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瓊州近半個月,知州府裡裡外外幾乎煥然一新,大的格局沒有變,然院子的擺設,花草樹木,移的移,增的增,看起來與原先就格外有些不同了。
今日知州夫人宴客,收到請柬的女眷無一不到齊。
甭管如何,知州是整個瓊州最大的官,他的夫人宴客,這個面子誰都不能落。
李曉林的夫人與王林夫人機會是前後腳同時到的,在大門口聽得人報,劉媽忙迎了上去,臉上堆滿了笑容,先是自我介紹了一番,“老奴姓劉,兩位夫人叫我劉媽便是,我家夫人在裡頭走不開,特意命我在門外相迎,還望夫人們不要介意。”
王夫人被丫鬟扶着的手一頓,擡眸瞥了劉媽一眼,心下驚奇,聽聞宋夫人出自商戶,嫁給宋大人時孃家也不過是商戶,遠沒有如今的光景,她先還以爲這般根基淺的人家,身旁想來也無可用之人,倒沒想到宋夫人身邊伺候的一個婆子都如此得體,瞧着這氣度,說是世家大族調/教出來的也不爲過。
思及此,王夫人掩下心頭的驚訝,落後李夫人半步下了車。
劉媽已經熱情的迎了上來,見面三分笑:“李夫人和王夫人可真是巧了,裡頭就等您二位,沒成想倒碰一塊了。”
“大夥兒都來了?”李夫人與李大人一般,看起來都是那種憨厚之人,聽得劉媽說便有些緊張,“如此一來豈不是叫宋夫人好等?委實太不應該了。”
“李夫人多慮了,各家夫人小姐來得早,然您二位也不算遲,就前後腳的差距而已。”劉媽笑着寒暄了幾聲,拱手道,“兩位夫人裡邊請。”
王夫人不太說話,從下車到進屋,也就問過一句:“宋夫人可好,來瓊州這些時日可還習慣?”
“習慣是習慣,就是有些無趣,夫人若得了閒,常來陪陪我家夫人說說話兒,倒是正理。”
李夫人聞言便道:“我自來是個閒不住的,瓊州泰半的夫人被我擾得不行,若宋夫人不嫌棄,叫我天天來陪夫人說話兒都使得。”
劉媽在一旁笑得滴水不漏,頷首道:“那老奴先替夫人感謝李夫人了。”
李夫人看似高興的點頭笑了,眼底卻也劃過一絲猶疑,這宋夫人身旁的婆子瞧着就如此不簡單,想來宋夫人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後邊沒有客人了,劉媽便親自迎了這兩位進去,這兩位也擔得起她親自相迎,屋裡頭早早來的夫人太太們,其實都是小角色,真正要籠絡的,還是跟前這兩位,她們的相公,一個是同知,一個是州判,雖是七品官,可他們若想使絆子,也足夠叫自家老爺頭疼了。
是以劉媽對二人態度也異常親熱。
繞過前院,進到後宅,一瞧着眼前的景緻,李夫人便笑了:“我以前也來過府上幾回,如今瞧着倒是與印象中全然不一樣了。”說完伸手一指,“先前那裡是花叢罷?如今倒成一片草地了。”
王夫人也微微點頭:“那架鞦韆看着倒漂亮,想是給貴府小少爺準備的罷?”
