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異域生活已經足以讓方勝淡忘很多東西,說他用情專一也好,沒良心也罷,反正在湘竹的這一年,他已經越來越少想起萬里外濟安和定青鎮的一切,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左玉漱身上。
經過這一年的朝夕相處,隨着左玉漱心防的鬆動,她對方勝已不再如當初那般冷漠。而方勝的觀察結果是,她只有在和他在一起時那冷漠纔會變淡,而不是和別的任何人。儘管左玉漱仍然從未笑過,可是這種緩慢而可見的變化,其成果已足以讓方勝欣喜萬分,足以給他更大的勇氣努力下去。
他實在很期待左玉漱對自己笑的那一天,他相信那一天早晚都會到來。
而現在,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戀人更不是師叔師侄,而是已經合作慣了的工作夥伴。一年前,他們兩個的關係最多算是在同一個屋裡工作的兩個人。
一年來,他們對火靈玉的研究還是有一些成績的。首先,他們發現這四塊火靈玉恰巧可以按紋路拼接在一起,組成三分之二個圓形,然後他們用了相當長的時間去尋找合適的玉石,硬是把另外三分之一個圓,也就是兩塊尚未找到的火靈玉的模型做了出來。四真兩假火靈玉湊到一起後,一個完美的圓形出現了,其兩面的紋路也已經清晰,只是分不出來到底哪是正哪是反。一面是古樸的鳳紋和雲紋,筆畫簡單,顯得說不出的飄逸,另一面是一圈圈環形的古字,最外一圈有十七個字,越往裡越少,正中間只有一個,方勝和左玉漱討論了良久,也問了不少人,卻愣是一個字沒認出來,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文字。然後,他們又發現一個事實,即把三塊相鄰的火靈玉並在一起時,那麼另一塊火靈玉對那三塊火靈玉的感知力會變強,不是增加三倍,而是以一種他們不知道的規律增加數十倍,他們曾經測過,即使是在五十里外,手持一塊火靈玉的人也能隱隱感覺到那並在一起的三塊火靈玉的位置。然而雖然三塊並在一起的火靈玉對另一塊火靈玉的感知力也有所增加,卻沒有那麼遠的距離,大概只有十餘里。
這一年方勝的還真篇毫無進展,幸好那種推演能力尚在,閒暇之時,他已經將焚炎絕煞推演到頭,破青崖劍法也有了長足的進步,即使是王巢復生,他也有信心單獨打敗他。這些在方勝看來十分平常的事,若落在普通的江湖人物眼中未免太過驚世駭俗,因爲他至今不過練了三年多功夫,而左玉漱顯然不是普通的江湖人物,方勝練功從不偷偷摸摸,左玉漱將他的棍法劍法看在眼裡,卻是連半點驚奇的意思都沒有。
這天方勝練完了棍法,見左玉漱還在對着火靈玉出神,便道:“若是累了,便一起出去散散心吧。”
左玉漱看了方勝一眼,略一沉吟,道:“也好。”
說完左玉漱便將桌上的火靈玉收了起來,轉身藏好,這才走出屋來。一年來的生活太過靜靜,別說大風大浪,便是吵嘴打架在這湘竹鎮上也很少見,不知不覺中,方勝早以把此地當成了江湖之外的淨土,是以對左玉漱小心收藏火靈玉的舉動頗不以爲然。
等左玉漱從屋裡出來,方勝道:“就去鎮南的河邊轉轉吧,還能趕回來吃晚飯。”
“好。”一年來,左玉漱對這種事一直持一種既不排斥也不特別感興趣的態度,所以這次回答仍然是淡淡的,而方勝早已對此習以爲常,笑了笑便轉身在前面帶路。
說起來,這一年來方勝的笑容也少了不少,蓋因爲他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面對着左玉漱,而左玉漱根本不笑,那種拿笑容來面對一張冷臉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受,儘管那張冷臉極美。
