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宋老爹已經去請了先生算風水和動土時辰,日子剛算出來,就定在三日後搬東西,因爲是在宋家原先的屋子上蓋過新的,沒地兒住,老叔家擠一擠勉強可以擠得下,屋子裡的東西都得搬到老叔家去,只是起新屋子搬家這些都是大事,風水先生說不能動了,便沒人敢動,這幾日宋老爹也沒閒着,去找村裡的壯漢們,這時候只要稍微會過日子的家裡,男人都會些手藝,蓋房子打傢俱,等農閒時便能靠着手藝賺些錢回家,宋家村的村民多,男男女女都是幹活的好手,起房子從來不用去外村請人,他們全村出動,一般的房子一個月都能蓋好,只是宋家這棟房子工程量大,宋老爹一早兒便與家家戶戶說好,讓他們三日後來幫着搬家,放了鞭炮便能開始造房子了,男人一日給多少工錢,女人一日有多少,包中飯晚飯,只是工錢要到年底才能結。都是自家村人,倒不怕拖欠工錢,宋老爹打聲招呼,每家每戶便都應下了。
宋有根宋有福便請了人來家裡量地基,村長也在,宋家蓋的新房要擴大不少面積,若是小面積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道,家家戶戶蓋新房都會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大些,只是宋家這回要擴充個兩三倍,算下來總面積都快半畝地了,再不能裝作看不到,是以村長要在這兒看着,多出量了多少地進去,宋家便要交多少錢,跟買地是一個道理。
地基量好了,請村長和幫忙的人吃了頓午飯,在座的都是見慣了各種造新房的人,宋子恆便把草圖給了他們瞧一眼,若有不合理之處,也好隨時更改。
村長一見了這圖紙,便直咂舌道:“我先前還嘀咕,起這麼大的房子,你們家才幾口人,怎麼也住不夠啊。沒成想這些地兒不是全做屋子,前排空了許多地是打算如何?”
宋子恆回道:“種些花草竹子,若能挖個小池子種些荷花養些魚就再好不過了。”
老叔驚道:“怎的咱們家的荷塘還不夠吃,在家裡也種一個?”
宋子恆笑了笑:“家裡養這些不是爲了吃,平日多看看,也瞧着舒服。”
“大戶人家都講究這些個,挖個池子,有樹有水,風水不就好了?我瞧着鎮上的林員外家的花園,比你們這大多了。”
宋老爹道:“咱們泥腿子,哪能跟他們比。”
先前說話的那個大叔一瞧圖紙,連連道:“連茅廁和竈房都建這麼多,乖乖,這得花多少錢?”
宋子恆笑道:“聽聞他們大戶人家的院子,每個套房都有茅廁小廚房,不然佔地這般大,萬一在茅廁在東邊,站在西邊,趕過去只怕都憋不住了。”
衆人都笑了:“想來是這個理兒,不多建幾個茅房,日後上茅廁都趕不及了。”
這般便定下來了,就照着宋子恆畫的草圖造房子,動工的前一天晚上,宋家人吃完晚飯,宋母便道:“家裡這般亂,子恆明年還得去京里科考呢,如今鬆懈不得,我原想要不你便回縣裡,別顧家裡的事,只管自個兒安心看書便是,可如今你媳婦有雙身子,自個兒也顧不來,跟了你去縣裡,又要照顧你,良文幾個在親家那兒也叨擾太久了,你們過去自然要接回來住,我只怕累着你媳婦,且你媳婦這是頭胎,自個兒沒經驗,再無長輩在旁照料,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宋母頓了頓,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索性問:“你們夫妻也是有主意的,索性你們自個兒商量好,你媳婦是跟你一塊去縣裡,還是她在家好好養胎,都隨你們的意。”其實宋母還是想把媳婦留在家的,子恆都二十多了,因着讀書人多成親晚,他大哥這般年紀時大娃二娃都滿地跑了,如今他媳婦這才懷頭一胎,自家如何也不敢掉以輕心,有心把人留下來,只是家裡近來忙,又是借住在小叔家,就怕子恆媳婦不願意,叫她去縣裡倒也無需擔心這些個,親家母的性子,定能把子恆媳婦照顧的妥妥帖帖,可自家不能這麼想啊,雖是親家自個兒願意,在別人眼裡不就成了他們宋家算計親家,要人家不停地幫襯出嫁的女兒嗎?
