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大結局【下】
清晨的空氣總是最叫人舒心的,天氣略微有些寒,霧氣很重,朦朦朧朧的將山水都模糊成一副美麗的畫卷一般。
風有些大,寬闊的江面帶着溼潤的水氣,吹動人的髮絲。
江邊停着一艘帆船,船下守衛森嚴,玄風,香雪以及晴雨都安靜的立在岸邊上,幾個人都低着頭,看不清楚表情,只是這微涼的清晨,這種沉靜總有些詭異的沉重。
船上的廂房裡,慕容修雲將錦瑟的輩子整理了一次又一次,他穿着一套清淡的月白錦衣,臉上的神色柔和。
手指輕輕的劃過錦瑟消瘦的臉頰,不由得溫柔的笑了起來,眼睛微微眯着,從那深沉的眸光之中好不掩藏的露出無限的柔情來。
“一切都會好的,等着我……”喃喃的低語,哪怕她聽不見。
慕容修雲輕輕的閉眼,哪怕她醒來會不記得他,也不知道以後她到底會不會想起來,但是足夠了。
能給她新的生活,讓她遠離一切,足夠了。
“公子,清竺回來了。”玄風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慕容修雲輕輕的應了一聲,玄風又掠身下了船。
“過來。”淡淡的開口,有一絲不可抗拒的威嚴。
這時,一隻窩在角落的一團白色的毛茸茸的雪狼才雙眼閃光,利落快速的跑了過來。
慕容修雲伸出手,輕輕的揉了揉雪狼的腦袋,“以後你陪着她……”
說着,從身上解下來一個香囊,雪狼在看到香囊時雙眼放光,幾乎是腆着臉就要湊上來,被慕容修雲輕輕的撥開了它的腦袋。
“好好保護她。”慕容修雲像是在自言自語,然後將香囊輕輕的放進了錦瑟的懷裡,那雪狼已經如同一隻狼狗一般的大小,一下就竄上了錦瑟的牀。
在她的身上聞了又聞,彷彿確定了香囊在她的身上,才滿足的用腦袋蹭了蹭錦瑟昏睡中的臉,然後乖巧在她身邊睡下,捲縮成一團守在了一邊。
慕容修雲看着,不由得輕輕的笑了起來。
不自覺的又伸出手,替錦瑟整理了一下被角,輕輕的撫摸她的臉,情不自禁的俯身,在她的脣上親吻了一下。
“等我……”
輾轉在錦瑟的耳邊,慕容修雲一次次的重複這兩個字。
錦瑟不會那麼快醒來……他也不想她這個時候醒來。
起身,慕容修雲的目光留戀在錦瑟蒼白的臉上,最終戀戀不捨的一點點後退,到了門邊……緩慢的轉身離去。
關門時,他不由得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下了船,腳步還是十分的沉重,清竺早已經等在了岸邊。
所有人看着慕容修雲走來,將目光都停在了他的身上,他直接走向了清竺,淡淡的問道:“辦好了?”
清竺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什麼。
“你帶她走吧,記得……你的承諾。”慕容修雲淡淡的語氣,卻惆悵萬千,看着近在眼前的帆船,不由得緊緊的捏住了拳頭。
“我知道!”清竺捏了捏拳頭,“我答應過的事情,死也會做到!”
慕容修雲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笑了起來,眼睛卻沒有離開過帆船。
清竺的目光掃過慕容修雲,又落在晴雨玄風的身上,最後落在了香雪的身上……
香雪似乎感受到了,身體微微一顫,將頭低得更低了……
她想到清竺之前問她的話,他問她願不願意跟他一起走……她無法回答。
她與晴雨是雙胞姐妹,從出生就沒有分離過!
雖然她很想一起去照顧錦瑟,但是她的主子是慕容修雲,她沒有資格自己做主……慕容修雲要切斷他與錦瑟的一切聯繫。
所以不會讓任何人跟在錦瑟的身邊的……
她又怎麼能違背主子的意思?
