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靜的交流

離開學生工作處,等候在一旁的柳天豪老早就躥了出來:“哥們兒,怎麼樣?”朱承遠有些面露喜色:“這次算是便宜他了,不過也夠他喝一壺了!”王武鋒畢竟是個把面子看得很重的人,像這樣當衆賠禮道歉,真是比打他一頓還讓他難受呢。想到這裡,朱承遠嘴角微微上揚,把剛纔的情況向柳天豪說了一遍。聽得柳天豪連連點頭:“該!這幫仗勢欺人的傢伙就是欺軟怕硬的主兒。”朱承遠向柳天豪道謝:“這次還多虧你幫忙了。”柳天豪倒是大度:“咱們兄弟誰跟誰呀!不過我現在沒課,也懶得去實驗室見那幫喪着個臉的木頭人,要不咱們一塊兒去打個籃球吧!”朱承遠這段時間因爲實驗室的各種麻煩一直心氣不順,見柳天豪這般邀約,於是欣然應允。

活躍在籃球場上的朱承遠似乎完全換了一個人,時而運球上籃,健步如飛;時而輕盈騰起,凌空蓋帽;時而飛奔過人,疾速遠投。一舉一動都充滿着青春的快意和灑脫。那個沒有生命的籃球彷彿成了任他驅使的奴隸,在一聲聲暴喝中劃出一道道完美的拋物線,精準地落在籃筐裡。柳天豪也感受到了朱承遠的球風中自帶霸氣和殺氣,彷彿那個籃球不再是一個運動用品,而是這段時間遇到的各種倒黴事的象徵,每運一次球,心中的憤懣就發泄一點;每投一次籃,心中的陰鬱就減輕一點。果然情緒纔是最具殺傷力的武器。想到這裡,柳天豪也將自己這些天積攢的負面情緒匯聚於手掌,如同見到獵物的豹子般開始了更激烈的拼搶。一場球打下來,頗爲酣暢淋漓,周圍還聚集了一些叫好的圍觀羣衆。二人晶瑩的汗珠映襯着線條分明的肌肉,彼此相視一笑,內心都直呼過癮。正準備離開,卻見人羣中一名女生正走過來,柳天豪心中一喜,心道剛纔二人聯袂獻上的精彩對抗賽,帥氣逼人的動作,魅力四射的表現,足以收穫衆多迷妹的崇拜了。正要上前搭訕,卻見這女生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徑直向朱承遠走去,定睛一看,居然是胡靜。柳天豪頓時明白沒有自己啥事兒了,悻悻然收了籃球,向朱承遠打了聲招呼,識趣地離開了。

朱承遠見胡靜主動過來找自己,也是一愣,囁嚅了一下不知說什麼纔好。倒是胡靜先開了口:“朱承遠,現在有空麼?咱們可以談點事情。”朱承遠面無表情,一邊換着衣服一邊說道:“沒這個必要了吧?要是讓王武鋒看到,平白又生出多少麻煩事情來。”面對朱承遠這種反應,胡靜似乎並不意外,依然保持平靜的語氣:“那就先談談這件事吧。”朱承遠手中動作一滯,心想若是能把這個麻煩解決了也好,隨口道:“好的,去哪裡談?”胡靜略頓了頓:“附近的一家水吧不錯,跟我來吧。”說完就走。朱承遠只能趕緊換好衣服跟上。

走在路上,朱承遠刻意和胡靜保持着距離。從後面打量着胡靜:烏黑飄逸的長髮,穠纖合度的身材,凹凸有致的曲線,倒也屬於大衆審美標準中的氣質美女了。尤其是在這樣一個陽盛陰衰的工科專業,更是彌足珍貴的稀缺資源,挑逗着衆多躍躍欲試的純情少年。可他朱承遠畢竟不是那種會被情感衝昏頭腦的普通男生,他從小就聽過周幽王爲褒姒‘烽火戲諸侯’、吳王夫差爲西施身死國滅、董卓和呂布爲一個貂蟬爭風吃醋、古希臘的海倫甚至引發了一場十年的戰爭......種種情令智昏的典故讓朱承遠對男女之情保持着很深的警惕,進入實驗室發生的一系列事件更讓他覺得胡靜就是一個‘紅顏禍水’。自己現在已經四面樹敵了,可不能再讓她攪和得越來越糟。朱承遠在心裡暗自提醒。到了水吧門口,只見招牌上寫着‘陵芳軒’幾個字,朱承遠不禁點頭嘆道:“《風賦》中有‘迴穴衝陵,蕭條衆芳’一句,用在這裡倒也典雅。”胡靜回頭看了朱承遠一眼,她倒真沒想到這個工科男生居然還懂得生僻的古典文學,此時看來,朱承遠英俊的外表之外又平添了一些可愛的文藝氣質,讓她對朱承遠又多了幾分佩服。

