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晴的一番話,說的甚是果斷,末了還順道很是重情意的提及了沫瑾。
奈何在沫瑾看來,這着實是火上澆油的舉動,李旭原本便瞧着她不順眼,而今被心愛之人斷然拒絕之時,又聽及這個名字,也不知是否會遷怒於她。
沫瑾垂頭嘆息了一聲,待再擡頭時,愕然對上了李旭似要冒出火來的黑眸,心中一驚,下意識的將身子縮回了假山石後。
慘了,偷聽壁角被抓了個現行,此時若不走,難道還要等着他將自個兒揪出來,隨即,沫瑾便決定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貓着腰身,她輕手輕腳地挪着腳子返身,慢慢往外移動。
“站住。”
身後冷冷一聲低吼,沫瑾的腳子一滯,旋即想到定是李旭還有話同樑晴說,不許她走吧。趁着他們還需再聊天,她快些離開纔好。
哪料想步子一動,身後又是一句話傳來:“不是讓你站住嗎,是出門未帶耳朵麼?”
此時,沫瑾纔想到,也許身後那人是衝着自個兒說話,不由停步,站直了身子緩緩回身,擡頭果然見他正直勾勾地望着她,滿臉怒色。
沫瑾已記不得他衝着自己笑得樣子是如何的,似乎近段時日每每見着他,總是一副怒目橫對的模樣,好似他們之間有着天大的深仇大恨,需她死上千萬次才能消他心頭的怒火。
“原來太子殿下喚的是我,方纔不知,見諒。”沫瑾衝着他微微一禮。
既然躲不開,她也只能迎難而上。
李旭大步而來,轉眼到了跟前,伸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雙肩,力大無力,生生將她鉗得陣陣作痛。
她低呼了一聲,鎖緊了眉頭,卻不見他有鬆手的意思,到是微垂下頭,蹙眉道:“你到底與晴兒說了些什麼?”
沫瑾深吸了一口氣,忍着陣陣的痛楚,擡眼瞪着他:“太子殿下以爲我同她說了什麼?我自問還沒那麼大的能耐,讓樑晴乖乖聽我的,亦自問再如何,也敵不過太子殿下您的柔情蜜意,樑晴做何決斷,並非是我一人能左右的。”
被他抓了個現行,她自然也不想再藏着掖着,他們二人泰半的時間都是冷言冷語,而她,早便知曉,他對着自己是不會有什麼情意了,除卻她如今高光國和親公主這一身份,其餘什麼價值都沒有。
“倘若你未曾與她說過什麼,爲何她會無緣無故的提及你?”他大聲吼着,引得後方殿門口的婢女探頭而望。
她冷冷一笑,伸手硬生生掰開他鉗制住自己的大掌:“太子殿下忘了你自個兒的東宮還有個叫蘇沫瑾的女子,但她樑晴卻還記着,她記着我,便是她的事,與太子殿下你又有何干,還或是說,太子殿下覺着聽我到蘇沫瑾三個字,覺着污了您的雙耳,那便對不住了,我無意讓太子聽到我的名字。”
沫瑾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後退了一步。
“哼,你到是能言善辯。”李旭冷笑一聲,一手覆於背後,昂首睥睨地打量着她,“後宮女子各種爭寵的手段我瞧過不少,亦見過利用她人之心的,只是不曾想到,你竟利用樑晴這般天真無邪之人,你真狠毒。”
沫瑾爲之氣結,心頭一陣攪痛,原以爲他們至多老死不相往來,卻不曾他竟說她狠毒,她到是想狠毒些,那麼受委屈的人就不是她了。
“蘇沫瑾還真要多謝太子殿下,讓我變得這般狠毒,這一切都拜你所賜。”沫瑾咬牙冷聲說道。
“好,說得好。”李旭被她的話徹底激怒,唯一還記得的,是自己此時身處安寧宮,於是,一手大力的揮開身邊的沫瑾,怒氣衝衝地離去。
沫瑾被她大力的一推,跌倒在小徑旁,頓時覺得手掌連帶着手肘一片火辣辣,慢慢地爬起身,細細一瞧,才發覺已經擦破了皮,滲出了血絲。
隨行的丫頭此時已奔上前來,伸手攙扶着她嚇得六神無主:“夫人,這……”
“不妨事,回去擦些藥就行了。”她輕吹了吹,仍抵不住絲絲的抽痛傳來,卻也只能忍着。
唯今,她除了忍,還是隻有忍。
可是,難道這輩子,她都得這麼忍耐渡日嗎?
“那,咱們這就回去上藥吧。”
沫瑾點點頭,拉好袖子蓋住傷口,由丫頭攙着往回走。
原本興匆匆而來,此時意興懶散而歸,這些時間,她總是諸事不順,看來得挑個日子去廟裡給佛祖好好的磕幾個頭,讓他老人家別這麼折騰她了。
走了未多久,遠遠便看到前頭有人行來,不由又是一陣憂愁,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不會是她在遇上李旭尋了個自討沒趣後,又撞見嵐月吧?