香雪不敢看清竺,她想起自己一次次的跟蹤,一次次的被耍……好像自己在清竺的逗弄之中,變得開心了不少。
兩個人確實走過了許多路,經歷了許多的風雨……一直都是她和清竺陪在慕容修雲的身邊,而如今他要離開了……
她……
香雪的頭越發的低了,清竺的視線像是火一般的灼熱,只叫她心神不寧。
慕容修雲看了看兩個人,卻什麼都沒有說。
“那我走了!”清竺利落的轉身,終於將眼光從香雪的身上移開。
香雪咬着脣,低頭站在原地。
清竺轉身上船,卻突然邪惡的笑了起來!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猛然聽到香雪的尖叫……
人羣不免一陣騷亂,香雪又跳又叫,完全沒有了一點殺手的樣子,她身上爬着幾隻蜘蛛,正從她的手臂和後背一點點朝上爬着。
“啊啊啊啊!救命啊!”香雪驚叫着,又不敢去弄……
晴雨白了一眼,偷偷看慕容修雲,他還是看着帆船,沒有任何的反映,好像沒有什麼能打擾他一樣。
晴雨突然出手,銀針掠過香雪的衣衫,將那幾只雞蛋大的蜘蛛全部射落在地!
香雪幾乎嚇得哭了,憤恨的朝清竺看去!不了清竺身影一閃,下一瞬間她只覺得後腦一陣痛,眼前一黑,就栽倒在一個熟悉的懷抱裡,還帶着她已經熟悉了的藥香。
“你幹什麼!”晴雨瞪大了眼睛看着清竺。
“我覺得我需要一個丫頭伺候!”清竺笑着,眼睛半眯閃着光,看着晴雨笑道:“把你妹妹給我吧!”
“你!”晴雨一時語塞,看着清竺,又看看慕容修雲,半天憋出一句,“你怎麼硬搶!”
清竺轉眼看向慕容修雲,“跟你主子學的,這叫先下手爲強!”
說罷,沒等晴雨打來,抱着香雪一閃,已經穩穩落在了船上!
晴雨追了兩步,卻在船邊停下了腳步……眼裡隱隱有不捨,卻不敢上前。
船開了……
一點點的移動,從岸邊離開……一點點的遠離。
慕容修雲握緊了拳頭,站在原地,看着帆船在青山綠水中一點點的離去,霧很大,很快他就會看不到這船了……而他現在目光彷彿模糊了。
“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清竺突然開口,卻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誰!
晴雨焦急,卻不敢表露出來,慕容修雲還什麼都沒說呢!
“她真可憐。”慕容修雲的眼光卻是落在了香雪的身上,什麼都沒有說,看着清竺捏了捏香雪的臉,笑道:“這是幸運!”
是啊……幸運。
若是他和清竺一樣,在認識到自己心意的時候就出手留住的話……就不會是現在的樣子了吧?
慕容修雲什麼都沒有說,帆船很快就融進了大霧之中……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了。
“好好對她!不然我不放過你!”
一直沉靜冰冷的晴雨,卻突然對着遠處的大霧用盡了全力喊出了這一聲!
慕容修雲也看着遠方,神色悵然,又像是笑,又像是悲傷。
“放心吧,總還會有再見到的一天的。”
…………
……
北境天寶三七五年
北帝北棠冽駕崩。
三皇子立爲北榮王,遣往邊境封地,不奉詔不得入京。
六皇子奉遺照登基,幼帝十歲,着軒陽王爲輔政王,代爲掌管朝政,待幼帝及冠後奉還帝權。
…………
……
天寶三七九年
這是一個小鎮,坐落在南陵江南富庶之地的鄰旁,依山傍水山清水秀,百姓豐衣足食,小鎮人口一百三十多戶,家家戶戶其樂融融。
“二小姐,今天鋪子好忙啊,少夫人好像肚子又有動靜了,着人來把少爺請回去了呢!今天能不先去幼善堂了嗎?”
一個小丫頭快速的穿過藥鋪的後院,一邊說着,一邊將手中的藥材快速的放在了院子裡的簸箕裡。
院子不小,卻是種滿了竹子,這裡四季如春,每天都是陽光燦爛,竹子長得茂盛,終日一片翠綠,讓人心神安寧。
院子裡還放着許多的藥材正在陽光下曬着,藥香淡淡的瀰漫在空氣之中,隨着風輕輕的飄蕩。
小丫頭放好了藥材,急忙又跑了幾步,朝另一個簸箕跑去。
一邊的走廊上突然竄來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身影利落矯捷,卻是突然竄在小丫頭的身後,丫頭後退時一下絆倒,手中的藥材撒了大半,差點跌倒在地。
“大白,你又來搗亂,小姐你快來啊!大白又欺負我!”小丫頭驚叫着,不由得看向一邊涼亭裡坐着的清瘦的身影。
“大白……”聲音輕輕淺淺的,像是風一般的吹過,“大白,快過來!”
