾天他就能報仇了,林東江笑了,可在看到身上的那處凹槽時他沉默了,不管現在還是未來,他永遠無法報仇,一方面是曾經他打不過他,一方面他已經死了,那個瘋子死了,因爲那是一個真正的瘋子,瘋到那一天,天都出手了。
林東江想着也放肆的笑着,笑着自己大仇得報,也笑着自己無能,也在笑着當時的自己。
如果沒有當時的作祟心,害了自己,倘若自己沒有對他出手,會不會還有另一番結果,會不會早在這燕國,做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報仇!
林東江微微一愣,便走進了水池裡,想着早上的場景和氣勢。
青海,天啓又如何,更何況還是你還不是?
天啓又如何,當年我也是,還不是被瘋子一個劍鞘給打到不惑了,不然自己也不會淪落至此,靠着魔功的功法,成了現在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林東江臉上滿是猙獰,想着再過二天就能將滿座成京城變成自己的血池後,自己卻莫名其妙地高興了起來,也不在想着曾經的過往。
……
……
“鬧事,在這裡鬧事,他是不是瘋了?你們沒有攔着?”顧言半仰在窗欄旁說道。
“這裡是燕國的京都,不是西陵,情面還是要留的,看樣子他應該是喝醉,胡言亂語,下守戍的神官也並沒有在意,就任他在那裡吵鬧。”趙金剛站在後面說道,隨後又補充了一句:“要不要去看看。”
顧言搖了搖頭說道:“算了算了,我還是不去了,千萬別又在出什麼幺蛾子!
我尋思着這是個陷阱還是他的別的陰謀詭計?”
聽着她這麼一說,趙金剛微微一愣,說道:“現在還看不出來,但並不代表着他沒有別的想法。”
忽然,她又聽到了下面一陣糟亂的腳步聲,伴隨着金屬板兒和瓦片破碎又伴着碰撞之音。
她望了過去,自喃道:“他說的話難聽嗎?”
“那說的話可難聽了,就差點明示我們西陵是蛀蟲,害羣之馬了!”趙金剛想將話說的好聽一點,但是細想之下,也沒有更好的詞來襯托這些。
正在這時,又是一聲酒壺落地破碎的聲音,世千在那裡四處的晃盪站都站不穩,眼神之中開始恍惚,似有帷幕掀開,紅紗之中又裹着婀娜的少女軀體,一陣香風吹來,世千看迷了,慢慢撫摸了上去。
“我就喜歡你笑時候的模樣,瞅這小酒窩多可愛。”世千眼波流轉說道:“不過話說回來,顧言,是否尚有婚配,不如在這昊天的見證下,你放棄你的光明傳人吧,來和我春宵一度。”
正在被撫摸的劉正初,面色鐵青,侮辱誰可以,但不能侮辱光明的傳人。
後面一衆的光明殿人,站在其後圍成了一個半圓,都眼露兇光面色鐵青,極其不友善的看着他。
世千又在說着話,最後聽的讓劉正初氣的是億巴掌,加上一腳,一旁的神官見狀趕緊拉架,場面瞬間亂了起來,而有些光明殿的人,也趁亂拉起偏架,趁着亂又帶仇恨的幾拳和幾腳,全如實的砸在了其身上,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護衛,正想出手護衛時,只見了幾個好心的神官藉着保護是南寧王的名義,將世千給託了起來想快速駛離這裡,但還是一個不留意,前面的人滑倒,連帶着後面幾個人,連人帶蛇一股腦給揣進水池之中。
世千在冰涼的水下快速的醒酒,看着自己身上交纏五顏六色的蛇,瞬間尖叫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愣了,只有後面那個神官將裝蛇的蛇囊給扔到了一邊,晃晃悠悠的吹起了口哨,似乎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
神官都在一旁觀看,卻不見得有任何人上手幫忙,護衛忍住毒蛇纏繞,強行將蛇給掰轉下來,隨着西面街頭一陣密集的腳步聲,伴隨着魚鱗鎧甲的金屬板兒彼此碰撞的殺伐之音傳來,這件事情纔算是瞭解。
入夜,一間房間裡燈火通明,顧言在那張碩大的地圖之上,走走看看,並隨手用筆畫了畫。
直到趙金剛進來,才停住了手。
顧言沒有擡頭去看他,有些關心的道:“南寧王沒有事?”
