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鼓掌讚道:“恭喜大哥,以胎息修爲強殺辟穀,這一場對決當真出彩。”
錢江雖然消耗甚巨,但所得更多,開懷笑道:“此戰是我信心建立之基,多謝三弟。”
“接下來,便是要雲峰老賊和狗皇帝血債血償了。”
錢江驚喜萬分,卻又有些遲疑,道:“這,三弟??????”
趙昀握住錢江顫抖的手,微笑道:“既爲兄弟,便也是爲我父母報仇雪恨,大哥可不必客套。你放心,最後一槍,我一定留給你的。”
錢江心潮起伏,意外、感激、欣慰、歉意諸般情緒一起涌起,蒼白謝字再不能出口,只是將趙昀的手緊緊握在了心上。
戰戰兢兢的店小二驚惶未定的從櫃檯下鑽出,大氣不敢喘一聲,給趙昀、錢江各開了一間上房。
錢江雖會御氣飛身之術,奈何趙昀與李潔潔兩人一竅不通,只好叫小二買了三匹駿馬。
清晨放亮,趙昀三人便拍馬趕往錢塘國都武林城。一路上再無國師府門下糾纏,似都已聞風喪膽,不敢來犯。
以坐騎腳力而測,武林城距這小鎮約有五日距離。這夜三馬疾馳荒郊,並無住宿之處,三人便找了間破廟休息,養精蓄銳。
錢江總算有機會詳細詢問趙昀這一段日子的遭遇,拿了兩壇酒,與趙昀邊喝邊敘。
趙昀雖對錢江毫無保留的信任,但師祖紫慧的秘密卻暫時不宜讓大哥得知,特意略過這段,只說誤闖誤撞發現妖靈結界,去妖界走了一趟。
出乎趙昀意外,李潔潔靜靜的坐在蒲團上,不但沒再賞賜響栗子,更連一句話都沒說,竟好似聽的津津有味。
趙昀狐疑不已,暗道:“今天魔女是轉性了嗎?居然不罵我了,這情形也太過詭異了吧。”
待他說到從大荒一夢中甫一出來,便遭遇凌夜來無情殺意,師徒決裂,再非青蓮宗之人,心中忽的被狠狠拉扯,一時語塞,竟再也說不下去。
“爲什麼,明明已經這麼久了,凌夜來也不是我什麼人了,我竟還耿耿於懷?”
錢江感受到趙昀鬱郁心情,還以爲他是不滿被凌雲觀以叛徒論處,勸慰道:“三弟不必過於傷懷,你如今名震仙林,天下無人不知。縱然被凌雲觀除名,但誰又再敢小視於你?”
趙昀舉起酒罈,咕隆隆狠灌了十口,藉以掩飾莫名悲痛情緒,大笑一聲道:“不錯,獨來獨往,何其自在,哈哈!也算我命大,凌夜來刺我一劍,居然沒殺的了我,哈哈!”
錢江一拍大腿,道:“對的,我聽師兄們聊起過這件事,大家當時都覺得十分奇怪,以青蓮宗主修爲竟會失手,真是不敢置信。後來你一劍斬殺三十金丹的事蹟傳開,再一次驗證你的超神劍術,大家這才釋疑。只可惜,青蓮宗主??????”
趙昀遽然一驚,忙問道:“凌夜來,她怎麼了?”雖然理智告誡他,不要再理這個女人,不然只會徒增煩惱。但一聽到這個名字,趙昀卻怎麼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急欲知曉一切。
錢江渾無所覺趙昀別樣心緒,喝了一口酒,道:“當你未死的消息傳回凌雲觀,掌門竟大發雷霆,嚴厲斥責,怪罪青蓮宗主對你手下留情,敕令她在紫心閣面壁思過一年,不得踏出門派一步。掌門特別疼愛青蓮宗主,那是全觀人都知道的事,沒想要竟會如此大動肝火。這事轟動非常,全觀都傳遍了。白楊師說掌門公正處事,無偏無私,讓我們引以爲戒。再之後,大家都知你確有通天能耐,是掌門錯怪了青蓮宗主,卻也沒人敢勸掌門收回成命。”
“手下留情嗎?她怎麼會??????”趙昀喃喃複述,眼前映出凌夜來綠裙縹緲,殺意堅決眼神,“她怎麼會留情呢。”
他又一氣狠灌了口酒,只想把剩下的半壇酒一口喝盡,突然被烈酒嗆住喉嚨,咳聲不止,咳的眼淚都出來了。
“三弟,你沒事吧?”錢江慌忙扶住趙昀,在他後背上下撫摸。
卻聽一聲譏嘲從天而降,冷冷發笑:“醜傢伙,你是豬腦子嗎?我若是凌夜來,一定要被你這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前任徒弟氣個半死,還好早把你踢出門牆,不然說不準還要反咬一口呢。她收了你這個徒弟,真是有眼無珠!”
“李潔潔,你說什麼!”趙昀眼中燃着怒焰,“砰”的一聲將酒罈重重砸到地上,霎時碎片四濺,烈酒橫流,奇香非常。
趙昀腳步雜亂,凶神惡煞般走到李潔潔面前,指着李潔潔精緻瓊鼻,罵道:“你說誰不知好歹?你以爲修爲比我高深,便可胡說八道,便可肆意捉弄我?我告訴你,我不怕!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好了!”