沫瑾放慢了步子,心裡不停的盤算着,若真是嵐月,她還不如趁早避了省事。
不過,須臾之後她便發現,來人並非嵐月,那是個男子,走路沉默果伐,看衣着非是內臣,那又會是誰呢?
她駐步,探頭微眯細瞧,而後臉上慢慢浮現出笑意。
“大哥。”待那人走到近處,她柔聲喚着。
來人正是上回她不曾見着的樑仲,看他此時的衣着, 應是下了朝會便直入後宮來了。
雖說前朝男子不得隨意進入後宮內庭,不過樑仲卻是個例外,只因親妹樑晴長期居於後宮,他只需得了御令,便可入**探視。
“瑾良娣。”因着在後宮,處處有人看着,兩人自是免不得一番虛禮,“瑾良娣這是剛從太后處出來?”
“是啊,本想同晴兒好好談談心,只是見她正忙着,也未去打擾,太后這幾日身子一直不太舒坦,我便未曾請安便迴轉了。”沫瑾的臉上瞧不出任何端倪,含着溫婉淺笑注視着眼前的男子,“大哥這是來尋樑晴嗎?”
“嗯,再過不了幾日,便是家父家母的祭辰,也不知她可記着,想着今日進宮提醒她一聲,免得給忘了。”樑仲微垂着頭,淺笑道。
沫瑾對他樑家之事只是一知半解,曉得他雙親早亡,不過他今日提及雙親,到讓她想起自己的母親。
“說起來,有樁事兒想煩請大哥相助。”她稍一猶豫,覺着此時不說,下回就不知要拖到何時了。
“何事,你儘管說,只要我做得到的,定然替你辦到。”
迎着他的目光,沫瑾輕啓紅脣:“打從我來了尉羌國後,便一直不曾得知家母的消息,也不知她過的可好,故而今日冒昧,想請大哥可否派人替我走一趟,若是能將家母接來那是最好,若是不能,替我瞧瞧她如今的生活,也好讓我安心。”
樑仲輕緩點對:“先前你也提過,是我一時忙碌,將此事忘了,你放心,我回去便派人走上一趟,至多半月便有消息,你靜候佳音吧。”
“如此,便多謝大哥了。”她微微曲膝而禮以示感謝,卻不想袖子輕擦着傷口,手臂處的疼痛越發的清楚,她微微有些變了臉色。
看來,實不宜再逗留了。
“那,我便不擾大哥去尋晴了,先告辭了。”
樑仲頷首,側身讓出道來,然在她經過身旁卻又突然輕喚了她一聲:“沫瑾。”
她的步子一怔,沒來由地覺得鼻子一陣酸楚。
拂開攙着自己手臂的丫頭,她識聚的垂頭退了開去,沫瑾回身,擡頭看向樑仲。
“大哥,你還有事?”
樑仲轉過身:“這些時日你過得可好,我怎瞧着臉色不大好。”
“是麼?”沫瑾不由拂上了自己的臉頰。
原以爲她將一切都掩飾好,因着她不停的告訴自己,李旭歡喜誰那都是他的事兒,與她毫無干系,便是他如何看待自己也根本不重要,她想爲自己而活,非是爲了他。
然即便如此,她的心底卻總有一絲無奈,惆悵與失落傷感,每每憶及當初在高光國時與他朝夕相處的幾日,更是讓她如梗在喉,心酸難忍。
樑仲是個心細如塵的人,她可以自欺欺人,卻總有蛛絲馬跡能讓他看出幾分。
沫瑾苦澀地笑笑,輕搖了搖頭。
“如今,我到真後悔讓你進宮來了,想那時你在府上,雖說未得多少歡笑,卻也至少不會如眼前這般,連笑都帶着幾絲勉強,沫瑾,你是未瞧見,故而不知自己的笑容有多讓人酸楚。”樑仲的眼中,帶着無奈,帶着懊惱,看得她心頭涌現一絲暖意。
“大哥,沫瑾只是在有些事上犯了糊塗,待想明白便無事了。”她笑了笑,只是如他所言顯得勉強。
樑仲深吸了口氣,微側身仰着頭似看着遠方的樹蔭:“你若能想通透,許是我便看不出你的不妥了。”他回過頭來望着她,“沫瑾,人生苦短,你既已入了宮門,如無意外是難以離開了,不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讓自己過得自在些,倘若你覺得已然無望之事物,便不要再掛懷了。”
沫瑾望着他,想着他說的,是否便是自個兒心裡想的,予她而言無望之物,那唯有李旭一人,而他話中指的,可是李旭?
他是否是在告訴自個兒,李旭既然對她無意,那她還是趁早另作打算,這後宮就是座牢籠,她掙不開,便只能在裡頭自娛自樂,讓自己過得稍好些。
“大哥,你……”沫瑾張望了一番,見四下無人,這才繼續說道,“猶記得我與李旭初識,愰若還在眼前,可他,已反覆無常的變成現下這模樣,若說那時我抱着與他攜手百年的念想,那如今,也唯有親手打破這份癡心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