“聽聞貴府小少爺古靈精怪,我家老爺自見過一回,回家後便一直念念不忘,道他從未見過貴府小少爺這般聰明的孩子,委實喜愛非常。”李夫人掩脣笑道,“我要是宋夫人,想是也要這番安排,讓他住得開開心心的。”
劉媽笑道:“李夫人此番倒是說岔了,平日都是我家老爺盯着重整院子,倒是夫人並不愛理會這些。”
李夫人終於沒忍住心頭的驚訝,詫異的看了劉媽一眼,而後才恢復溫和的笑容,收起這些個小心思。
王夫人將對方複雜的表情盡收眼底,微微勾了勾脣。
新來的知州夫人,委實比宋大人還要神秘,宋大人前頭見過一次,到瓊州的第三日,他曾在當地最大的酒樓,宴請了瓊州當地官員和員外。自那頓飯後,他們這些夫人太太們間聚會,說得便幾乎都是宋大人夫妻了。
並未說他們不好的,宋大人風度翩然,年輕俊美,在登瓊州碼頭的第一日,幾乎已經傳遍全城了。與此同時,大家還知道的是宋大人除了帶正室夫人,此番並未帶別的女眷來。
瓊州百姓覺得宋大人與夫人鶼鰈情深,家裡不招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女人進門。
這些當官的員外之類的人家,倒是不這樣想,他們喜歡複雜化,完全不知內情的,就說宋夫人有手段,此番藉着路途不便爲由,將家裡其他女眷都留在京裡,不曾帶來。而知道宋大人家裡確實無妾室的,便道宋夫人孃家氣盛,在京裡時也住在宋大人家,藉此盯着宋大人不許納妾。
總而言之,都覺得宋大人是被逼無奈的,一個個恨不得化成救人於苦難的天使,幫助宋大人逃離可惡岳家的爪牙。
畢竟嘛,上司有難,一個幫得好,說不定從此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了呢。瓊州官場甭管大官小將,頓時都摩拳擦掌,可着勁叫人去尋漂亮美豔的女子,宋大人如此卓而不凡,其眼光想來也是個挑剔的,非絕色都不敢引入大人眼前。
先前準備的女子,估摸着就只能當個洗腳丫鬟了,給宋大人□□添香的份都夠不着,更別提在美豔的宋夫人的光芒之下得寵了。須得重新再找纔是。
宋大人整理新宅子兵荒馬亂,地下官員爲尋訪絕色美女比給自個兒找小妾還積極,這番手忙腳亂之下,還有人在宋大人宴客的那日將人備好,當下就送去了酒樓給衆位大人添酒助興。
結果讓他們都失望了,宋大人別說看上那丫鬟,就是多看一眼都不樂意,只讓自家帶來的下人在一旁伺候,有人便開玩笑的道了一句。
“想是這丫鬟長得不夠入大人眼了。”
宋大人的回答真真是讓他們震驚。
“讓大家見笑了,心裡本官領了,然本官有個習慣,素來不愛女子近身,日後爾等也別費這些心神了。”
一句話讓在座所有人都大失所望,甭管宋大人所謂的習慣,是真是假,最後一句卻是重點,讓他們以後都別找人來了,這不就是斷了他們一條討好領導最方便快捷的路子嗎?
前頭的男人們開始冥思苦想,有沒有別的法子能夠讓他們不着痕跡的在宋大人跟前討好,別多費心思的叮囑卻傳到後院了,意在叫自家女眷日後去知州府時都注意點,別說些有的沒的,惹了知州夫人不高興不說,連知州大人都不領情。
而後,整個瓊州官場,不,整個瓊州少有名望的家裡,女眷都知道新來的知州大人,毫不客氣的拒絕了下屬獻上去絕色美女。
宋夫人這個幾乎比她們所有人都年輕的女子,才由此進入到她們的日常話題裡。
要說整個瓊州,哪家夫人太太不豔羨宋夫人的?相公是年輕俊美的狀元郎,當年打馬遊街時得了多少姑娘愛慕的眼神,如今年紀輕輕已是從五品,前途不可估量。然而這樣世間不可多得的優秀男子,竟還比大半部分男子都要專情,拒絕一切野花,只安心守着夫人一人。
宋夫人不是人生贏家是什麼?
