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太后壽辰的臨近,沫瑾莫名的變得坐立難安起來。
她出宮了兩回,去相府看了裁衣師和繡娘製衣的進程,只是越到後來,她越發覺得做出來的東西,與她預想的偏差了許多,以至於這份賀禮實在拿不出手。
樑仲陪她同去看過,那眼神亦與她相仿,好似對這份禮物也頗爲不滿意,只是若要另備一份,除非去外頭尋了。
太后壽辰前一日,她惴惴不安地乘着馬車前往相府,原本樑晴也要同她出宮的,說是樑仲替她也準備了一份賀禮,只是太后那處實在有太多的事兒要忙,便只能託她帶進宮去了。
一到相府,素若便告之她,樑仲去後院替她看衣裳去了,她隨即往後院趕。
沫瑾進門之時,樑仲正背對着她站着,手中拿了件衣裳似在細細觀看檢查。
“大哥!”
他聞聲回頭:“你來了,快來看看,我總覺得與你想的差了許多。”
她踏進屋子走到他身旁,接過衣裳仔細翻看。
確實,如今拿在手裡的衣物,不論從式樣亦或是花色,與她預想的確實差了不少,畢竟,她想的是高光國的服飾,而替她製衣的,都是尉羌國人,或多或少總間帶了些各自的眼光進去,才如今這種不論不類的意味。
沫瑾嘆了口氣,挫敗地放下手裡的東西,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這禮,還不如不送呢。
“你也莫心急,我替你另備了份禮,然若要標新立異,在衆人的賀禮中脫穎出而有些困難,但總不至於讓你空手而去。”樑仲拍拍她的肩,寬慰道。
實則,這衣裳制到一半,他便覺得不成,於是另替她備了份禮,是份紅珊瑚,勝在造型奇特,到也還算拿得出手。
“唉,”沫瑾嘆息道,“我都不知自個兒還有什麼事是做得好的,原本吧,這準備賀禮總需我親自動手的,卻沒想到我連這麼點事兒都辦不好。”
沫瑾從未曾如今日這般覺得自個兒無用,以往在家中,母親性子柔弱,凡事都是她一人肩負着,而後到了這裡,她沒什麼要操心的事兒,每日裡整科打渾的尋事物打發漫漫時光便可,何曾上心辦過一樁事情,以至於眼下想用心做了,卻被她搞砸了。
“你也莫多想了,想來以往你在高光國時,也定然不曾遇到過這等大事,頭一次難免不順手,事有意外也是正常的。”樑仲伸手將桌上的衣裳拿起,轉手交給一旁站着的素若,隔着衣袖子拉着她出了屋子後,才鬆開手。
樑仲帶着她去了書房,小桌上擺了兩個箱子,想來便是樑仲口中替她準備的禮物。
果然,一坐到桌旁,樑仲便開啓了其中一個箱子蓋,指着裡頭的東西,說道:“這是前幾日我從東街的淘市購來的,說是一個漁民從外海得來,我見它形狀奇特,便買下先備着。”
沫瑾探頭,見裡頭擱着一株紅珊瑚。雖說她以往在蘇府,吃穿用度不過比一般的下人好了一些些罷了,只是蘇家老爺,也就是她那個父親,卻是出了名的愛顯擺,這種珊瑚府裡也曾有一件,當時就擺在他的書房裡,有一回被蘇沫遠的衣袖子帶了一下,跌斷了一小截,可把蘇老爺給生疼死了。
再看這一株,粗一看,不過是比她見過的那一件大了些許,然細看,它的形裝如一張人臉,上頭有模有樣的還有眼、鼻子和嘴,越看越像一個老壽星,拿來做壽禮到還是挺應景的。
“至於這個,是我替樑晴準備的,還煩請你回宮時給她捎過去。”樑仲打開另一個箱子蓋,頓覺一股寒氣泄出,沫瑾隨之望去,發現裡頭放着冰塊,中間嵌着兩顆血紅的果實,外形圓潤,紅豔似血欲滴,是她從不曾見過的東西。
“這是什麼?我還從沒見過。”她隨之探身細瞧,只是怎麼看,眼前的東西予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依她之見,這東西定然是可以吃的,不過叫什麼名兒她是說不上來了,以前在高光國不曾見過,便是後來入了宮門,錦衣玉食的,還是不曾得見。
“這叫舍利果,盛產於秦桑國極寒之地,傳說數百年前,有一雲遊四方的高僧,在秦桑國圓寂化身舍利,人們發現之時,其舍利旁側,在極寒之地長出了一株樹苗,不久後便結出了此果,人們便將此樹名爲舍利樹,此果爲舍利果。”
樑仲蓋上箱子蓋,倚桌坐下,娓娓解釋道。
沫瑾聽他一番解釋,才明白爲何已是深秋的時節,這箱子裡還堆滿了冰塊,這是極寒之地所產,又是從秦桑國送來,若無冰塊,只怕不出一兩日便要壞了。
“往年,太后壽辰的時候,我總能備上五六個,只是今年秦桑國內亂不斷,只這兩粒便已花費了不少精力,你替我同她說一聲,莫要以爲我年年都替她備着了,這壽禮便真以爲是那般輕易就能得到了。”樑仲拍拍箱子蓋,一手輕撫着。
“大哥每年都準備此物?”沫瑾着實吃了一驚,聽他所言,此物所得甚是艱難,更何況年年如此,也不知此物是有多麼美味,能讓太后這般喜愛。