宋母一時間有些糾結。
蘇婉是不糾結的,只是宋母的語氣都偏向要她留在宋家村了,她再不願意,也得好好想個理由出來。不過蘇婉琢磨了兩秒鐘,覺得這事不能自個兒開口,便笑道:“娘去問相公罷,這事自然是他說了算。”說着一雙美目笑盈盈的瞥了宋子恆一眼。
宋子恆迎上他娘期盼的眼神,想都沒多想,硬着頭皮開口道:“把娘子留下來,只怕會給娘和嫂子們添亂……”
一般這種情況,宋小妹是輕易不開口的,雖然她是大娃他們的姑姑,輩分看着跟宋有根他們相當,在大家眼裡卻還把她當小孩,不過宋小妹如今定親了,明年就要出門,宋家人再不把她當孩子看,且宋小妹自個兒也覺得不能這般坐視不理,她與三嫂情分不同,三嫂嘴上說聽三哥的,心,心裡必是不願意,她以前也覺得三嫂在家是享福,事事不用幹,去了縣裡反而要操持裡外,但當她自個兒去住過才知道好,心裡頭輕鬆自在了,便是累些也甘願。
宋小妹又看了蘇婉兩眼,終於開口道:“娘,不然我過去照料三嫂罷,大嫂二嫂懷幾個侄子時我也在旁見着,該注意什麼都曉得了,反而是三嫂留在家裡,一個擔心三哥,一個咱們忙進忙出有時也照料不到,只怕還不如她在縣裡呢。”
宋小妹這一開口,宋家幾人都拿意外的眼神打量了她。宋小妹只當自己看不到,說完便垂了眼,只等聽她孃的吩咐。不管大嫂二嫂心裡對三嫂什麼想法,她對自個兒是再沒虧心的,就先前林家那事,她心裡也清楚,換了別個人,就算能看出來不對來,輕易卻也不會說,二嫂是個欺軟怕硬的,對着林家再不敢多一句話,大嫂平日瞧着軟綿親和,卻最是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這種一個不留意就容易落成吃力不討好的事,她是萬不肯幹着,寧願面上千好萬好內裡糊塗 ,也不肯撕開臉算一筆清醒賬,都有可能看着她跳火坑。
三嫂卻是不一樣的,早前沒人對自己說這事的時候,三嫂便教過自己,不能只聽別人說好,要學會自個兒看,所以不小心聽得媒人與娘說的話,她纔敢鼓起勇氣對三嫂說,她後來想想,三嫂那時便勸過自己,只是看她沒聽進去,又多留意了幾分,這才發現那林家少爺的毛病,不然這般駭人聽聞的事,一般人知道早傳遍了,三哥三嫂他們能打聽出來,也是費了不少力氣的,從那時起她就知道了,大嫂二嫂平日嘴上說的再好聽,遇着這事也只會高高掛起,三嫂卻是不同,她不說場面話,對人好也不邀功,從林家那事,到她定下徐家這門親,若不是娘與奶告訴了她,她怕是還不知道這些都是三嫂給她留意了,再有就是前幾日嫁妝的事,以三嫂的涵養,就是懷着孕變了脾氣,也不至於聽了二嫂刺幾句就氣成那般,三嫂會那般,還不是爲着自己,瞧不慣大嫂二嫂算計的模樣,若無她那番話,娘縱是想給自己置辦些厚的嫁妝,沒過明路,始終不安穩,隨時都可能撤走的,現在說清楚了,家裡就是再缺錢用,去找親戚借了銀兩來使,也不會輕易動了自己這份嫁妝。
宋小妹自來沒念過書,大字不識一個,卻也知道什麼叫知恩圖報,奶奶活了這麼大歲數,輕易不肯評價誰,從沒叫她跟誰親近,那時卻叫她好好學着三嫂,她就知道三嫂必不是個差的。
宋小妹垂着眼沒再吭聲,張氏連忙幫腔道:“我看小妹說得在理,小妹自來能幹,她去了縣裡娘也不用擔心。”更主要的是親家雖然千好萬好,兒子他們畢竟是寄人籬下,弟妹他們去了縣裡,把良文幾個接回去,她就沒有可擔心的了。
宋母有些猶豫:“如今小妹定親了,就怕人家說閒話,且她自個兒連繡活的趕不完,去縣裡更要耽擱了……”
“去縣裡平日也沒我什麼事,小綠纔是個真真能幹的,只是怕她也沒伺候雙身子的經驗,我這纔想着陪三嫂過去,平日悶了還能陪她說說話兒。”
“小綠就是上回親家母來時帶過來的姑娘?”宋母還有些印象,小妹定親前,得知子恆媳婦懷孕的親家母來了一回,帶了許多東西不說,還送了個丫鬟來說伺候他們,她自然知道親家母是特意送來照顧子恆媳婦的,只是她瞧着對方一個小丫頭,能知道些啥?再說了,自家的媳婦懷孕了,自家這麼多人,還照顧不來不成,何苦讓親家費心?死活都不肯收,蘇太太纔不得不把小綠又帶回去。
宋小妹這纔想起自己說漏了嘴,忙解釋道:“我是有時瞧見小綠過來幫忙,知道她是能幹的,這次三嫂回縣裡,親家太太不消多說,肯定要把小綠送過來,有人照料着,娘也能放心。”
宋母還是有點遲疑,自從子恆媳婦進了門,他們家眼瞧着日子是一日好過一日了,開始還不覺得,就年初買地一事,他們真是被人說夠了閒話,本來親家確實幫襯了自家,然說的人多了,一分說成十分,宋母聽得多了,也難免想自個兒是不是真的佔了親家這麼多便宜?雖然現在再無人說這話,她卻是怕了,蠕動了嘴脣,好一會兒才道:“不然咱們去買個小丫頭照顧子恆媳婦?”她自來沒想過要買丫鬟,說着自己都覺得心虛。
“大驚小怪,一個丫鬟而已,多大的事。”宋老爹想的卻是另一茬,“自家人算這麼清楚,豈不傷感情?”
