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相顧無言, 各自靠在一邊休息。
嘉卉心煩意亂,儘管身心疲憊也全無一絲睡意。倒是公主,在她的勸說下枕着她的膝蓋睡去。將公主身上的薄毯裹嚴實了一些, 嘉卉輕輕揉開她的眉頭。
江源之和其他幾個人也已睡了, 但是那邢三依然精神奕奕的樣子, 盤腿坐在門邊擦拭着一把長刀。他冷漠的眸子看着那刀時似乎溫和了許多, 彷彿在看心愛的女子一般, 另嘉卉覺着有些不可思議。
也許可以和他聊聊這把刀來套套近乎?嘉卉剛要開口,“你……”邢三忽然站了起來,衝嘉卉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凝神細聽。
嘉卉連忙閉嘴,看他的樣子似乎是聽見了什麼, 也豎起耳朵仔細傾聽。但除了幾人睡覺的輕緩呼吸和一些蟲鳴聲外, 其他什麼也沒聽見。
邢三此時走到下屬身邊將他們踢醒, “有人過來了,只有一人一馬。應當不是追來的護衛, 不過也給我小心些。待會就說我們是行路的客商。”他又對嘉卉道:“煩請夫人幫着掩飾一二,就說您與弟弟弟媳是前往宛胡經商的。”
嘉卉點頭,公主和江源之也被吵醒,都有些緊張地看着門口。不過,一個是期盼, 一個是擔憂。
嘉卉自然也是期盼的, 但聽邢三說只有一人, 心還是沉了下去。只有一人的話, 應當不是追上來的護衛吧。
漸漸地, 馬蹄聲越來越清晰。在離破廟不遠處停了下來,嘴裡似乎還咕噥着什麼。破廟內幾人都有些緊張忐忑, 個個都盯着門口,倒是把鑽進來的人驚了一下。
“咦!%&)##(!”進來的人口中說出了一句聽不懂的話,接着很快用生硬的漢話道:“有人了。打擾打擾,一起休息?”原來是個宛胡人。
邢三稍稍放下防備,看起來似乎只是想在這裡借宿的宛胡人。當下指了指遠離公主的角落,“那裡。”
“謝謝謝謝!”那宛胡人很高興的樣子,也不在意那邊地上髒污,自顧自坐下。從包袱裡拿出一隻燒雞來,咬了一口後搖了搖頭,有些苦惱的樣子。“烤雞,火,烤一下。”他指指嘉卉身邊的火堆,對邢三道:“冷,不好吃。烤熱了,好吃!”似乎是想過去熱一下燒雞。
邢三搖頭拒絕,但是拆了一根柴火給他。他倒也不介意,自己跑去外頭撿了些樹枝生了堆柴火。
嘉卉看着他慢悠悠烤起雞來,嘴裡還哼着宛胡的歌兒。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看他有些肥胖臃腫的體型,顯然不是那二十多個精壯的宛胡勇士之一。似乎真的只是個普通的宛胡牧民,而不是前來營救的人。
那宛胡人唱了一會兒,見這幾個漢人都盯着他認真傾聽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你們,去宛胡?”
邢三回答他,“是,我家主人是經商的,想去宛胡販些毛皮。因爲夫人和姑奶奶對於鑑別毛皮很有心得,所以同去。”
“毛皮,大宛胡的毛皮,好!”那宛胡人得意地大笑,衝他們豎了個大拇指。又揚了揚手中烤雞,“烤雞,吃?”
“不必客氣,我等已經吃過了。這裡還有些乾糧,閣下不嫌棄不妨拿去吃。”邢三對他笑笑,遞給他一塊餅。反問他:“閣下是宛胡人?”
“我,那圖魯,宛胡勇士!”那圖魯結果餅子,拍拍自己胸膛,“家裡,羊,很多很多羊。我阿媽叫我,來樗州看看,羊多少錢。”他有些苦惱地撓頭,“樗州,不讓進啦!人丟了。”說着自顧自咕噥了幾聲宛胡話,似乎對這個丟了的人有些不滿。
聽起來頗合情合理,邢三也沒再深究什麼。嘉卉卻覺得似乎哪裡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那自稱那圖魯的宛胡人幾眼。可是怎麼看,都確實只是一個普通的宛胡牧民啊。
那圖魯吃完了烤雞乾糧,自顧自地合衣倒在地上睡了。頭上的帽子摘下來蓋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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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卉盯着那帽子看了好一會,忽然明白哪裡不對勁了。那二十多個宛胡的勇士,有一個成天戴着帽子的,他的帽子不就是和這頂帽子一模一樣的嗎?不,不是一模一樣,就是這頂帽子啊!