原先瓊州官場的太太們,對於這位宋夫人,知道要好生奉承,心裡頭卻是不太看得上眼,無論如何,宋夫人商戶出身,在她們跟前就矮了一截,當時大夥兒的態度高度統一——可以奉承,不用太小心。
畢竟孃家沒有助力,未必能在宋大人跟前挺直腰板,如此一來也沒必要讓她們太小心對待。
只是宋子恆的態度,讓衆人不得不轉變︶態度,孃家再沒有助力的知州夫人,只要有知州大人的重視,就容不得她們輕視。
衆人對宋夫人的態度變得小心,關於她爲何遲遲沒有宴請大夥兒,也就有些擔心了。按道理,宋大人宴請了男人們,夫唱婦隨,宋夫人也該請一請這些女眷,擺出一副親切的態度纔是。
只是一連數十日,宋夫人始終沒有絲毫動靜。衆女眷緊張又忐忑。
還沒見過宋夫人,反倒是對方的傳聞越來越多了。瓊州百姓傳言新來的知州夫人菩薩心腸,買間院子寧願自個兒吃虧,花了兩倍的高價買下來,當真是愛民如子。
當然,她們知道的遠比這要多些。
宋夫人愛美食,尤爲想吃瓊州當地的海鮮,宋大人一到瓊州,便舍下正事,安排下邊的人去搜尋瓊州有名的廚子。宋夫人好享受,不願用知州府先前留下來傢俱,大人又馬不停蹄的找了數十個老木匠,按着宋夫人的要求,加班加點儘早將宋夫人要的傢俱打出來。
如此種種,不必贅述。
宋大人已經不止是尊重夫人。說一聲縱容也不爲過。
還未見面之前,衆女眷對宋夫人的感觀便十分複雜,羨慕,嫉妒,還有些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她們從未見過這樣爲人/妻爲人母的,女子出嫁從夫,本該擔起一家主母的職責,將家裡打點的井井有條,不叫那人操心了外頭的公務,還要回家操心家內。
宋夫人偏偏特立獨行,女子該做的她都沒做,若她惡有惡報,大夥兒還不至於這般豔羨,然她什麼職責都不用盡,宋大人非但不說,反倒上趕着替她擺平一切。宋夫人遲遲不請她們這些準備已久的女眷,宋大人也未曾催促。
這不是擺明了叫人羨慕嫉妒的嗎?
回過神來的李夫人收起滿心複雜,打定主意不再多問。
太受打擊了。她們爲男人生兒育女,操持家業,還要被嫌棄不夠賢惠,因爲沒有多給男人納妾。而有些人什麼都不用幹,丈夫如珠如寶的寵着,更沒有別個礙眼糟心的女人在跟前轉悠。
同是女人,距怎麼就這般大?
李夫人想起來便有些意難平。
王夫人本就不多話,李夫人一住嘴,便只剩劉媽在熱情的介紹院子了。
“我家夫人愛花,老爺便着人將此處樹木移開,弄了個花圃,想來明年就能瞧見滿園的奼紫嫣紅了。”
李夫人:“呵呵……”
索性院子不算大,走了幾步,轉過拱門,已到了宴客的花廳,還未進門,便聽着裡頭言笑晏晏,很有些熱鬧的樣子。一個穿着綠衫裙,相貌普通的丫鬟對她們道:“想必兩位是李夫人和王夫人罷?小姐吩咐了,兩位夫人到了不用通稟,直接進去便是。”
李夫人和王夫人兩人整了整臉色,溫聲對綠衫裙丫鬟道:“勞煩姑娘帶路了。”
小綠點點頭,走之前對劉媽道:“劉媽,小姐叫你去廚房看着,別叫小少爺聞着香味又跑過去大鬧天宮了,廚房那些人可攔不住小少爺。”
李夫人和王夫人隨着小綠繞過屏風,在座的女眷都是她們的熟人,只除了主座上那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已就坐的女眷們方與蘇婉說笑了幾句,知道她性子較隨意,爲了在她跟前留個深刻的印象,帶頭笑眯眯的打趣起遲來的兩人了。
有了大家的配合,蘇婉也笑眯眯看向兩人:“照我這的規矩,來得遲了,等會兒用午飯時,定要先罰三杯才行。”
被衆人琢磨過這般久的宋夫人,竟然不像大家以爲的那般狐媚禍人,而是如此爽利大方的性子,王夫人擡頭時眼底倒是浮起淺淺的驚訝,眼脣笑道:“誰不知夫人家的酒價值千金,等閒都買不到,叫我自罰三杯,豈不是便宜了我?”
