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言怔怔地望着沫瑾半晌,正當沫瑾以爲她已然動怒之時,卻見她突然笑了起來。
“你說你偷聽便偷聽吧,怎還不知躲呢,既然都躲進屋子裡頭去了,怎就不曉得將自個兒的裙襬也拉進去呢,平白露了餡。”
沫瑾悄然大悟。
她就說嘛,被趙言看出了不妥到也罷了,怎連偷聽的人是她都知曉,原來還是她自個兒粗枝大葉給供出去的。
“我又不是時常做這些事兒,怎知會這樣。”沫瑾扁了扁嘴,無奈的說着。
趙言笑着搖了搖頭,提步慢慢走向花廳,將她帶了進去。
無笙的茶杯還放在桌上,趙言只是將之往邊上挪了挪,重新翻了個新杯子過來,倒了杯茶遞給她。
“你都聽到了?”
沫瑾掃了她一眼,緊抿着脣瓣想了想:“誠然,我是聽到了一些,只是,我也不知你到底與那人在說什麼,沒頭沒腦的,你也知我這人懶得很,可不願費心思去猜。”
她端起茶杯抵於脣間,小口小口的喝着,雙眼卻忍不住偷偷的打量着身旁的趙言,只見她微低着頭,一手捏着茶杯慢慢地轉着,而後忽又擡起頭來。
“你這手是怎麼回事?”
沫瑾被她一問,看了看擱在桌上的右手,淡淡一笑:“沒什麼,只是不留神被茶水燙着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趙言知她是不想細說,到也不追問,只是問:“怎麼,都快過年了,宮裡的事還不夠你忙活的嗎,還有空閒來我這兒?”
一說到此,沫瑾放下杯子,不由瞪了她一眼:“倘若不是藍意同我說,你是不是還想瞞着我?”擡眼看趙言一臉不解的模樣,她又接着問道,“你到底知曉多少,宮中秘辛之事竟然都被你查得到,趙言,你到底是何人,我真是越發的好奇了。”
聽到此問,趙言並無驚訝之色,只是勾脣一笑,鬆開了握着茶杯的手,坐直了身子,扭身望着她。
“方纔無笙便問我,你必定會來問我此事,介時我如何解釋?當着你的面,我也同你說了吧,有些事,我當初不曾告之予你,今日亦同樣不會告訴你,若能說的,我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沫瑾不由皺起了眉頭:“那我又怎知哪些是你可以答我的,哪些又是不能問的。”
“你問,看我能不能答你便知了?”趙言笑眯眯地說着,頗有一種請君入甕的意味。
沫瑾頓了頓,於心中思索着從何問起,實在是心頭的疑惑太多,多得連自個兒都不知該先問哪個,思來想去半晌,她才避重就輕地先問了一聲:“你在宮裡可有眼線?”
趙言卻突然大笑起來,倚桌起身。
“沫瑾啊沫瑾,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便是再大的本事,眼下在宮裡除了你與藍意,我連個鬼都不認識了。”她緩步往左進走去,行了兩步忽又回頭望着她,“不過你到是提醒我了,待日後有機會了,我還真該在宮安插幾個人進去。”
沫瑾瞪了她一眼:“你沒事往那裡安插人做幹什麼,你又不想進宮,我可先告訴你了,當今的皇上可不年輕了,你看太子殿下的年紀便應該知曉了。”
“你放心,我是絕不會進宮去做什麼妃子,更不會與你爭寵的,瑾良娣。”
沫瑾嗔怒的瞪了她一眼,撇過了身去。
“還說在宮裡沒眼線,我看你對宮裡的事可是比我還清楚,若不是藍意此回告知我,我都不知原來你這麼有本事。”
趙言無奈的搖搖頭,繞進了左進也不知去做什麼,只能聽到她的聲音傳來:“我同你說,實則宮裡的事兒是最沒有秘密可言的,這世間有多以宮中之事作爲閒談的,稍加打聽便能探知的,否則,你以爲坊間怎會有如此多的茶寮光明正大的說着前朝的一些事兒,這世間本無不透風的牆,只是被關於後宮之內的人才覺得宮牆是銅牆鐵壁,殊不住雖因住了她們,卻鎖不信流言蜚蜚。”
沫瑾的眼視找尋着紗縵之後的趙言,深覺得她說的這番話還挺有道理的。
猶記得她還在高光國時,趙子昊便時常會同她提及後宮之事,今日不是哪個妃子因尋寵出了糗,便是他日哪個又失了位份,想想,許是每個皇宮總會有那麼一兩個如趙子昊一般喜歡說三道四的人吧。
“好吧,這一點算你說得通。”沫瑾略有些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又問道:“有樁事我十分好奇,你又怎會猜到太后想將樑晴嫁予成親王。你又未與太后有過交集,甚至連樑晴都不曾見過,又是如何猜想到此事的?”