之所以敢這麼肯定,是因爲卓天銘曾和他說過宛胡年輕男子的一個習俗。宛胡男兒自小就是馬背上長大的,所以個個都精於騎射狩獵。到了十八歲成年的時候,做母親的會將兒子多年打獵打到的皮毛各取一塊製成衣物。這衣物會穿戴到成親之前,這是年輕的宛胡男兒的榮耀。
所以這樣的帽子不可能會有一模一樣的兩頂的!這個那圖魯就是宛胡勇士中的哪個皮毛青年啊!
雖然體型看起來完全不像,但個頭,說話的聲音,仔細想來確實是吻合的!嘉卉暗自高興,雖然不知道這人能不能敵過邢三他們。但這人既然出現在這裡,卓天銘他們也不會太遠吧?只要他們知道公主的位置,就不用再擔心什麼了。
嘉卉低下頭去掩住笑意,不能表現出來被邢三發現。
心神放鬆下來就忍不住起了睡意,但爲了抓住逃跑的機會,嘉卉硬是強忍着不敢睡去。可是,天色漸漸亮起,那圖魯卻依舊睡得深沉,完全沒有一絲要發難救人的樣子。
天色矇矇亮,邢三就催促幾人上路。幾人進進出出的響動也未能吵醒那圖魯,他依舊睡得如死豬一般。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是我想錯了嗎!?嘉卉忍不住有些委屈憤怒,怎麼可能呢?那頂帽子,明明!明明……
“夫人不必看了,我昨夜給他的乾糧正是夫人加過料的。”看嘉卉不住地去看那圖魯,邢三笑道:“夫人真是神機妙算,知道會遇上閒雜人等。這牧民怕是要昏睡七八個時辰吧。”
嘉卉臉色一白,他是怎麼知道的?那乾糧明明被她藏到馬車裡了……
“夫人是怕聖上降罪吧,可以理解。”邢三笑笑,“只是之後,還請夫人莫要再給小的添麻煩了。”後面一句冷冷淡淡,卻暗藏威脅。
嘉卉膽戰心驚地上了馬車,原來邢三根本就沒信過自己願意‘成全’江源之,一直在提防自己。這麼說來,等到江源之和公主真能安全遠走的時候,自己……
一定會被滅口!不,不只是自己!也許,連公主和江源之都……
嘉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身子止不住地發抖。正當思緒萬千紛擾之時,馬車外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怎麼了?嘉卉連忙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去。只見破廟之中,幾人纏鬥在一起,正是那圖魯和邢三的幾個手下。原來他沒有被迷藥放倒!
看來似乎是那圖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假裝自己被迷昏了。當邢三等人毫無防備的時候猝然出擊!
看起來他的武藝也極好,邢三的三個手下已有一人倒在地上了,而邢三的手臂也已經受了傷!嘉卉見狀,連忙大聲呼救起來,如果卓天銘帶領的護衛在這附近,此時聽到呼救定會趕過來的!
聽嘉卉呼救,公主猜到外頭定是發生了什麼,也連忙大聲呼喊道:“救命!快來人吶!救命!”
不呼救還好,那邊邢三見這宛胡人武藝高強。自己被他砍傷的傷口又疼的兇狠,似乎淬了毒,當下心中已經有了些懼意。此時又聽見嘉卉呼救,腦中生出一計,虛晃一招直奔馬車方向而去。
嘉卉看邢三凶神惡煞地衝這邊過來,也猜到他要幹嘛,拽着公主就想下車逃跑。可是剛掀開車簾那邢三已經來到面前!嘉卉驚懼不已,拼命廝打他!腳踢牙咬指甲扣,真如潑婦一般!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邢三反手就將嘉卉用力推開,她額頭撞上馬車角落,頭腦頓時一陣暈眩。腦中‘嗡——’的一聲,有什麼熱乎乎地液體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嘉卉!”公主大叫道,不住捶打着邢三,但她還是不敵邢三的蠻力,被扯出了馬車。儘管她掙扎不休,但很快被打暈了,邢三扛着她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公主。”嘉卉想要追上去,但眼前天旋地轉,兩眼慢慢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