李夫人也回過神來,連忙湊趣道:“夫人既然說了,就不能反悔,別說三杯,叫我罰十杯也使得。”
“夫人也忒偏心了,說是懲罰,分明是獎賞嘛,我也想請宋夫人罰我幾杯才行。”
許是因爲蘇婉年輕,又被她爽利的性子感染了,來之前在心裡惴惴不安的衆女眷,喝過幾杯茶後,就開始放開了,話匣子打開,都是瓊州當地一些雞毛蒜皮的八卦,蘇婉聽得倒是津津有味。
沒過多久,去廚房蹲守的劉媽拎了一隻搗蛋鬼過來,一進花廳,宋良辰就從劉媽懷裡掙脫下來,如脫繮的野馬似的,如箭般飛入蘇婉懷裡,仰着小臉看着蘇婉,小奶音軟糯糯的問:“娘,竈上好香啊,做的是什麼好吃的?”
“果然去竈上搗亂了,小人精。”蘇婉捏了捏小傢伙的臉,指腹輕輕擦過他臉頰一道灰塵,“臉都不擦乾淨,這麼多長輩在,你還要不要形象了?”
宋良辰聞言轉頭看了一眼,果然無數雙眼睛都盯着他看,小傢伙頓時將臉整個埋進蘇婉懷裡,撒嬌道:“娘,良辰要洗臉。”
劉媽笑道:“小少爺稍等,已叫人去打水來了。”
蘇婉對座下的衆女眷笑道:“家裡養了個混世魔王,抱歉叫你們見笑了。”
“夫人說什麼話,小少爺如此古靈精怪,叫人喜歡不來呢。”
宋良辰聽得這麼多人滿口子對他的誇讚,悄然擡起頭來,從蘇婉做了鬼臉,又準備若無其事的埋進去時,下巴卻被蘇婉輕輕擡住了,用一根手指調戲良家婦女的那種擡,劉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忙擰了帕子送過去。
“夫人,帕子。”
蘇婉接過帕子後並未親自給宋良辰擦臉,而是攤開放到他手心上,“自己擦。”
宋良辰也沒抗議,乖乖捏着帕子,在自己臉上胡亂一頓揉搓,蘇婉親自擰了遍帕子,再次交到宋良辰手上,宋良辰又囫圇擦了個大概,幹是乾淨了,劉媽便將水盆端出去。
滿屋子的人又在誇宋良辰懂事。宋良辰許是覺得這樣趴着,人家瞧不見他美貌的臉,有些遺憾,頓時從蘇婉懷裡退出來,轉了個身,背對着她張開手,蘇婉配合的將他抱起放到膝上,叮囑道:“乖乖的,別在長輩們跟前鬧了笑話。”
宋良辰大眼睛亮晶晶的,驕傲道:“良辰可乖了。”
衆女眷又紛紛附和他的話,倒不是完全的奉承,這麼古靈精怪的小傢伙,誰看得不喜歡?
有人宋良辰,話題就開始多樣化了,在座大多都是有生養的,再不濟妾室也有孩子,抱了在膝下養,育兒這個話題亙古不變,無論如何都不會出錯。
爲了證明宋良辰乖巧聰明不似一般孩子,衆女眷紛紛拿自家的孩子來做反面例子。
到底是不是處於真心貶低自己孩子擡高宋良辰,這個倒沒必要追究,她們的暗示和示好,蘇婉卻是聽懂了,只是不動聲色的聽她們熱火朝天的繼續討論,好半響纔好整以暇開口。
“我們家良辰平日一人在家,委實有些孤單,你們若是不介意,倒可以把孩子送來與他一塊玩。”
衆人怎麼會介意?