這可是最大的疑問,若說她與樑仲大哥有過一面之緣,知曉他相爺的身份到也正常,只是樑晴長期居於宮中,顯少回相府,若非是朝中重臣,有些人甚至都不知樑仲還有個親妹,可她,不僅知曉,還能將之與成親王一事聯繫到一起,着實令人起疑。
“實話與你說吧,我曾派人查過太后的身份,便是那日你向我救助,不知送什麼壽禮好時,我便想法子將太后生平之事與身旁之人都給查了個遍,樑晴時常陪伴於太后身旁,我自然會有關她的訊息,而成親王回京那是年復一年的事兒,只是,巧得是,前些時日我派了秦堯去鄰鎮進酒之時,那人回來的途中恰巧遇上了兩個人。”
趙言說着,從紗縵後頭鑽了出來,手裡變戲法似的變出了一個酒瓶子,晃悠着坐回了桌旁。
“遇到了何人?”
沫瑾被她吊起了好奇之心,追問道。
“他遇到了成親王與一個男子見面,且還是在荒郊野外的官道旁的茶肆裡,那兩人說得很輕,他只是隱隱聽到了樑家與結親幾個字,回來之後我見他似有若思,便隨口問了問,才曉得他曾隨着樑相時見過成親王,又因他提到樑家而心中有所猜疑,我將他的話前後一連,便猜到成親王許是想與樑家結親,那唯一的人選便只有樑相的親妹,樑晴。”
趙言翻過一隻空杯子,撥開瓶塞就往裡頭倒酒,頓時,沫瑾便聞到了濃濃的酒香飄了出來。
“於是,我便讓秦堯將我的這個猜測帶話給了樑相,我想他定是有法子的。我看這幾日宮中風平浪靜的也沒什麼消息傳出來,想來應該便是樑相所爲吧”
沫瑾點了點頭,雖說這解釋有些牽強,便也勉強說得通吧,秦堯原便是樑仲的人,認得出成親王也是自然,只是趙言這腦子傳得也忒快了,也幸得她知會了大哥一事,想來他總能想到法子的。
“趙言,你到底是何人,我真得快好奇死了。”
明明,她說自個兒是個走南闖北,居無定所的飄泊之人,而初識之時卻同她說來通城尋親的,這前後說辭便不一樣,自己也因着那時她的一句“我絕不會害你”而作罷,可眼下,她知曉的實在太多了,多得令人都不得不起了疑心。
若有朝一日,趙言不想再幫她了,不願再與她爲友,而是站於她的敵對一方,那她豈不是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了。
“我是何人,你再好奇也無用。”趙言端起酒杯,衝着她揚了揚,而後一飲而盡,放下酒杯之時,杯已空,而她的脣角亦帶着高深莫測的笑意,“沫瑾,你我如今可算是站在同一條船上的人,我雖對你的身份已然知曉,但我是何人,便是我說了,以現下的你,也不會相信的。”
“你不說,又怎知我不信。”沫瑾說着,推開了自己的茶杯,將桌上唯一一隻還倒扣在托盤裡的茶杯翻了過來,拎起她手旁的酒瓶子,先是替她斟酒,而後也替自己倒了杯。
趙言望着她一連串的動作,先是有些呆滯地望着,而後笑笑,未加阻攔。
以往,都是她非拖着她陪着自己喝酒,今日到是難得了,她竟主動飲起了酒來了。
沫瑾放下酒瓶,端起抿了一小口,頓時被酒氣嗆得連連咳嗽了數聲,趙言伸手替她撫撫背順了順氣。
“那好,我告訴你,我來通城的本意,確是來尋人的,是尋我的生父,我以爲他在通城,只是待到了此地才發覺錯了,彼時,我認識了你,而後,又有人告訴你,這世間,我不止還有一個父親,還有一個妹妹,只是他們都不知這世上還有一個我,故而,我還未想好要不要出現於他們的面前,去破壞他們如今的平靜,便想先在此落腳,慢慢考慮。”
趙言說話之時,微仰着頭,沫瑾望着她,也不知她是被酒氣衝的,還是她自個兒已經有些醉了,竟在趙言的眼中微微看到一絲溼意。
也許,在她不知不覺間,已然觸到了趙言心底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吧。
家人,總是讓人有着難以割捨的牽掛,她亦是如此,只是不知趙言所說是真是假。
倘若是真的,那麼趙言也是個苦命之人,她一人在外漂泊找尋,只爲尋到父親,可她的父親和姊妹連她的存在都不知曉,對於這種可能唯一的解釋便是,她的母親許是也如她的母親一般,不過是得了她父親一時的歡寵罷了,而後便將之拋棄,纔會連自個兒還有個女兒都不知。
不由的,沫瑾心愧疚起來。
“那麼,你可想好了,是否要去見她們。”沫瑾舔了舔乾澀的脣瓣,問道。
實則,沫瑾能想像的到,倘若趙言真的去尋她的父親了,許是不會受到歡迎,甚至連身份都不會被承認吧,那樣的話,趙言何其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