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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炎卿雖然是初來,但是隻要聽到這個名字,以及張元德那古怪的模樣,就也能猜的出,所謂春風樓,是個什麼所在了。
只聽張元德說道:“您前任蔡大老爺建德公,自從到任之後不久,就被那安女王勾住,在春風樓一住不走,衙門裡的房子基本不住,也就空下來了。這不是小的們怠惰,實在是那房子空着沒人住,天天打掃也沒用不是?”
這是李炎卿第二次聽到安女王的名字,忍不住問道:“這安女王是什麼路數?我在街上,怎麼也聽有人提過她?”
“大老爺有所不知,這安氏本是個外鄉人,聽說還會些拳腳。據說本是走江湖賣解爲生,結果與地方上的土豪起了衝突,逃亡在外,淪落到香山。當時她身無分文,維生都成困難,沒奈何,就只好把自己賣到春風樓裡,去做那賣笑的營生。她生的有姿色,可是不會那些吹拉彈唱的本事,生意也不算太好。”
說到此,張元德笑了笑“只是蔡翁到任後,不知怎的,就被她迷住了。等蔡翁一死,她就跟着一羣人鬧騰香山自治,驅流歸土,在胸前那兩堆地方,用墨筆寫了香山二字。等到客人光顧的時候,只那麼一抓,就等於把香山握在了手裡,所以得了個綽號掌握香山,後來就有人叫她安女王了。您還別說,靠着這個噱頭,她的身價也擡起來了。原來一次不過幾十文錢,現在卻要七百文才能過上一晚,若是到鄰縣應局,車馬不算,也要一兩銀子的身價。”
李炎卿點點頭“怪不得她那麼熱心搞這香山自治呢,鬧了半天,這是有實際好處啊,這人出了名就是好,連收入都上去了。我說元德,本官來時,見那八字牆上,寫滿了亂七八糟的言語,這可不怎麼像話。哪怕新官不來,你們這些吏員,也得把差事擔起來,把那些亂七八糟不着調的東西撕了它。那八字牆,是貼重要告示的地方,貼了一堆亂七八糟,朝廷體面何在?咱們衙門的威嚴何存?天天貼着那個,你們在百姓眼裡就沒了地位,還怎麼去收稅啊?”
張元德面帶尷尬“大老爺有所不知,那些文書實在是……撕不得啊。”他正要解釋些什麼,卻聽外面一陣喧譁吵鬧,大家在這裡聚餐,外面也沒人把守,被一羣人徑直闖進衙來,像攆兔子似的,將衙役書辦攆的東奔西走,雞飛狗跳。而早有六七個人,將李炎卿圍在當中。
“好啊,你這狗官,居然還敢來上任?難道不曾念過書,不認得字麼?信不信砍你個冚家富貴!”
“還錢還錢!你欠我十七兩二錢銀子,加上利息,算你二十兩好了,快還快還。”
“狗官,我全家的身家性命都被你坑了,你今天若不把錢還出來,我就與你同歸於盡,大家落個乾淨。”
七嘴八舌吵鬧不休,李炎卿只覺得頭大如鬥,完全聽不明白內容。只好高喊一聲“肅靜。”只可惜那些衙役太過無力,喊不出一聲威武,否則的話,倒是能揚一揚官威。
“你們這些人,是哪裡來的匪徒,難道還想要綁架朝廷命官不成?我告訴你們,如今廣東總兵乃是俞大猷俞鎮臺,是出了名的帶兵好手,你們膽敢背反朝廷,他點起一哨人馬,就將你們殺個乾乾淨淨!”
“放p,我們都是香山縣幾代老戶,你纔是土匪強盜。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道理,便是俞大帥再威風十倍,他也得守這個道理。”
“沒錯,我們是來要帳的,哪個是來綁票的。你不要信口開河,污衊好人。我們這些人,可動了你一手指頭?你們在這裡有吃有喝,卻不肯還我們的救命錢,還要說我們是反賊,這天下還有王法沒有了?我的老天爺啊,這是活活要弄殺人啊!”
被李炎卿一威脅,幾個人不敢動粗,改用眼淚攻勢,一個婦人直接坐在地上撒潑大哭起來。
這倒是實話,這些人鬧的兇,可是大家誰都沒動手,基本還都處在君子階段,要說他們綁架,也是證據不足。不過李炎卿要的就是大家說話,只有說話,自己的長處才能得到發揮,至於撒潑打滾什麼的,先不理他就是了。
“你們說本官欠了你們的銀子,這是信口雌黃,本官今天剛剛到任,連你們姓字名誰都不知道,如何欠了你們的銀子?難道你們還想要訛詐官府不成?”
“誰訛詐官府?你雖然今天剛來,但是你前任蔡建德,卻是在這做了將近一年的知縣,難道你還要否認?你是沒欠錢,可是他欠了我們的錢。他捧那安姐兒,爲她買綾羅打簪環,用的都是我們的東西,可是不曾給過錢,全都是開的白條,這難道不是欠我們的錢?他一死了之,倒是落個清淨,我們怎麼辦?你是他的繼任官,這帳自然要着落在你身上。趁你初來乍到身上有錢,還不趕緊把錢還給我們?要是過上幾天,你們喝酒吃肉玩女人,又要把錢都用掉了,到時候我們的債,就更沒地方去要。”
李炎卿這才知道,原來八字牆上的留書和這些不知從哪鑽出來的討債鬼,都是前任做的孽。心中不知把前任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多少次。我不指望你給我留下點什麼積蓄,但是也別給我留一堆虧空啊。
“我說你們幾位,能不能講點道理?他蔡某人私人欠下的債,憑什麼要我替他還?我與他非親非故,不曾有半點牽連,我憑什麼替他還債啊。”
“什麼私人欠下的債?若是他自己借錢,哪個把錢借他?他是用蓋了你們縣衙官印的白條支付,這債,你說該不該找你們官府討要?”
李炎卿也沒想到,自己的前任居然如此精明,在大明朝就把白條消費的辦法發明了出來,這倒是不好抵賴。他與前任固然是從未謀面,可用的是同一方官印,人家就咬住了官印這條要錢,自己是不好脫身。
就在僵持不住,眼看這些債主情緒又將爆發時,卻聽儀門外,猛的響了一槍,接着一人聲如銅鐘,高聲喝道:“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竟敢聚衆攻擊衙門,難道都不想活了?要不要我把你們請到錦衣衛那裡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