宋母就不敢說話了,反倒是蘇婉笑道:“我瞧着娘說的有道理,只是新買就不必了,待我去了縣裡,拿了錢找我娘把小綠的賣身契買過來,日後她的月錢我自個兒出,也是咱們自己買的丫鬟。
宋母聽得高興起來,自個兒還是想的沒差,連媳婦都贊同,且心頭一樁事終於解決了,點頭道:“那就小妹與你們一道去罷,明日一早便去,不然等大夥兒都來幫咱們搬家時,人多手雜,又進進出出的,子恆媳婦身子不方便,就怕一碰出個好歹來。”
於是蘇婉想看一眼蓋房子的熱鬧都沒看到,坐了牛車去縣裡,剛下車,孕期反應就來了,在蘇家門口吐了個天昏地暗,他們租的院子許多日沒人住了,今兒趕過來還沒得及收拾,兼之身旁有個孕婦,所以他們一進縣裡便直奔蘇家而來,宋子恆想的是等自個兒回租的屋子把裡裡外外打掃妥當了,再來接娘子過去。
蘇太太一聽得動靜,便瞧見女婿抱了女兒在哪裡一個勁的拍背,又哄又急,向來淡定的臉上還有幾分無措,見了她出來,忙問:“岳母,娘子一腳下車便吐成這樣,臉都白了,是不是有事兒,要不去請個大夫來?”
蘇太太還當是什麼大事呢,也急了,等見女兒擡起頭來,臉色比女婿還紅潤些,心情就有點微妙了,忍住了笑意,連忙道:“我瞧着像是孕吐,懷孕的人都這般,女婿若不放心,去請個大夫來也無事,畢竟你們一路顛簸過來,叫大夫瞧一眼才心安。”
蘇太太這番話說得漂亮,還給他找了個臺階,宋子恆更不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託蘇太太去請個大夫來,蘇太太叫家丁去了,這邊喊他們進屋,宋小妹在後頭欲言又止,想說三哥三嫂沒見過懷孕的人,當初大嫂二嫂懷孕時比三嫂吐得還兇些,娘都見怪不怪,說吐着吐着就習慣了,也沒見誰說要請大夫的。不過宋小妹還是沒說出來,只跟了他們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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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很快就到,診了脈,也沒什麼毛病,就叫蘇婉少奔波,平日注意些便是,藥都沒開,老大夫說是藥三分毒,蘇婉身子健康,用不着那東西,後來在宋子恆和蘇太太的強烈要求下,無奈寫了個食譜,叫蘇婉平日多吃些他列出來的食物,對胎兒好,蘇太太這才千恩萬謝的送走大夫,封了個紅包。
只是老大夫前腳剛走,後腳吃飯時,蘇婉又開始昏天暗地的吐了,滿屋子的菜,她聞一聞味道就胃裡頭翻滾不休,根本吃不下,折騰好一會兒,蘇太太沒辦法,親自去廚房拿雞湯煮了碗粥,裡頭放了些玉米粒,盛出來時把雞湯撇去,令加了一勺熱開水,端上來說是白米粥,一點油葷都沒放,看着也的確清清爽爽的,桌上其他菜都撤掉了,蘇婉就着藕片喝了一大碗粥,宋子恆先前還想跟小妹快些吃完飯回去收拾屋子,蘇婉吐個不停時還不忘拉了他不讓走,見她難受成這樣,宋子恆也不敢走,蘇太太見狀,便讓宋子恆留下來,叫小紅小綠陪宋小妹一道去收拾東西。
喝完粥的蘇婉才安穩下來,蘇太太委實覺得女婿有些見識還太少,比如孕吐,正常反應,是個女人懷孕或多或少都得有些毛病,女婿真犯不着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這時都受不了,日後女兒在產房生孩子,在屋外頭聽着叫聲的女婿豈不是要嚇到腿軟?於是這會兒消停下來,蘇太太便拉着宋子恆灌輸了不少孕婦反應常識,宋子恆一臉求賢若渴的聽着,蘇婉又開始折騰起來了,覺得肚子餓,非常餓,拉了拉宋子恆的袖子,“相公,我想吃餛飩。”
宋子恆想也沒想,回道:“哪裡有賣,我這就去買。”
蘇婉道:“但是就想吃你做的餛飩。”
宋子恆:“……”剛剛丈母孃沒說懷孕的女人喜歡折騰自己丈夫啊,他就會燒個柴,什麼菜都不會,連餛飩是啥都不知道,上哪兒給她做餛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