家裡有跟宋良辰同齡的孩子的,此時已經喜不勝收了,每日送孩子來知州府,孩子跟知州大人的小少爺有了交情不說,她們自個兒也有日日登門拜訪的理由,跟宋夫人關係處好了,男人們更要對她們刮目相看了,畢竟整個瓊州無人不知宋大人對夫人一片情深,事事以夫人爲重,前頭男人們琢磨出許多討好宋大人的法子,都不得其果,倒不如討好宋夫人來得直接有效。
家中沒有小孩的就只能在一旁扼腕嘆息了。
宋良辰耐着性子在廳裡聽衆人誇了他兩刻鐘,而後有些不耐煩了,在蘇婉腿上左磨又蹭。
蘇婉根本沒理他,仍津津有味的與衆女眷討論別個事情。
宋良辰終於忍不住,小胖手問問抱住蘇婉的手臂,揚起一個異常燦爛乖巧的笑容:“娘,良辰餓餓。”
“不是有點心嗎,餓了你就吃罷。”
宋良辰撇了撇嘴,有些不感興趣的移開視線,低頭盯着自己的肚子半響,忽然拍着肚子軟萌萌的道:“娘,小肚子說它不想吃點心。”
頓時整個屋子的女眷們都忽然止住了說話,捂嘴忍笑的看着一本正經胡謅的小傢伙。
蘇婉勾了勾脣,配合的問:“哦,小肚子不想吃點心,那它想要什麼?”
宋良辰眼底閃爍着喜悅的光芒,興奮的道:“它想吃竈上做的好吃的!”
“是你自己想吃吧,一臉的小饞貓相。”蘇婉捏了捏他的臉頰,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的小心思,“今日家裡來了這麼多客人,都是爲客人準備的美食,你不許偷吃。”
宋良辰不高興的嘟了嘟嘴,就在衆人以爲他要哭的時候,他忽然從蘇婉膝上滑下來,小胖腿一邊往外跑,一邊高聲道:“娘壞壞,不給良辰吃東西,良辰要去找爹爹告狀!”
蘇婉沒吭聲,就這麼看着小傢伙一路跑出了花廳,腳步漸停,衆人驚奇,正欲說話,蘇婉忽然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衆人便趕緊閉嘴。
果不其然片刻後,屏風後頭響起了輕巧的腳步聲,然後是模糊的小身影,最後一張精緻的小臉探出來,看向蘇婉。
“娘現在道歉的話,良辰就原諒你。”
蘇婉挑眉:“我何錯之有?”
“娘太壞了!”宋良辰臉色一變,又回到了先前氣鼓鼓的模樣,義正嚴詞的道,“我要告訴爹爹,打屁屁!”
扔下一句狠話,小傢伙氣勢非凡的跑出去了,只劉媽緊張的跟在後頭:“小少爺您慢些跑,別摔了……你知道老爺在哪裡嗎……”
花廳的衆女眷瞧見宋夫人與小少爺相處日常,心底不由越發羨慕了,有個待自己如珠如寶的丈夫,又有個聰明伶俐的兒子,這宋夫人的運氣委實也太好了些。
不過衆人對蘇婉的羨慕,在吃到午飯時達到頂峰——須得再加一條不可,每日還有這般好吃的美食,叫人根本捨不得離去!
蘇婉雖然遲了半個多月才請客,卻不是真對她們可有可無,最起碼飯菜她是仔細琢磨過的。
瓊州新鮮的海鮮應有盡有,清蒸辣炒燒烤全都做了,若不是天氣熱,蘇婉還要弄個海鮮火鍋出來不可。
清蒸和辣炒這兩種菜式,在衆女眷眼裡倒無甚奇特,真正叫她們恨不得把舌頭都吞進肚裡的,是後邊上的燒烤。
爲了吃這頓燒烤,蘇婉準備特別充分,早先在京裡就蒐羅了許多香料,孜然花椒是重中之重。
原本到了瓊州的第一天,蘇婉就叫廚子做燒烤的,奈何廚子對這個並不拿手,甚至前所未聞,不敢隨意亂做,而宋子恆聽聞當地無人這般吃過,又聽廚子道海鮮這東西不能掉以輕心,吃錯了最容易得病,更不敢貿然叫蘇婉嘗試了。
蘇婉空有一身理論,拿不出合理的說詞讓宋子恆相信吃燒烤不會中毒,不過讓她放棄這麼令人垂涎的美食,也絕對不可能,蘇婉經過大半個月的據理力爭,還叫人抱了一隻小狗來當試吃員,吃了大半月的燒烤,小狗非但沒中毒,反而長胖了好幾斤,宋子恆終於放心了。
或許是每個人心中都住着一隻吃貨,原還優雅大方的衆夫人,在燒烤端上來一刻鐘內,俱已吃的滿嘴流油了,蘇婉當然也不例外。