那清瘦的身影穿着肅靜的藕色紗裙,秀髮很長,編了大辮子垂在胸前,她幽幽的站起身來,摸索着伸出了手,大白巨大的身軀快速一掠,就到了她的身邊,乖巧的大腦袋在她的掌心蹭了蹭。
女子不由得捏了捏它那肥大的耳朵,“讓你調皮……”
“二小姐……”小丫頭委屈的癟嘴,哪裡又捨得責怪總是溫柔和氣的二小姐呢。
還是蹲下身收拾撒了一地的藥材,那隻大白狼她一開始來時,很害怕的,根本不敢接近……
好歹在這裡快兩年了,好不容易接受柔弱的二小姐身邊有一隻大白狼,可是這白狼好像看準了她害怕,總是來欺負她!
可是大白狼像是二小姐的眼睛一樣……二小姐的眼睛很漂亮,可是卻看不到,在這個鎮子上,不論誰提同濟藥鋪的二小姐錦瑟……都要嘆息一聲天妒紅顏。
大白狼就總在錦瑟的身邊,形影不離,不論去哪……它就是錦瑟的眼睛,帶着她小心翼翼的繞過所有的危險和障礙,而且若是陌生人想接近錦瑟的,大白狼一定是第一時間就撲過去。
這大白狼,若不是長得這樣的高大,簡直如同一匹小馬駒一般!而且一雙眼睛是美麗的冰藍色,獠牙鋒利。
平日裡傻乎乎的,像是小狗……但是兇狠起來,卻叫人遍體生寒。
小丫頭不由得又想起上次闖進來的小偷……因爲誤打誤撞到了錦瑟的院子裡,竟是生生被咬破了喉嚨
,血都噴了出來,噴了大白一身,那時候的情景想起來,還叫人膽戰心驚。
想了一會兒,小丫頭撿好了草藥,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坐在亭子裡的錦瑟,還有躺在她身邊的大白,不由得又道:“二小姐,要不您回去休息吧!琳琅待會忙完了,會把藥材送去的。”
“不用了。”錦瑟的聲音總是這樣如同流水一般的輕柔,又如同春風一般的和煦溫暖,“你去忙吧,待會兒我自己去就是!”
“啊……可是……少爺……”琳琅不由得垮了臉,一副爲難的樣子。
“沒事的,有大白在呢!”錦瑟笑了笑,一旁的大白忙討好的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腿……
“那好吧,您要小心啊!”琳琅忙得不可開交,不一會兒前堂又來叫……她急忙跑開了。
錦瑟靜靜的喝完了手邊的茶,才起身,摸了摸大白的腦袋,將一旁放着的藥籃子拎了起來,笑道:“走吧,我們去幼善堂。”
大白起身,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從身前銜起一根繩子,送到了錦瑟的手裡,繩子是栓在大白的脖子上的,錦瑟拉着,大白就慢悠悠的朝前走去,配合着錦瑟的步子,帶着她一路出了院門。
“二小姐,又去幼善堂啊!”
“小心些啊!二小姐,大白今天還是那麼威武啊……”
…………
……
走在大街,所有的人都會和氣的跟錦瑟問好,錦瑟微笑着點頭一一回應着,大家都會把路讓出來,讓大白牽着錦瑟沒有阻礙的走過。
大白會街上的鄰居都很熟悉,不會發脾氣。鄰居都很和善,因爲同濟堂的大夫是鎮上最好的大夫,給窮人看病都不收錢,而且每個月都會給鎮上的幼善堂送藥,這裡的人都對同濟堂的人分外的好。
走到布告欄的時候,錦瑟明顯的聽到人聲鼎沸,若不是大消息……這鎮子上可是少有這麼熱鬧的啊!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大白的到來早已經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大家主動的讓出路來,早已經有熱心人士在一旁道:“北境幼帝及冠,要正式登基了……輔政王歸還帝權,普天同慶,給減免了三年賦稅呢!”
“哦。”錦瑟淡淡的應了一聲,“輔政王……”
心裡不知道爲什麼,好像覺得很溫暖,很熟悉……
“是啊,聽說輔政王執政四年,做了不少利民的大好事呢,連南陵如今都比不上北境咯!”
“別長他人志氣,咱們南陵也很好啊!難道皇上對我們不好嗎?”
