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山中有枝木菊花

宋白無由的打了個寒戰,他最怕的,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笑容,總感覺看着渾身不舒服,他很牽強的回了一個笑,臉部僵硬。

夫子恰好進來了,墨瞿便將頭轉了回去。

上課的內容,無非就是講一些四書五經,古代先賢著作,宋白不感興趣,聽着很是無聊,他用手撐着下巴,百無聊賴。

墨瞿一直都是許夫子的愛徒,每問三個問題,便會抽一個來問墨瞿,墨瞿對答如流,許夫子好不滿意,一直捋着自己的山羊小鬍子,將頭點的就差轉一個圈了。

他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叫墨瞿起來講解那麼一兩個問題,墨瞿在學堂上可謂是十分的耀眼,優秀。不僅人長的俊俏,家世富裕,爲人謙遜有禮,知識淵博,還深得夫子喜愛,雖說是個商戶,但並不足以讓人詬病,因爲墨家在城中還是有些勢力的,宋白知道的,便是墨老爺與城守大人關係甚好。除開家世這一外在因素,墨瞿在大家眼中彷彿就是個十全十美的存在啊!完全無可挑剔。

不過宋白覺得好笑,世上哪裡有什麼十全十美的人,他這個做哥哥的,雖說是個冒牌哥哥,但對於墨瞿的性子可是瞭解的很,若上面是衆人對他的印象,那麼宋白對他的印象便是冷漠,其他的就不說了,最重要的是,可能可能裝了,明裡一套暗裡一套他可是見多了。

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城府便如此之深,的確是墨老爺培養出來可以傳承墨家的好兒子。他無論做什麼,都是有些防着墨瞿的,因爲宋白也不知道,這個笑面虎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他最想做的便是,不要去招惹他,那他便會順暢很多,畢竟墨樺和墨瞿在同一個屋檐下呆了十六年,相安無事,他現在畢竟還是個少年,爪牙還沒有露出來,若是墨瞿狠利起來,他怕是招架不住。

只是最近墨瞿頻頻示好,讓宋白心裡瘮得慌,他便想的是,你離我遠點,你離我遠點,我不招惹你,你也別來惹我。

成進作爲宋白的書童,一放課便在外面等着他了,他替宋白接過書袋,叫人去將他們的馬車牽過來。

那些學子三三兩兩的結伴而行,宋白與大家關係一般,沒有特別親近的人,自然是沒有人與他結伴,頂多見了面,客客氣氣的打個招呼,而墨瞿那邊就不一樣了,墨三公子的魅力不是吹的,走到哪裡,都有幾個人圍着他。

其實在這書院中讀書的學生,大多家庭一般,是坐不起馬車的,像墨瞿墨樺和王長泰這些有馬車與書童的,都是大戶家的少爺們,其餘的人都是從家中步行來讀書,或是住在書院的學社裡。

那些圍在墨瞿身邊的學子們,對他自有崇拜,還有巴結之意,這樣溫潤和善的公子哥,他們自當要好好結交一番,可宋白就納悶了,爲何沒人來巴結他,亦或是來親近他,難道都知道了他在墨家並不受寵,只是墨老爺的一個便宜兒子?

大抵是這些讀書人還是有些清高的,不巴結墨樺,那便是因爲別人看不上他,墨樺除了臉和家世便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了,在那些人眼中,就是一個沾滿銅臭味的俗人,不值得巴結,而墨瞿雖然一身銅臭味,卻被身上的朗朗清風掩蓋,這便變得高潔了起來,這人不僅有錢,還有學識,受夫子讚賞,簡直就是交結的第一人選好不好,他墨樺哪裡涼快哪裡呆着去。

嘖嘖,真現實,宋白一邊在書院門口等着成進,一邊看着衆星捧月的墨瞿,不禁大發慨嘆,嘴上說着不公平不公平,可仔細瞧他的眼底,卻帶着濃濃的戲謔之情。

成進將馬車牽了過來,宋白正準備上車,身後就傳來了墨瞿的聲音:“兄長,等等。”

他語氣不緩不急,就像是與宋白很熟識一樣,雖說他們真的很熟識,那也只侷限於表面,對於墨瞿,宋白心裡便是那句,哪裡涼快,哪裡呆着去,他不是很想理他,但現在卻又不能和他撕破臉皮,真是讓宋白裡外難做人。

他違揹着自己的心意,轉過身去,應了一聲:“三弟?”

此時的墨瞿站在他面前,剛纔還圍着他身邊的學子都散開了,王長泰還站在他旁邊,也笑眯眯的跟宋白打招呼。

墨瞿說:“兄長可否要回去?”