走進店內,陳設佈置倒不像預想的那麼古色古香,反而是一種地中海風格的裝潢,藍白相間的色調和細沙貝殼等裝飾品充滿了大海的清新感,店內的空氣中瀰漫着不知名的香草氣息,令人神清氣爽。不遠處的牆上還貼着一張‘心理成長討論會’的海報,朱承遠感到還有些意思,用手機將其信手拍下。落座後,朱承遠將點單的權利讓給胡靜,胡靜也不推脫,要了兩杯薰衣草蝶豆花茶,隨後開口道:“今天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覺得你有些......”朱承遠有些煩躁地將外套一甩,打斷了胡靜的話,做出一個喊停的手勢:“打住,胡大小姐!如果今天你找我談只是想告訴我又有哪裡做錯了,那就一點必要都沒有。我不可能變成你想要的那種人,四處討好八面玲瓏我做不到!王武鋒倒是跟你挺般配的,你不如多在他身上花點時間吧。”

胡靜似乎被嚇了一跳,隨即平復心緒道:“王武鋒,他跟我爸太像了,我接受不了......小時候,我爸把我管得很死,我所有的日常活動,大到升學志願,小到興趣愛好,都由他來安排,我連建議的權利都沒有。現在我長大了,我希望能夠做回自己。但是王武鋒,你從他眼睛裡讀到的都是佔有和控制。”

朱承遠說:“你想太多了吧,一個眼神能說明什麼問題?”胡靜也不惱,繼續說下去:“你還別不信,我跟我爸生活這麼多年,對這種眼神太敏感了。我覺得生活不能是無休無止的重複和輪迴,得需要一點不一樣的東西。”“所以你在利用我,拒絕王武鋒?”朱承遠如星的眼眸逼視着胡靜,令氣氛顯得十分尷尬。恰在此時,老闆娘端着兩杯淡藍色的茶水,笑容可掬地走了過來,氣氛瞬間緩和了,胡靜也趁機轉移話題道:“這家店的老闆娘也是咱們學校的研究生,經濟管理學院的。”

朱承遠聞着茶水裡慢慢暈開的清香,有些出神地說:“還是人家文科生過得舒服,不用去實驗室,不用天天聞那些噁心的藥品,不用天天討好這個伺候那個,‘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多麼的暢快啊......”胡靜冷哼一聲,打破了朱承遠的幻想:“你以爲人家就沒煩惱了麼?她的老闆從來不指導她寫論文,也不幫她確定課題。弄得現在都延期畢業了,研究生補助也沒了,只能開個小店賺點生活費。”聽到這裡,朱承遠有些頹廢:“每個研究生都那麼艱難,研究生研究生,誰能把自己的人生研究清楚呢?”胡靜接口道:“每個人都想把握自己的人生,但每個人都有太多的不得已。所以我建議你不要太固執,畢竟對於研究生來說,融入實驗室團隊的圈子是很重要的。你覺得呢?”

朱承遠苦笑了一下說道:“你就不怕我融入進去以後,會變成和王武鋒一樣的人,只想着佔有和奪取?”胡靜看着朱承遠的眼睛說道:“我覺得你不會。”朱承遠對這種說法感到有些可笑,嘴角一揚說道:“所以我融入不進去。對了,你覺得你自己融入進去了麼?”胡靜的臉上表情有些複雜難明:“研究生不僅需要敏銳的觀察,清晰的思維。也需要穩健的計劃和紮實的執行力,既要有隨時和各種人打交道的活躍社交,又要有耐得住寂寞的堅守。讀研,真不像想的那麼簡單,我只能說,我在努力吧。”朱承遠被胡靜說得啞然,他不得不承認胡靜是個很聰明的女子,看問題說見解都有一定的道理,卻聽得胡靜又開口道:“說句話你別不愛聽,我們私底下都覺得你的心智水平還在高中階段,總以爲成績好就是一切,其實現在真不是這樣了。”朱承遠被人說中了心事,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像一個無助的小男孩,喃喃道:“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現在又要弄什麼彙報,我什麼東西都沒有,從上學以來從沒這麼窩囊過......”胡靜微微嘆了口氣:“這樣吧,我把我的一部分PPT發給你,到時候你就拿我的這部分資料去彙報吧。不要讓別人知道了。”朱承遠聽到這個消息又是激動又是疑惑:“你爲什麼要這麼幫我?”胡靜露出了看上去很明媚的微笑:“因爲......你打籃球的樣子真的很帥。”說完直接走向櫃檯:“老闆娘,結賬!”

朱承遠愣愣地坐在原地,有些緩不過神兒來:打籃球很帥和幫忙之間有必然的邏輯聯繫嗎?這個胡靜啊,剛想誇她聰明,沒想到又這麼顛三倒四了。但這個消息還是讓朱承遠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還夾雜着一種從未體驗過的驚喜和羞澀。想來今天這一天的遭遇還真是跌宕起伏,捱打、看病、告狀,在以爲自己黴透了的時候,卻又峰迴路轉地收穫了讚美和幫助,這種際遇可怎麼說呢?哎,不對,怎麼能讓女生請客付賬呢?朱承遠反應過來,急忙衝向收銀臺。卻發現胡靜已經結過賬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