“那當然好了,只是……皇上至今……還沒有子嗣呢……”
“別瞎說……”
…………
人羣談論着,錦瑟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牽着大白離去。
瘦小的身子依舊單薄,陽光灑在錦瑟晶瑩的肌膚上,讓她白皙的肌膚多了幾分紅潤,笑起來時格外的美麗。
街道上還是熱鬧着,不時有人給錦瑟打招呼,小孩子們笑鬧着圍着大白,卻也不敢接近……
錦瑟慢慢的走着……身影在人羣裡漸行漸遠。
“皇叔……我們不上去嗎?”有些焦急的聲音,在街角一家茶鋪裡發出,一個穿着華貴的少年,眉目如畫,精緻得如同畫上走下來的人兒一般。
少年滿目焦急的看着遠處的人羣,不由得拉住了身邊高大男人的衣袖,“母后都快走遠了……”
語氣裡,竟是帶了幾分哽咽。
“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麼了?”男子的聲音沉穩低啞,卻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聲音淡淡的,卻叫人不能反抗。
少年咬了咬脣,悲傷的低下頭,“我知道了,母后不記得我了……我答應皇叔,只遠遠的看一眼。”
“昊天,你長大了……回去就該登基了,我圓你這個心願,是不想你總是牽掛着,如今你看到了……她生活得很好,你該放心了。”
男子的聲音不由得多了幾分滄桑,像是在對少年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昊天沒有說話,倒是男子又開口道:“你是想帶她回去,讓她一輩子在深宮中生活,還是想她像現在一樣,快快樂樂無憂無慮?”
昊天低頭,確實……皇宮裡他從來沒有見過母后露出這樣的笑容來,如今……看着她開朗美麗的笑容,看着她親和的雙眼,還有她身上從沒有見到過的活力……
“皇叔,我明白了。”
昊天低喃着,卻是深深的嘆了一聲,“那我以後……還能來看她嗎?我就遠遠的看着……像今天一樣。”
“走吧!該回去了!”男子沒有回答,先行轉身離去了。
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昊天愣了愣,忙追了上去。
“你已經是大人了,以後還會是一國之君……你可以自己決定自己要做的事情。”
男子的聲音幽幽的,彷彿根本不存在一般。昊天跟在他的身邊,和他走向了另一個方向,哪怕他身影高大強壯,卻還是很快的淹沒在了人羣之中。
…………
……
“你又一個人跑出去!藥喝了沒?”
錦瑟剛回來,就聽到了這熟悉的嘮叨,不由得放開了大白,伸出手去,就被來人扶住了,她忙笑道:“清竺表哥,你別擔心,藥我喝過了,也在落日前回來了,我知道,待會兒要扎針……扎完針纔可以吃飯,吃完飯要喝藥,喝完藥纔可以睡覺,我都記得的!”
“嘴越來越厲害了!”清竺無奈的笑了笑,攙扶着錦瑟坐到了正堂上,開始爲她扎針。
手上,腦袋上傳來熟悉的輕微的疼痛,是銀針的作用,錦瑟微微的皺眉,“這病什麼時候好啊?”
“你認真聽話,好好喝藥,很快就好了!”清竺一邊動手,一邊回答,專心致志。
“我香雪嫂子呢?”錦瑟不由得笑嘻嘻的轉移了話題,“今天聽說不舒服?我那小侄子沒事吧?”
“她在休息呢,我把她送去別院了,省得她老是惹事,再過三個月……應該就臨盆了,可她還想找人比劃兩招呢。”
清竺提起來,不由得頭痛……當初怎麼沒看出來,香雪的性子竟是這麼的……活潑好動?
“有表哥在,不會有問題的。”錦瑟笑着,又和清竺說了一會兒話,就有些累了。
清竺送她回了房間,交代她待會兒別忘了吃飯,便離開了。
錦瑟靠在牀上,不由得從袖子裡抽出了一張紙來……
那紙緩緩的展開,上面的字龍飛鳳舞……儼然是今天貼出來的公告!