宋良辰坐在蘇婉旁邊,他早就開始自個兒學吃飯了,吃不好不打緊,繫上圍裙,戴上袖套,他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蘇婉還專門給他做了個小椅子,小碗和小筷子小勺子也是獨一份的,宋良辰捏着自己的小勺子,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娘將一串串好吃的東西送進嘴裡,開始剋制不住的吞口水了。
奈何蘇婉根本沒注意到他可憐巴巴的小眼神。
裝可愛不成功的宋良辰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趁蘇婉不注意,伸出小胖手,飛快的從桌上抽了一串烤蝦過來,只是還沒來得及將烤蝦送進嘴裡,手背卻被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到手的烤蝦飛到他親孃碗裡了。
“你別吃太多這個,先吃飯,待會兒有烤肉上來,讓你吃一串。”
宋良辰歪了歪頭,伸出兩個指頭:“兩串。”
居然這麼識時務?蘇婉挑眉笑了笑:“好,兩串,爲了獎勵你這麼聽話,破例再給你加一個烤翅。”
宋良辰咧嘴笑了,露出米粒般瑩潤可愛的小牙齒:“娘棒棒噠。”
“良辰也是乖乖的,好好吃飯,你把青菜吃了,馬山就有烤翅上來。”
“嗯!”得了鼓勵的小傢伙也不扭捏,埋頭苦吃着碗裡的蔬菜。
經過這次宴客,瓊州官場的女眷們對宋夫人的好享受,有了個新的認識,而且提起蘇婉,也遠沒有先前的牴觸——人家不是仗着丈夫寵故意拿喬,她是真的好享受,品位也是十足的,她琢磨出來的那些椅子,加了靠墊坐着可舒服了,可愛又好吃的點心,好吃得恨不得讓人把舌頭吞下肚的吃食,可見是用心琢磨過才能過得如此舒適。
衆人覺得有些理解宋大人爲什麼對宋夫人如此寵愛,跟她在一塊,衣食住行又豈是比旁人高出一個檔次?宋大人家多少東西是有錢也買不來的!
蘇婉頭一次亮相於人前,也是非常成功的,最起碼衆女眷先前對她複雜的心情給扭轉過來了,她作爲得寵的正室夫人,倒不像她們想的那樣跟那些個姨娘似的矯揉造作,身爲正室夫人的驕傲和作風她半點不少,如此一來,衆女眷也認同她是同路人,日後相處起來,也多了幾分心甘情願。
宴客後,蘇婉的生活再一次充實起來了,有幾個機靈的太太,果真抱了孩子來他們家玩。
蘇婉和宋子恆達成過共識,在宋良辰開蒙前,可着勁讓他玩。宋良辰有了玩伴,不再是一個上躥下跳,幹壞事又有伴了,他做回了當初那個氣勢非凡的小老大,整日領着一羣嘍囉從後院跑到前邊。
知州府就在衙門的後院,前邊自然就是官衙了。自古官衙都是肅穆森嚴之地,穿着制服的捕快站成兩排,氣勢非凡。
宋良辰見此針狀,非但沒嚇着,反倒更喜歡這地兒了,沒事就往官衙溜,捕快都認得他是知州大人家的小少爺,身後跟着的一串也俱是不能惹的少爺黨,並不敢狠攔,眼睜睜看着一羣小豆丁整日在官衙大搖大擺,招搖過市。
是以運氣好的時候,宋良辰還能見到穿着官服在衙裡辦公的宋子恆,宋子恆可不像捕快一般忌憚宋良辰,叫了人直接將小傢伙送回後院,再將院門鎖死了不讓他再有機會過來。
不過宋良辰每日都要帶着一羣小弟尋找去官衙的道路,儘管只是去晃一圈就被拎回來,他仍樂此不彼。
姑且可以稱之爲小男孩的毅力。
蘇婉也有很多事做,一開始是聽大家講八卦,後來瓊州能聊的八卦都聊完了,蘇婉就叫人將準備好的麻將拿出來。
這些女眷們起初抱着陪太子讀書的心思,上了桌,玩了一兩天後,也被國粹給征服了,至此時間過得飛快,她們每日都特別積極的帶着孩子來知州府,風雨無阻,早出晚歸,離去的時候還很有戀戀不捨。
這些太太們的丈夫,還當她們是爲了自個兒的前途,在用盡心思討好知州夫人,遂感動到不行,連姨娘的屋子都少去了,每日只守着一心爲自己的結髮之妻。
得了好處,還有爲丈夫鞠躬盡瘁的好名聲,衆人去知州府便更勤快了,恨不得日日待在裡頭不走。連帶着對蘇婉也多了幾分好感,心想着莫不是都被爲人正派的宋大人影響了?