錢江神色尷尬至極,忙拉住趙昀,愧疚的對李潔潔道:“李姑娘,實在抱歉,我不知道三弟酒量這麼淺,不該讓他喝這麼酒的。他現在已醉了,說的都是醉話,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李潔潔似全不把趙昀的叫囂當一回事,連連冷笑:“豬腦子就是豬腦子,只會大喊大叫,卻白費了凌夜來一番苦心。你難道真以爲,就憑你這點劍術,能逃過凌夜來巔峰一劍?紫微身爲一派之主,眼力何等精明,怎會錯判錯罰?若真是錯罰,凌夜來豈會不加辯駁,甘心思過?還有臉對我發瘋,反了天了!”
一連串的反問,便如一條鞭子狠狠的擊在趙昀臉上。
但這鞭子非但不痛,反而比美酒佳餚還要香甜,只不過這香甜之中,更帶了一絲歉意,一絲自責,一絲苦澀。
他的身體發抖着,心臟劇烈跳動着,口中不住重複道:“我怎麼會這麼笨,我怎麼會這麼笨!”
李潔潔卻忽然嘆了口氣,美如秋水眼中閃爍着異彩:“你不是笨,只不過是太在意,太難捨,連基本的分析都忘記了。凌夜來得徒如此,應該無憾了。”
她剛剛纔說凌夜來有眼無珠,這時卻又說凌夜來可以無憾,簡直是顛三倒四,前後矛盾,但趙昀卻完全聽不到她說的話,只是重複着那一句:“我怎麼會這麼笨?”
錢江見趙昀臉上帶着奇異至極的笑容,又像哭,又像笑,嘴上還不停說着怪話,莫名其妙,關切問道:“三弟,你這是怎麼了?”
趙昀腦中只剩下那一道動人倩影,那一角綠色裙襬,那一聲“蠢材”嗔責,仰天大笑着:“我好歡喜,我好歡喜!”忽然一把奪過地上那壇錢江喝剩的美酒,不由分說就將酒倒入嘴中。
他這簡直就像是在喝水,而不是喝酒,頃刻間壇底空空,涓滴不剩。
“三弟,你不能再喝了!”錢江欲要勸阻之時,趙昀已將美酒飲盡,含笑倒地。
錢江自與趙昀重逢以來,三弟給他的印象一直是穩重嚴峻,外冷內熱,沒想到喝酒之後竟變的神神道道,完全像換成另一個人一樣。
錢江實在摸不着頭腦,只好問三弟的紅顏知己道:“李姑娘,三弟他這是?”
李潔潔冷冷道:“沒什麼,他醉了。你也睡吧,大半夜的還要不要讓我休息了。”
錢江一愣,暗道:“這李姑娘不知爲何,總是對我冷言冷語,莫非是有所誤會?怎麼今天三弟怪怪的,李姑娘也是怪怪的。算了,我還是睡覺得了。明日再問問三弟好了。”
夜半三更,荒郊寂寞,萬籟俱寂。破廟之中三人安睡,也無一絲聲息發出。
“呼!”
破佛像後一陣寒風倏然吹過,黑暗中便聽得窸窸窣窣聲音響起。
一道黑影悄然站起,躡手躡手而行。破孔中透出一寸微薄月光,赫然照見此人便是錢江。
錢江潛到趙昀熟睡身體前,沉默半晌,忽然嘆息了一聲,身體便俯了下去。
“你做什麼!”
乍然一道冷喝霹靂般響起,倒嚇了錢江一跳。他急忙轉過身,滿懷歉意道:“呀,李姑娘真不好意思,竟把你吵醒了。”
李潔潔冷笑道:“我現在醒來,只怕你現在失望的很吶。”
“李姑娘,你在說些什麼?”錢江完全摸不着頭腦,只好又傻乎乎的發問。
“還在裝蒜嗎?”李潔潔夜能視物,眼中發出一道寒光,如刀般鋒利,緊盯着錢江面部神色:“你故意讓醜傢伙喝酒,又故意提起凌夜來,難道不是想將醜傢伙灌醉?”
錢江的眉毛已擰了起來,問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將三弟灌醉又有何用?”
“你諸番作態,苦肉計用的不錯,但世上本沒有這麼湊巧的事。我們前腳剛到客棧,你就與十二星君後腳就到了附近。你終於灌醉了醜傢伙,暗中想要動手,卻忘了還有我在暗中守望。”
錢江忽然明白李潔潔的意思了,就算是他自己也沒料到世上會有這般巧事,萬里之外竟能兄弟重逢。他不怪李潔潔,但他也實在不能不辯解:“三弟對我情深義重,我怎會害他?我只是怕三弟醉後着涼,他又沒有真氣禦寒,就想起身給他披個衣服。”
李潔潔又是冷然一笑:“哼,凌雲觀之人,更能明白金龍令代表的意義。以你區區胎息修爲,想要出人頭地何其艱難,但若能取了醜傢伙性命,那飛黃騰達,必是指日可待吧。”
“你??????我??????”錢江想要說些什麼,卻發覺什麼都說不出來。李潔潔的懷疑合情合理,他已沒有辯解的必要。
他苦笑一聲,挺起胸膛,眼中卻是無怨無悔:“天涯一旦成知己,滄海他年見此心。李姑娘,請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