“輔政王?”錦瑟認真的撫摸着紙面,墨汁的香氣隱隱繞在鼻尖,她摸不到字跡,可是知道上面寫了什麼,她到了窗邊,迎着亮光,將紙張湊近眼前……
幾乎都要貼着眼珠了,認真仔細瞪大了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看,模糊的痕跡在眼睛裡隱約可見。
看到最後,她眼淚都痛了,感覺要流淚了,她忙眨了眨眼睛,放下了手中紙張,不由得喃喃的道:“輔政王……北棠風……”
不知道爲什麼,心裡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錦瑟嘆息了一聲,敲了敲腦袋,卻什麼什麼也想不起來……
無奈,把紙張折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的摸索着,放在了一個精緻的錦盒裡,小心的藏在了櫃子裡。
…………
……
北境幼帝登基,輔政王卸下了身上的重擔,成爲一個閒散的王爺,但是北境上下誰都明白這輔政王對於新帝的重要性。
軒陽王的王府重新修葺了一番,有一個院子卻是一草一木都重未動過。
昊天便裝進了這院子的書房時,還沒來得及問好,他身後跟着的小尾巴就已經先一步竄了進去。
“父王,父王……你看……”
小小的身子,肉乎乎的一團,穿着錦衣,抱着懷裡一個大盒子,聲音稚嫩卻像銀鈴一般的動聽,獻寶似的先湊了上去。
“安寧公主……”書桌便的凌宓行禮問號,然後看了一眼北棠風,安靜的退下。
安寧手腳並用,直接爬上了北棠風的腿,窩在了他的懷裡,北棠風放下了手中的筆,將安寧小小的身子摟了摟,隨後進來的昊天揮了揮手示意不用行禮,就站在一邊看着。
安寧笑嘻嘻的將盒子打開,彎曲的眉眼竟有七八分像北棠風,“你看,父王,你看……”
北棠風低頭,看到盒子裡放着一顆夜明珠,雞蛋般的大小,表面流光溢彩,珍貴非常,安寧驕傲的擡着小腦袋,“可漂亮了,皇兄……送我的!皇兄送,只有安寧有!”
北棠風不由得笑了起來,“嗯,很漂亮。”
安寧扭了扭身子,將盒子捧到北棠風的眼前,“父王喜歡,送給父王。”
“你留着吧!”北棠風笑着回答了一句,安寧笑得更歡了。
“父王和你皇兄有事商量,你出去找凌宓玩好不好?”北棠風說着,凌宓已經站在了門口。
安寧看了看北棠風,又看了看昊天,才乖巧的從北棠風身上爬下,衝着凌宓跑去了,“凌宓抱抱……舉高高。”
凌宓冰冷的臉上不由得也扯出笑容來,抱起了安寧,還不忘關上了書房的門……
“皇叔……”昊天首先開口,就是嘆了一聲,從手裡摸出黃色的絹書來,遞給了北棠風,“南帝……駕崩了。”
北棠風一愣,像是沒有反映過來。
隔了一會兒,北棠風纔打開了絹書,這是南陵遞來的降書……
南帝慕容修雲於月前駕崩,因膝下無子,願受降於北境,以免南陵百姓戰亂之苦……
“他終於還是這樣做了……”
北棠風不由得想起了之前他們的約定。
“難道他真的……”昊天覺得有些不可相信,好好的南帝,怎麼會突然就……
“你只管接受就是,不會有問題的。”北棠風揮了揮手,卻是笑了起來,“他只是去做他應該做的事情去了。”
昊天不懂,卻沒有再問……
北棠風站起身來,他書房的牆上,有一副地圖,這世界九個國家的地圖都全繪製然後刺繡在了上面……
整個地圖上,有一跳紅色的線,將九個國
家都串連了起來,像是路線圖。
昊天沒有問,因爲他知道這是北棠風的禁忌……和那個女人有關。
北棠風默默的看着地圖,笑了起來,“我也該去做我該做的事情了……北境交給你,我很放心……”
說着,北棠風輕輕的撫摸地圖上紅色的線路。
他不會忘記,他答應過她,要走遍各個國家,看遍世間風景……每一個日出,每一個日落……
她如今就在他的心裡,他會帶她一起去的。
答應她的事情,絕對不會食言。
…………
……
南帝駕崩,南陵按照南帝慕容修雲的指示歸屬於北境。
兵不血刃,這北境剛登基的幼主就完成了南北統一的鴻源,一時間各朝稱讚,處處恭維。
北境成爲了這世上九個國家中最強大的國家,國富民強,兵強馬壯,土地遼闊。
錦瑟一如往常,在衆人的問好聲中牽着大白拎着藥籃子從街上走過,布告欄邊又是很熱鬧。
上個月才說北境新帝登基,又怎麼了?