“一點事情都沒有,全身被毒蛇咬的水腫而已,左臂還折斷了,你說他一個活生生的人,喝醉了酒,怎麼就這麼不小心撞倒了蛇囊,還一不小心又撞斷了手臂,又是一不小心掉進了水池,反正沒有多大的事。”
趙金剛操着他那本地極重的口音,說道。
顧言憋着笑意。
趙金剛也憋着笑意。
忽然,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顧言磨着墨,笑道:“哎,我大致知道他的想法了。”
“這些年來南寧王,主持漕運海運,公私分明,既不收受錢財也不從中漁利,多數的錢財全部用於燕國道路和漕運的維持,和民生民計,與現在的燕王有一股鮮明對比,不管民間還是宗室之中,都以賢王稱其。”
顧言輕輕研磨着墨汁,神色認真,提筆略頓,然後筆垂選在宣紙上,又有一些猶豫,隨着看着地圖上的痕跡,那握着狼毫的手終於有力的落下了。
“現在把自己的名聲搞臭,那接下來會不會炫指其他的東西,就好比兵權。”
趙金剛說道:“南寧王王有自己的私軍。”
“就那兩千多人,與這成京城裡十萬禁軍,和外面的四萬騎兵,相比還是不夠。”
趙金剛心裡咯噔一跳,心中也想個大概,他的最終目標是兵權,有了兵權那豈不是。
“如果兵權都在他手裡,那豈不是難上加難。”
“問題是現在他拿不到。”
“也是啊!”趙金剛聽完點了點頭也放心了下來,看着顧言正在起筆,說道:“那得什麼時候,西陵那裡已經發來消息了,限我們有序的回去。”
“很着急嗎。”
“反正就這些天,畢竟這裡的事情已經有了完結,所以西陵那裡纔會來問,如果你的事情還沒有一個結束的話,那恐怕……還是快些解決吧。”
顧言起筆,短短十幾息的功夫,就已經擱筆了。
“出去走走。”
她起身,出門。
又回頭說道:“如果他想這麼做的話,我們就幫他一把。”
趙金剛微微一愣,隨後笑着便說道:“進宮面聖!”
……
世千坐在黑暗裡,看着紅燭搖曳着自己的孤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身上的疼痛讓他無法生氣的亂動。
一夜未眠的他,卻沒有一絲絲的睏意。
良久...
他才捏了捏手,神色卻不復平靜,只是多添了幾分上位者的氣息。
那天中午的事情已經徹底撕碎了他的面具。
讓他陰暗、從未顯於人前的一面展露出了冰山一角,反正他覺得是丟大發了。
林東江緩緩走了進來,世千看着他,林東江在自己的衣裳下點了點。
世千緩緩低頭,顯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迅速調整,恢復了原本的樣子,說道:“有什麼事嗎?”
“天亮了。”
世千點了點頭。
“皇宮來人了。”林東江淡淡的說道。
世千聽完有些坐立不安,他反覆唸誦了幾遍,說道:“他們是在幹什麼的,宣旨?”
“沒有旨意,只帶了些口諭,還有這些天來,你朝思暮想的兵符。”林東江露出了笑容。
世千聽完也是一愣,後也高興了起來,不顧臉上的水腫和手臂上的疼痛,走了出去。
蘇公公坐在大堂之中,穿着便裝,沒有之前的隆重也沒有相隨的內侍和禁衛。
很快,世千走了出來,林東江又從黑暗裡跟了上來,世千走到大堂之後,蘇公公連忙起身,像是很着急,連他都沒有趕到了近處時就喊着:“王爺,娘娘有信給你。”
娘娘?
世千這才停下腳步,有些一愣,但手上還是接過蘇公公遞來信,拆開火漆,看向信紙。
信紙上內容很簡單。
就是說七天後是燕王的要去寒冬冬狩,妃子大臣,宗親王室都需要跟隨,而上面則需要自己拿着兵符領着騎兵,去負責護衛冬狩場地的平安。
世千抓着信紙。
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老狐狸!
呵,世千想了想。
再想了想。
“蘇公公有勞了。”
世千說完,轉身就離去,手上拿着那份是信紙和那個有金屬質感的兵符,緊緊的握着,直到進入房子休息的那一刻,也不曾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