畢竟連他們的頂頭上司都沒有這些個烏煙瘴氣的鶯鶯燕燕,一心只撲在政務上,他們即便做個樣子,也不能太沉迷於女色纔是。
蘇婉不僅忙着結交女眷,在瓊州徹底穩定下來後,她另有一件大事要做。
是夜,小綠在屋裡點起燈,一面道:“小姐,大牛哥傳來消息,說姑爺今兒在書房處理要務,怕是要晚些回屋,叫小姐早些休息,不必等了。”
蘇婉點點頭,小綠正準備端一盞燭燈出去,蘇婉忽然叫住她:“小綠,你等等。”
“小姐可還有吩咐?”
“你將燈放下,坐過來,我有事與你聊。”
小綠不明所以,放下了燈,乖乖坐到蘇婉跟前,一臉忐忑:“小姐有何事?”
蘇婉斟酌了語氣,因爲知道小綠臉皮薄,或者說這個時代的女子都臉皮薄,便委婉的道:“你與大牛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你如何打算的?”
沒成想蘇婉都委婉至此了,小綠羞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樣子,還帶着一絲惶恐:“小姐恕罪,奴婢與大牛哥不是故意……”
“你別緊張,你們兩情相悅,於我而言反倒是好事,你們都是我身邊最信賴的人,你們若能修成正果,我是最樂見其成的。”
小綠仍有些擔憂的看了蘇婉一眼:“小姐您真的不介意……”
“你說我爲何要介意?”
“畢竟我與大牛哥是自個兒……若傳出去,外邊豈不覺得咱們家沒有規矩。”
“正是因爲這樣,我纔要找你談,你們真有情意,我便做主替你們選個良辰吉日拜堂成親了,大牛年紀不小,你也差不多該嫁了。”
小綠紅着臉垂頭:“奴婢和大牛哥商量過,就怕小姐身旁再沒得用之人。”意思便是想成親的了。
蘇婉也不知是高興他們太有爲主犧牲的意識,還是該罵他們榆木腦袋,這事哪比得上終身大事?不過古人的價值觀畢竟與她不同,蘇婉還是決定什麼都不評價,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原本就是你不嫁大牛,我也要着人去買幾個小丫頭來好好調/教,如今家裡客人來來往往,只你一個怕是忙不過來。”
小綠紅着臉不好意思說話,蘇婉卻道:“終身大事,你也彆扭捏,明兒叫大牛得了空來我這一趟,商量一下你們的婚禮,你跟了我多年,也算是我半個妹妹,嫁妝一事不用擔心,定叫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說到這兒,蘇婉忽然頓了頓,笑道,“大牛前些年跟着我爹常去店裡跑,想是存了不少錢,你放心,我叫他也給你弄一份厚重的聘禮出來。”
小綠這回不但紅了臉,眼眶也紅了:“奴婢乃一介丫鬟,何以叫小姐這般大費周章?簡單辦了便是,大牛哥想是也不會介意。”
“你在我身旁任勞任怨多年,日後仰仗你們的地方還多着,怎能輕簡?”蘇婉擺擺手,“這事你別管了,待定好日子,我會減了你的工作,你只管好好準備,做個漂亮的新娘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