錦瑟湊了過去,還沒走近,就聽到議論紛紛……
“南帝駕崩了……南帝駕崩了啊……”
心裡一痛,錦瑟整個人愣在原地……
南帝,慕容修雲。
猛然心裡一晃,像是無數的夢境突然涌入,像是每天她都做着同樣的夢,夢裡有一個人……
然而每次夢醒,她似乎又忘記了。
可是今天……突然全部想起來了一般。
慕容修雲,慕容修雲……
心裡腦裡,竟全是這個名字!
“你們說什麼?”錦瑟的聲音竟是從沒有過的冰冷,衆人都嚇了一跳,看到錦瑟蒼白的臉一步步僵硬的走近,不由得退開。
不知道是誰好心的說了一句,“南帝月前駕崩了,我們這偏僻現在才得了消息……南陵降了北境……如今再沒有南陵了……”
“南帝一生無子,本來還想……日後這皇位之爭指不定要混亂成什麼樣,沒想到,南帝卻在遺留之際,下了這樣的遺照……”
“如今倒是兵不血刃,百姓也不用受苦……不打仗,是好事……”
“可是南帝……才三十有三啊……怎麼就……”
“唉……”
…………
……
一聲聲的嘆息,重重的捶打在錦瑟的心上。
錦瑟像是聽不到一般,只是貼近了布告欄,湊得很近很近,整個人都貼了上去,一個字一個字瞪大了眼睛,努力的分辨着……
可是當她跌坐在地上時,她才發現,是真的……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慕容修雲……怎麼可能……”
錦瑟喃喃自語,怎麼可能呢?
他怎麼會……
“二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快去,快去同濟堂叫清竺大夫!”
“快去啊!”
“二小姐,你沒事吧?”
…………
……
衆人見得錦瑟不對,紛紛表示擔心,有人飛快的跑去了同濟堂報信,這二小姐身子贏弱是衆所周知的,而且又是個藥罐子。
不是清竺大夫醫術高明,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
本來好好一個姑娘,生得又貌美,性子又溫和……很是惹人喜歡的。
可是偏偏是個瞎子,身子又不好……難怪二十九了都沒有嫁出去……清竺大夫一家都是和善人,這二小姐也一輩子有人照顧着,也算是福氣了。
衆人紛紛嘆息着,錦瑟卻突然爬了起來。
緩慢的爬了起來,別人要來扶她,她都拒絕了,掙扎了開來……
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大白也有些煩躁不安,向伸出手來的人齜牙,隱隱的低吼着,將人都嚇退了。
錦瑟牽起了大白,目光呆滯,竟是一步步搖搖晃晃的就走了,留下衆人目瞪口呆。
錦瑟不知道走到哪,只覺得自己爬了很久的山……
大白一直帶着她往前,沒有去幼善堂,沒有回家。
只是帶着她朝前,她感覺到自己出了鎮子,上了山……腳下很痛,沒有了什麼力氣,但是她卻還是呆滯的一步步的走着。
“一個充滿陽光的小院子,種滿了竹子……晚上可以坐在竹園裡看滿天繁星,白天,你可以去鎮子上走走,回來時,家裡有人點着燈,做好了晚飯等着你……”
腦海裡迴盪着這些話,像是那個人在耳邊輕聲低語……
她一直以爲,不過是夢境,都是虛幻的。
世界上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
可是她錯了。
當她意識到這個人真的存在時,他卻真的消失了?
爲什麼?
爲什麼?
錦瑟突然跌倒在地上,她竟是再沒有力氣爬起來了。
大白嗚咽着,湊在她的身邊,輕輕的舔了舔她的臉…… щшш★ тт kǎn★ ¢ 〇
“沒事的,大白,我沒事的!”錦瑟費勁了力氣才爬了起來,臉上扯出了笑容,明明四周一個人都沒有,明明她心裡空落落的,痛得無法呼吸,爲什麼……她還要笑呢?
清竺表哥,香雪嫂子,充滿陽光的院子……和善的鄰居,還有關愛自己的家人,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人對她說的。
他……完成了她的心願,但是他又在哪裡呢?
