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弦蘇格蕾知道或許不是艾格妮絲的意思。
因爲之前是她最先現艾格妮絲對韓棄態度有所不同的。
可是她忍不住,似乎有些失去理智似的,厭惡的目光看着艾格妮絲但她自己沒意識到。
她也顧忌不到那麼多。
靜一靜,要靜多久?
整整一個白天,那麼忙的韓棄沒人找他,似乎好像忘掉這個人似的。但飛弦蘇格蕾很清楚其實是因爲這個消息傳得或許太快了。
因爲起落點的地方,不管專屬通道還是功用通道。
進進出出的可不只是平民,商人,在學士城更多的是權貴子弟。
這不是封閉式學校。
雪莉不是也中途請假離開又回來纔剛巧親眼看到韓棄被打耳光嗎?那肯定還有其他學生也看到。
或者其他商人,平民,甚至布拉布拉的,都已經知曉。
那麼很默契的,要找韓棄談棄兒夜校相關事宜的導師也好,拉斯特也好,所有人都好,沒有找他。
那是強顏歡笑嗎?
看着不像,簡直就不是。
但飛弦蘇格蕾最清楚他愛演的搞怪特質,她知道,那的確是。
她也忍了一天,一直到晚上的時候,大概覺得他該回來了。飛弦蘇格蕾終於還是起身,來他住處找他。
沒人可以被左臉打耳光還伸去右臉的。
不管爲了什麼,這都不可能是可以隨隨便便放下的事。
或者乾脆都不能隨隨便便承受。
被打殺的棄兒或者戰死的軍人幾代仇敵有的是。
打耳光……不是一個性質。
——
“師父……還沒回來。”
四民有些蔫蔫的,眼圈還有些紅。低頭回了一句,就不再說話。
飛弦蘇格蕾愣在門口,看着裡面,原本平時也算歡聲笑語的院落此刻,靜悄悄的,沒有什麼聲音。
甚至蠟燭都沒點。
“殿下。”
大民似乎聽到動靜,走出來看到飛弦蘇格蕾一愣,倒也沒意外,只是行禮上前,低頭開口:“我們不知道師父去哪了。午飯也沒回來吃。”
“額……”
飛弦蘇格蕾一頓,點頭就要離開。
只是走了幾步,腳步放慢,慢慢轉身,看着幾人。
抿起嘴角沉默片刻,飛弦蘇格蕾上前,別過頭看着四民還有大民:“你們……”
看着低頭的兩人,飛弦蘇格蕾開口:“你們……還好吧?”
“我們很好……”
“不好。”
大民接人待物頭腦口才都是這幾個人裡最好的,也最善交際大局觀也最強。
此時下意識開口表示很好還要道謝的時候。
四民很實在的直接開口說了句……不好。
“四民!”
大民呵斥一句,四民低頭又不說話了。
飛弦蘇格蕾上前。
剛剛見面只是紅着眼圈的四民,此時已經流出眼淚。
卻強忍着不哭出聲看着飛弦蘇格蕾。
“那個什麼聖庭使者,打師父耳光……還打兩次。”
飛弦蘇格蕾語氣一滯,輕輕拍着四民肩膀,不知道怎麼說。
“四民!”
大民拽過四民:“那是師父主動讓的,一定有其他目的……”
“會有什麼目的可以主動讓人打?!還是打耳光?!”
四民突然叫出來。
大民臉色難看,深吸一口氣,突然嗤笑看着四民:“跟着師父過上好日子,開始忘本了?曾經棄兒過得什麼日子,別告訴我你賣身過去伺候人的時候人家沒打過你罵過你,那時候你敢不忿嗎?你敢有任何抱怨流露出來?你能活到現在嗎瑪莎?”
四民身子一顫,蹲下嗚嗚哭出來。
“幹嗎啊?”
飛弦蘇格蕾皺眉上前攬着四民,擡頭看着大民。
然而大民只是行禮,卻依舊平靜開口:“抱歉飛弦殿下。師父照顧我們,護着我們。爲了棄兒也要忍受這樣的侮辱欺壓,讓我們認識了我們棄兒的現狀。我們身爲徒弟沒用,沒法幫師父什麼,就更不能這時候給師父添亂讓他操心。”
說完看着還在哭泣的四民,大民眼睛也紅,似乎忍着眼淚,呵斥開口:“龍琳!站起來!準備晚飯……師父回來要吃。我們也要吃,要更快更健康長大!”
四民一頓,突然抹着眼淚,起身對着飛弦蘇格蕾行禮,轉身朝着廚房走去。
大民禮貌詢問飛弦蘇格蕾用沒用飯,飛弦蘇格蕾沒多說,默默轉身離開,大民行禮,將門關上。
慢慢停下腳步,飛弦蘇格蕾看着關着的門。
她現自己天天來天天中午吃飯的地方……
不管她平時多麼隨意,多麼平和,有時候如同自己的地方一樣進出自如,呆在那裡也很自然。
終究好像,她不屬於那裡。
——
“飛弦同學?”
“額……韓棄不在這嗎?”
