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秋離跟丁苗將沈方鶴攙進了臥室,兩人剛要合力將他擡起放在牀上,沈方鶴突然說話了:“把門關上,看那小子回屋沒有?”
語音雖低沉,但口齒清晰,哪裡有喝醉的樣子。
“師兄你……”
“我沒醉。”
沒醉裝醉,這是唱的哪一齣?燕秋離心裡嘀咕了一句。
沈方鶴看透了燕秋離心裡的疑惑,招招手讓兩人靠近,小聲說:“你們二人從今天開始,給我盯緊酒坊的那個人。”
“師兄是要防着他嗎?”
“不,是要保護他。”
“保護他?”燕秋離驚得張大了嘴。
“對,保護他。”沈方鶴語氣非常堅定,“如果發現有可疑的人接近他馬上跟我說。”
“爲什麼要保護他?”丁苗也不理解。
沈方鶴道:“我後晌去過他的酒坊,他跟我說了一句施主慢走。你想想什麼人會稱呼別人做施主?”
“和尚?”
“對,那近年我來跟哪些和尚來往最多?”沈方鶴帶着讚許的目光看着丁苗。
“火神廟。”
“對。”
丁苗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你說那人是玉虛大師。”
沈方鶴笑罵道:“傻孩子,玉虛大師當日就死在你我面前,怎能死而復生。”
“那是誰呢?”丁苗有點泄氣。
“你猜對了一半,此人跟玉虛大師有關。”
丁苗與燕秋離走後,沈方鶴躺在牀上眼睛看着屋頂,心裡想着白天的情景。
施主慢走!
兩年來聽了好多次這句話,但同樣的話說出來是不是同一個人。那黃臉漢子是以前當過和尚嗎?還是他故意說給給自己聽的。假如他真是那個人,五月十八出現在裘家莊的就可能是他,但玉虛大師葬禮上的凌空是誰?大火燒死在火神像下的那個人又是誰?
是誰指使賀三兒去找尋麒麟雙尊的?又是誰殺了賀三兒?第三封密信有沒有在莫遠山手上?納小七有沒有看出莫秦川的來歷?
還有張憐兒。
怎樣才能走出困境呢?就這樣坐以待斃嗎?
沈方鶴想着想着頭疼了起來,如果老侯在就好了,老侯雖然不會治頭疼,但會喝酒,老侯說過酒能治頭疼。
窗“砰砰”想了兩聲,沈方鶴坐了起來低聲問:“誰?”
“我。”
回答就一個字。
“裘震。”沈方鶴翻身下牀打開了窗。
“沈郎中,睡不着吧,看看這個。”裘震一隻手提了個酒罈,一隻手提了個油紙包。
有門不走走窗戶,不像是來喝酒的,倒像是來偷酒的。
沈方鶴心裡嘀咕着,看着裘震打開了酒罈,一股酒香撲鼻而來。沈方鶴精神一震,油紙包打開,更讓人興奮的是紙包裡有一隻香噴噴的滷雞。
“老哥出去過?”
“是的,”裘震道:“悶了好些日子了,剛纔出去溜了一圈。死就死了,能怎樣。”
裘震表情很淡然,一副看透生死的豁達。
沈方鶴沒說什麼,生死都是別人的事,有理由管嗎?
“回來時路過酒坊,就進去買了壇酒,想跟兄弟你喝一場,一醉方休。”
“這雞?”
沈方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裘震,這個時辰想買滷雞可不太容易。
裘震笑了:“雞也是酒坊的。”
“酒坊改賣滷雞了?”
“不、不、不!酒坊掌櫃的晚上買了的,自己沒吃,看我買酒喝就給我湊了個菜。兄弟你放心,咱給了銀子的,不白吃。”
“哦,那來吧。”
兩人不再說話,大口大口地喝酒。過了好一會兒,裘震放下酒碗壓低聲音對沈方鶴道:“沈兄弟,晚上小姐拿了幅畫給我看,畫上畫的是小姐,畫得很好,小姐說畫是納公子所畫,我看了畫後又回想了一下那天飲酒見到那納公子的容貌,我突然想起了小兒的事情。”
沈方鶴心頭一震:“哦,這納小七跟令公子有牽連?”
裘震道:“當日我得到茂兒的消息後趕到靖陽縣茂兒住的客棧,據客棧夥計說茂兒死前的前幾日曾跟一個賣畫的年輕公子來往甚密,那人曾幾次到過客棧來找茂兒,我當時就懷疑茂兒的死跟他有關。此時想來……”
沈方鶴聽得入了神,見裘震頓了一頓,忙問道:“怎樣?”
“那賣畫的公子就是納小七。”
沈方鶴長舒一口氣,說道:“如我所料,這納小七果然是跟着你叔侄來的。”
“我想殺了他。”裘震咬緊牙,臉頰肌肉不停的抖動。
沈方鶴搖搖頭,說道:“不可,這姓納的深不可測,就算老哥能一擊得手,勢必驚動後面的人。還是想一個萬全之策。”
“好,我聽兄弟你的,就讓這狼崽子多活幾天。”裘震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呯”地一聲把碗重重地擲在了桌子上。
沈方鶴提起酒罈又給他倒了一碗,問道:“老哥方纔去酒坊有沒有注意的酒坊掌櫃的?”
“酒坊掌櫃的?”裘震想了一下問道,“沒仔細看,就覺得聲音有點怪,別的沒發現什麼。他是?”
沈方鶴道:“我想老哥以前應該見過他!”
裘震撓撓頭道:“我怎麼一點都記不得見過他呢?”
“因爲他易了容!”
“易容?”裘震腦子轉得飛快,從記憶裡一點一點收索可以跟此人相關聯的東西。
好半晌,裘震一拍桌子失聲道:“是他。”
“誰?”沈方鶴緊張起來,眼睛緊盯着裘震的眼睛,迫切地等着裘震說出名字來證實自己的猜測。
“五月十八,裘家莊。”
“真的是他?”
“沒錯!”裘震肯定的說:“面容雖變了,聲音也改了,但眼神沒變。當時我進去給他送茶,他擡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跟今晚我進酒坊時他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
“果然是他?”
“你不是說他被燒……”
沈方鶴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死的只怕是別人。”
“哦!”裘震也知道沈方鶴也難解答,就沒再問。
“莫公子這些日子怎麼樣?”沈方鶴擔心莫秦川會耐不住寂寞,再惹出事端。
“莫公子倒是沉穩,吃飯睡覺,在房中寫寫畫畫,沒有狂躁的表現。只是我擔心這樣不是長久之計,我們已經在這裡住了一段日子了,還要多久啊?有長期住客棧的道理嗎?”裘震很擔心。
沈方鶴點點頭,說道:“老哥所言極是,我明日就讓李東平安排飛陀再來一次,把莫公子送出侯家集。”
“如此甚好。”
“還有一個事,”沈方鶴神情嚴肅起來:“老哥你要叮囑裘小姐,千萬莫對那納小七動了心思,我看出這小崽子是想要對裘小姐設圈套。”
裘震“嗯”了一聲,默默地喝着酒。夜深了,月光如水般照在院裡,偷偷的射進了窗戶,像是要偷窺屋子裡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