錦瑟不知道走到了哪,像是山裡一個亭子,她木訥的坐下,涼亭風很大,吹得錦瑟一陣陣的冰冷。
大白乖巧的伏在她的腳邊,嗚咽着不時舔舔錦瑟的手。
不知道坐了多久,錦瑟就呆呆的坐着,腦海裡這些年來的夢境,本來都記不住的,可此刻卻記得那樣的清晰,一幕幕像是全浮現了出來。
眼前的光暗了下來,錦瑟知道天黑了……
她知道清竺他們一定在焦急的找她……她該扎針了,該吃藥了……可是她不想動。
好累……好疲倦。
想是做夢了一般,夢裡不再冷,有熟悉的懷抱,輕輕的將她抱了起來,在她的耳邊低喃着,“讓你久等了……傻丫頭。”
傻丫頭,傻丫頭。
多熟悉又陌生的稱呼……夢裡,她好像哭了,但是她知道自己早已經不會流淚了……
她緊緊的抓着夢裡那模糊的身影,好像他真的在她的身邊一般,他的懷抱,他的溫度……都好像真的一樣。
可是爲什麼,他不聲不響的就離開了呢?
他將她丟在這裡……爲什麼他卻離開了呢?
錦瑟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夢境又全數回來了,整整半個人生啊……從她去在那年的雨幕中牽起了他的手,到他低喃着,叫她等他。
好像都是夢,又好像都是真實存在的記憶。
錦瑟覺得臉上溼漉漉的,不由得一怔,眼睛睜開,竟是看到隱約的光線,然後她就醒了。
夢境散開……四周一片寂靜,只有大白舔溼了她的臉。
她還以爲她流淚了呢……原來都是大白的口水啊……
錦瑟不由得笑了起來,卻是咬着脣,比哭還難受……她身手想擦掉自己臉上的口水,只是一擡手,身上披着的東西就滑落了。
錦瑟一把抓住,那是一件毛茸茸的大氅,在這四季如春的小鎮,是沒有冬天的,一般的披風足夠應付冷天,根本沒有大氅這種奢侈的東西。
手裡的觸感很真實,毛茸茸的大氅,上面還有她的體溫,蓋在她的身上,讓她在這涼亭裡睡了一夜……
難怪夢裡這樣的溫暖。
錦瑟將大氅湊到鼻尖聞了聞,除了她身上的味道,像還有別的……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錦瑟慌忙的起身衝出了亭子,四處轉身,可是什麼也看不到,她只能叫道:“是誰?快出來!”
大白也跟着一下竄了起來,在錦瑟身邊團團轉着。
錦瑟叫了半天,沒有人應,林子裡安靜極了,大白嗚咽着在她身邊打轉,叼着繩子來蹭她的手,它害怕她摔了。
“怎麼會有人呢?”錦瑟苦笑了一笑,摸了摸大白的腦袋,將繩子拿在了手中。
若是有人在夜裡靠近,大白怎麼會讓那個人近身呢?
錦瑟低垂了眉眼,不由得輕聲道:“走吧,回家。”
大白乖乖的前面帶路,錦瑟在後面跟着……
手裡還抱着那大氅,明明是真的,他就在這裡!
錦瑟咬了咬脣,腳下突然一絆,整個人都摔了出去……
緊緊的閉着眼睛,錦瑟咬着牙連尖叫都沒有……她等着自己摔在冰冷的地上,然後摔一身的傷……
可是沒有,有力的雙臂穩穩的接住了她瘦小的身子,然後她落如了溫暖的懷抱之中。
大白哼唧着,想撲過來,卻被那淡漠的眸子一掃,渾身冰冷,拉攏着耳朵,委屈的嗚咽了一聲,坐在了原地。
錦瑟一愣,這懷抱是真的,她感受到了那體溫,還有心跳!
沒有睜開眼,只是伸出手緊緊的抓住了那人的衣襟,“我……我抓住你了!”
“我回來了……讓你久等了。”熟悉的聲音,淡淡的從容,還有一絲寵溺的笑容。
“你……”錦瑟顫抖着,卻是覺得心裡無限的歡欣,好像自從她醒來後,人生一片空白……她的心從來沒有這樣的波動過,從來沒有這樣的喜悅過。
“你……慕容修雲……”她試探着喊他,像是不確定,手卻怎麼也不願意放開,小小的身子縮在他的懷裡,興奮得顫抖。
“嗯,是我。”
輕輕的回答,卻是叫錦瑟覺得一直懸着的心突然落地了。
和夢裡一樣的聲音,和夢裡一樣的懷抱……還有夢裡一樣的氣息。
她等的人,終於回來了。
一直以來,她都在等……雖然空白的她不知道她在等什麼,但是她夢中總有這個聲音在一直提醒着她。
‘不要忘記我,等着我……’
‘等着我……’
她終於,等到了。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