樑仲點點頭:“確實,此物對太后有極重之意,箇中滋味如何我們無法言中,只是對太后而言,它的滋味比之本身有意義和多了。”
只是一種水果罷了,也不知太后過往曾發生過何事,竟能讓其對舍利果有如此之深的執念。
“對了,你如今的身份,是東宮衆女之中位份最高的,以往太子是帶着嵐良媛去的,你許是不知,她的父親便是太尉趙承,彼時朝中衆人紛紛猜測,嵐良媛必有一日會成爲太子妃,只是誰都沒料想會後來會出現一個你。”他見沫瑾似陷入了沉思,便笑了笑,“自然,這是後話,我今日想說的是,此回太子必會帶你出席,你回宮後,讓樑晴跟你說說今年會列席宮安的宮員女着,雖說未必需要你一一認識,但也是以防萬一。”
樑仲的意思,實是擔心她不曾見過那般大的陣仗,怕她亂了陣腳,即便她是太子良娣,明日衆人的視線都在太后身上,若無意外是不會讓衆人察覺到她的。不過,後宮女子明爭暗鬥之事他也聽過不少,也得留個心眼纔是。
沫瑾點點頭,手無意識地絞着衣袖,她每每有些焦慮之時,就會忍不住絞衣袖子,這習慣旁人到不知,樑仲卻看出來了。
“你也莫要太緊張了,說來也不過是一頓飯罷了,明日我也會出席,你不必太過擔憂。”
說不擔心,那都是假的,沫瑾活到這般年紀,何曾見過那種場面,此時想想,便覺得心裡直打鼓,如今她到情願明日李旭帶了嵐月去,別來叫她纔好。
“相府,府外有一女子求見,說是來尋瑾夫人的。”素若不知何時悄然無聲的出現在了門口,看着裡頭相伴而坐的兩人,猶豫了片刻纔出聲。
“尋我的?”沫瑾皺眉,望向同樣鎖緊眉頭的樑仲,輕聲唸叨,“誰會來相府找我?”
她自認在尉羌國並無其餘的熟識之人,除了這相府的人,也唯有宮裡的那幾位了,來人到底是誰,着實令人費解
“讓她進來吧?”
樑仲給沫瑾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人一進來,她不就知曉了。
“大哥,會不會是母親派來的人?”
沫瑾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便迫不及待地問出了口。
她心想,指不定是母親派人來尋她了。
她後來被封了個什麼勞什子的公主,這事兒怕是在高光國內也是人盡皆知的,即便她們不知,趙子昊也定會同她們提及,母親自然知曉了她在此處,莫不是此時站在門外的,便是憐兒或馨兒?
她想得很急切,卻全然忘了自個兒明明已求着樑仲派人去尋母親了,且依着母親她們的性子,怎麼會有人尋到此地來呢。
“你說起此事,我忘了同你說了。”樑仲一拍腦袋,像是突然記起了什麼,“我派去打探你母親消息的人回來了,他到是見着你母親了,將你的事兒同她說了,我的意思,原是想直接將人接來的,只是你母親並不願意,我的屬下便先回來了,順道你母親也讓他捎了些東西回來,稍後我讓素若放你馬車上。”
“母親不願前來?”沫瑾滿眼的失落。
原以爲自個兒好不容易算是有了個安身之所,想接母親前來, 雖不得什麼大富大貴,但至少不必繼續留在蘇家看大夫人他們的臉色過日子,她可不會單純的以爲,大夫人會因了她身份的不同而善待母親。
只是,母親爲何不願來尉羌國?那時,她們明明說好了,待她有能力了,便會將她接出蘇府的,彼時母親也答應她的,而今,卻爲何又不願來了。
“你也莫急,我想着,一來我的屬下你母親並不相熟,難免有所顧忌,二來,我也忘了同你拿件信物,許是你母親吃不准我派去之人的身份,故而不敢隨行吧。”
樑仲的解釋,稍稍寬慰了她的心焦,許是正因爲如此吧,母親素來膽怯懦弱,讓她跟着陌生人離開蘇府,確不是她能做得出來的事兒。
“我母親如今過的可好?”
一想到母親的日子不知有多麼的艱苦,她的雙眼就微微泛紅,那時還有她在身邊照顧,如今母親身旁只有馨兒憐兒,指不定被他們怎麼欺負呢。
“你放心吧,她如今過得還不錯,聽說趙王爺隔三差五的便會去探望她,蘇府人的也不敢太過刁難她,臨行之前,我的人亦與蘇家人說過如今的局面,想來他們也應該知曉輕重,不敢爲難你母親的。”樑仲拍拍她被衣袖蓋着的手腕處,見她的柳眉仍皺着不肯鬆開,就又加了一句:“你若實在不放心,你留個信物給我,我再派人走一趟,只是時候兒會久一些,如今高光國境內很多地方出現了瘟疫,路途難行啊。”
一聽到此,沫瑾心裡越發的急切,只是卻又不好讓旁人去擔這個風險,便是母親來了,山高路遠的,母親原就身子弱,若再遇上瘟疫便更危險了,既然有趙子昊在,想來應是無妨,還是再晚上數月,待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