宋白點頭:“當然,這不是就要上車了。”他想着,這人不會是又要蹭他一路。

果不其然,今天的墨瞿臉皮異常的厚,他面不改色的說道:“我的車讓阿赫先駕回去了,只有再與兄長擠一擠了。”

聽他這麼一說,宋白真是想朝天上拋一個無敵大白眼了,他自己將自己的書童給趕了回去,來蹭別人的車,這讓他怎麼說……

宋白在心中呵了幾聲,又呵了幾聲。

“那三弟,便上來吧。”他丟下一句話,便自己踩着矮凳上去。

王長泰見狀,也想湊個熱鬧,鬧着想往上擠,差點被墨瞿一腳給踹了下去,他面色不善:“三個人擠一起,不會被憋死啊!我們又不住一起,你快些去你的車上去。”

王長泰撇嘴,只好自己回到自己車上去了。

宋白又與墨瞿沒話說,兩人坐一起,莫名的有點尷尬,他們本就關係一般,墨瞿突發奇想的想往上湊,不就是來冷場的嗎?雖說現在墨瞿努力的想在宋白麪前維持自己在這書院中的那種風度,他用着與那些學子的處事技巧來迎合宋白,莫名的讓宋白對這個弟弟更是反感,他是什麼樣子,墨家的人還不清楚嗎?

宋白不想搭理他,墨瞿熱臉往冷屁股上貼多了,心中難免憋悶,最後也不與宋白說話了,靠在車廂上,眉頭緊皺,往日的陰冷樣子便出來了,宋白知道,他是生氣了,可不知爲何,他心中居然難得的愉悅了起來。

墨瞿下車的時候,都沒有給宋白個好臉色,成進就納悶了,這三公子明明樂呵呵的上來,卻一臉陰雲的下去,這兩人到底怎麼了?

“公子,爲何三公子如此不快?”

宋白整理着自己被壓皺的衣服,道:“大概是嫌棄裡面太擠了吧。”

成進撓撓後腦勺:“不是三公子自己要上去的嗎?”

“你把馬牽到後面去。”

“好。”成進點頭,笑嘻嘻的拉過馬繩。

第二日,餘氏親自將宋白送到了門口,墨瞿剛好上了自己的車,顯然,他昨天的氣還沒有消,見着宋白後一臉的陰鬱,沒了昨日那般和善,他將簾子拉上之前,狠狠的瞪了宋白一眼,宋白瞧着,不禁想笑,到底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幼稚了些。

宋白心中沒有太大的感覺,畢竟是他將小朋友惹生氣了,可餘氏看見了,火氣卻蹭的一下就上來了,往日縱使三房與二房再不和,明面上還是將表面功夫做的好,一派和和氣氣,兩房之爭,也只是她們兩個婦人的爭鬥,墨瞿與墨樺從未紅過臉,雖是都瞧不上對方,卻都隱忍着,在心中憋着,今日那個小畜生當着那麼多下人的面,瞪宋白的那一眼,是和意思!他這個做弟弟的還有沒有點對兄長的樣子?真以爲自己在墨家站穩了腳跟,開始耀武揚威起來了?

餘氏一甩袖子,宋白當即知道她想做什麼了······如此熟悉的動作,怕是要將車上的墨瞿給扯下來吧!宋白皺眉,扯住了餘氏的袖子。

餘氏看着他:“你拉我作甚!”

宋白搖搖頭:“娘······”

餘氏一撒手,面色不善,她的性格是太火爆了些。

宋白給餘氏旁邊的嬤嬤遞了個眼色,那個嬤嬤心領神會,扶住餘氏的胳膊:“小姐,早上霧氣大,溼氣重,在外面站久了也不好,把少爺送到這裡就行了,您還是快些回去吧。”

這個嬤嬤姓李,是餘氏的奶嬤嬤,一直伴着餘氏,叫慣了她小姐。

餘氏也沒那麼生氣了,嗯了一聲,交代了宋白幾句,便回去了。

墨瞿的車已經駛出去好長一截路了,宋白才坐上去。

馬車一路搖晃,讓他昏昏欲睡,到了書院的時候,他差點睡了過去,宋白用衣角擦了擦自己嘴角上的口水,唉了一聲,都怪這車中鋪的太舒服了,下次他一定讓成進將這軟墊給扯幾個走,可又想到這天氣快要入冬了,還是打消了自己的念頭,他寧願渾渾噩噩的過來,也不願意凍得瑟瑟發抖。

下車的時候因爲□□於這舒適的環境,腿一軟,差點栽了個跟頭。

成進立馬扶住他:“公子可是不舒服?”

宋白搖搖頭:“剛纔在車子上面,睡迷糊了。”

“噢,”成進點點頭,“那公子你走路小心些,我先去把馬車給牽過去。”

宋白點頭,他睡得有點昏沉剛纔,人在那種半睡半醒的時候,最容易頭暈,就像是夏日午睡後醒來那般,頭腦不是很舒服。

他站在書院門口,那樓梯蜿蜒而上,平常他都沒覺得有多長,今日望過去,就像是要望不見底一樣,宋白任命的嘆口氣,走吧走吧,走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