此時的左玉漱早已又換上了中土裝束,那是一個月前由大刀盟寄來的第一批物資裡的,其中有左玉漱四套衣服,自然是左霓裳買的或者親手做的,而方勝也收到了兩套衣服和一封信,衣服有他師孃親手做的一套,還有柳梅爲他做的一套,那封信卻是邵九州寫的,信中邵九州一反常態,竟是字字嚴肅句句沉穩,叮囑他任何時候都不要大意,把方勝感動得不行。
就這樣,兩個人幾乎是肩並肩出了別院,兩人服飾本就異於常人,再加上男的相貌不俗而女的則根本是超凡脫俗,一路上自然引來無數目光。左玉漱對此視若無睹,而方勝心裡卻美滋滋的,他比較喜歡那種讓別人看到他和左玉漱在一起的感覺。
很快出了小鎮,兩人順着小路朝山野間行去,過了一片農田,又爬過一道平緩的山樑,一條寬不足兩丈的清澈小河便進入兩人的視野。
沿着小路繼續朝河邊走,離得越近水聲越響,聽起來十分悅耳,而山風吹來,一股水氣迎面刮過,確有清神靜氣之效,就算是左玉漱這種感情很少波動的人也禁不住精神一震,眼中已多了一絲神采。
兩人沿河而行,也不說話,卻各自沉浸於眼前的世界中。左玉漱的世界裡有沒有方勝不知道,但方勝的世界裡,身邊的那個女子至少佔去了一半,若是沒這女子,那此地將山不是山,水不是水,空氣不是空氣……
很快河面上出現一座竹橋,寬不過一尺,幾乎是貼着水面橫跨兩岸,橋的另一端岸上花草繁茂,蜂蝶飛舞,讓人一見悅目。以前方勝和左玉漱二人是去過對岸的,但過橋時一直是方勝在前,左玉漱在後。這次也不知方勝在打什麼歪主意,竟故意落在後面,而左玉漱似乎從不在意誰在前誰在後這種事,已然信步上橋。
左玉漱剛行到竹橋正中,方勝便從岸上重重地跳上了橋。那一尺寬的小橋本就不太穩當,方勝向前走的時候卻還故意搖晃,似乎生怕那橋太結實。
實際上方勝只不過是想看看左玉漱驚慌的樣子罷了,可是左玉漱的平衡功夫實再太好,任方勝怎麼晃,左玉漱都能穩步前進,速度都不帶變的。方勝自討沒趣,怕惹氣了左玉漱,便乾脆好好過橋,到了對岸後快追上左玉漱,偷眼望去,發現她的表情一如往常般淡然一如往常般什麼都不在乎,心中不由又是一疼。
什麼時候她纔會笑呢?直到他們回到別院,方勝都在想這個問題。
與以往的每次散心一樣,回來後他們就各回各屋,只等着後院的小毛頭來叫他們吃飯。然而這天方勝沒等來小毛頭,卻等來了左玉漱,這是一年來左玉漱第一次主動找他。方勝還沒來得及問怎麼了,左玉漱已經將一塊火靈玉拋給了他。火靈玉一入手方勝就猛地一驚,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除左玉漱手中的那三塊火靈玉外,還有一塊火靈玉,正以驚人的速度朝他們這邊移動着!而且距離似乎已不足百米!
長久以來他一直有種擔心,那就是當三塊火靈玉並在一起時,另一塊火靈玉可以在五十里外測知那三塊火靈玉的位置,那麼當四塊火靈玉並在一起呢?有沒有可能還有別人也掌握了這種測知火靈玉距離的辦法?他們的四塊火靈玉有沒有可能剛巧被南秦國另一個持有火靈玉的人感知到?
此時此刻,另一塊火靈玉的到來,是巧合,還是有計劃有預謀的行動?
方勝和左玉漱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疑問,但是誰也沒有答案。方勝猛一咬牙,轉身回屋就取出龍紋棍和金風劍來,與左玉漱一起出了屋。
才一站到院子裡,他就知道問題的答案,因爲別院的牆頭上已經站了一圈黑衣人。
“雞犬不留!”
一個沙啞的聲音說出了這四個字,話音才落,那四五十號黑衣人同時從牆上躍了下來,落地時沒有一個人發出一丁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