索方納的工作室,飛弦蘇格蕾找過來。
互相詢問,隨後沉默。
顯然,韓棄不在。
索方納輕嘆口氣,搖頭示意飛弦蘇格蕾進來坐。
飛弦蘇格蕾沒停留,表示要繼續找他,索方納也沒留。
只是剛要轉身,飛弦蘇格蕾突然看到實驗室正在看燒水的一個蹲在那的身影。
“這是……三民嗎?”
韓棄幾個徒弟肯定和飛弦蘇格蕾認識,飛弦蘇格蕾也認識他們。
“是……他是過來給我做助理的。”
飛弦蘇格蕾疑惑:“之前怎麼沒見到?”
索方納搖頭:“我一直讓他學習理論來着。”
飛弦蘇格蕾恍然,定定看着,看着三民面容平靜卻不怕燙手的親自感受燒水的水壺蓋一突一突的樣子。
她最清楚這是在幹什麼。
因爲之前,韓棄親自演示過也解釋過蒸汽帶來的能量轉換。
“他手……”
手都燙紅了他居然還好像不知道疼似的,繼續親自感受記錄。
飛弦蘇格蕾下意識要過去提醒,卻被索方納攔住。
“算了。”
索方納開口:“回來之後就這樣。一直呆在那裡,我說了他幾次也只是行禮,卻依舊如此。”
停頓片刻,索方納嘆息:“呆在學士城太久了。我今時今日才切身體會棄兒的境遇。也體會到棄兒也是人,也有情感。或許壓制棄兒,真的沒有道理。”
飛弦蘇格蕾出神一會,咬着嘴脣沉默,半響對着索方納行禮,轉身離開了。
——
夜校校區。
此時雖然天黑,但爲了趕工,依舊沒停止建設基礎設施的工作。
只是飛弦蘇格蕾找到這的時候,卻沒人接待。
詢問了幾個幹活的人,都莫名指着一個方向。
飛弦蘇格蕾沒等走近,卻已經看到聽到了什麼。
拉斯特。
龍傲天。
“別幹了!你手都破皮了!不是有其他工人嗎?!”
“……”
“我是你父親!我的話你都不聽!!”
“……”
“我讓你別幹了!!”
“你走開!!!”
一直沉默搬着石頭一塊塊跟着一起幹活的龍傲天,突然轉頭叫出來。
拉斯特驚愕,顫抖手指着龍傲天:“你……你敢跟你父親喊叫?!”
說完氣不過,左右尋找找到一根木棍就要打下去。
飛弦蘇格蕾驚訝,下意識就要上前阻攔。
只是……
“你打!!”
龍傲天一改平時飛弦蘇格蕾認識的謙卑懂禮貌的模樣,咬牙伸頭上前:“你打臉!!照着臉打!!你打啊!!!”
拉斯特咬牙瞪着龍傲天,舉起的棍子卻沒落下,半響泄氣丟開。皺眉看着龍傲天:“又不是我給他耳光的。你和他簽了靈魂契約,比和我還親了?”
“你是沒給他耳光?!”
龍傲天瞪着拉斯特:“可你沒做過陷害他的事?!”
拉斯特一陣尷尬,卻是擡手抽了龍傲天腦袋一下:“那我後來不是改過了?!還把你送來了?!”
龍傲天直視拉斯特,哼了一聲抱起石頭,繼續幹活。
拉斯特無奈上前拽着他:“你手都破了,別幹了。”
龍傲天不停,拉斯特一頓,搖頭開口:“我知道。你心裡不好過。可是……”
“可是這就是棄兒的命。”
龍傲天平靜開口,接過他的話。
拉斯特看着龍傲天,平靜點頭:“是。這就是棄兒的命。生氣有什麼用?悶頭幹活就能改變棄兒了?”
龍傲天看着拉斯特,就這麼看着。半響將石頭放在一邊,輕笑開口:“父親。我知道一直以來你沒像其他棄兒的父母,拋棄棄兒孩子不管,反而對我很好。”
拉斯特語氣一滯,低頭開口:“你不用說這些,我……”
“但是父親。”
龍傲天打斷拉斯特,走上前,看着他的眼睛:“哪怕你是我最親的人,是給我生命的人。可從我降生開始,我以後的路,棄兒以後的路,屬於我自己,屬於我們所有棄兒。”
“你……”
拉斯特愣愣指着龍傲天。
龍傲天已經再次搬起一塊石頭:“你不可能理解的,也不可能和我再有牽絆。”
龍傲天轉身邁步。
“因爲我是棄兒你不是……我們早就不在是一個世界。”
“……”
拉斯特張張口,看着再次不顧手破了出血而搬動石頭走遠的龍傲天,明明他只是搬開石頭走遠。但拉斯特感覺,從此以後,或許自己和這個棄兒兒子……
真的越來越遠。
而目睹了這一切的飛弦蘇格蕾,沒有再到近前。
輕聲呼出一口氣,別過頭,飛弦蘇格蕾轉身離開這裡。
坐着馬車,看着窗外。
飛弦蘇格蕾看着已經升起的月亮。
出神許久,想着心事。
想着她一路找他而經歷見過聽到的,一切。
關於棄兒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