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樺心中有那麼一剎那的驚異,盛沅當真是沒有一絲緊張之感,他自己是全身肌肉緊繃,手心淌着冷汗,而盛沅卻是渾身放鬆如平常那般,甚至在這種關頭,還很有閒心的掐了一下他的手心,跟玩弄似的。
他腦中忽然間閃過一個有些荒謬的念頭,盛沅說的可能是真的,他雖是自大狂妄,那是他有資本,有實力狂妄,盛沅絕對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他不會在這種時候,和他開玩笑。
僅僅是這麼一想,墨樺有些可笑,又有些無奈的發現,他繃在心中的那根弦,鬆了些許,在不知不覺中,他對盛沅的信任居然如此強大了,也難怪他這樣,這樣一個強大的靠山,不靠都不行啊。
墨樺的嘴角扯出一個笑容,對上了盛沅的眼睛。
盛沅順勢扣住了他的手心,道:“你和我在一起一日,我定不會讓人傷你一絲一毫。”
話雖漂亮,但現在的確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前有餓狼,說的再好聽又怎樣。
盛沅擡手揉揉他的發頂,看向了那幾頭狼。
他便是帶着那種蔑視世間萬千事物的神情,目光如刀片般狠狠的刺向了那爲首的頭狼。
卻未料正是這樣簡單的一個目光,居然讓墨樺從那狼的眼中看到了懼意。
他狠狠的揉了揉眼睛,莫不是他看錯了?
但他看的真真的,在一狼一人對視的一瞬間,那狼,瑟縮了下,那樣兇殘駭人的一頭狼,都害怕盛沅······
都說一物降一物,你若要降他,定要比他更勝,僅是一個眼神,便如此,難道盛沅比這惡狼都要狠劣······無由的,墨樺的背後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禁想,他身邊,坐的是一個,連惡狼都怕的人,這人待他溫柔不已,卻是讓人說不準何時,會在他的面前亮出爪牙。
成進驚訝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道:“公子,你看。”
成進的一雙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剛纔還虎視眈眈,隨時都會撲上來的惡狼,此時竟有了後退的勢頭。
卻見那開始還威風凜凜的頭狼,嘴中發出瞭如敗家犬一般低低嗚咽聲,那聲音從喉頭髮出,如服軟一般,它的耳朵低垂,哪裡還有剛纔的氣勢,一雙狼眼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兩匹狼,隨後在原處轉了幾個圈,帶着餘下的狼匹,跳入了路邊的樹林,消失在了官道上。
墨樺還未從剛纔的驚異中回過神,他的背後還浸着冷汗,他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可以用一個眼神,嚇退三頭野狼,盛沅,到底是什麼人······
他的衣襬被撩起,一雙乾燥的手探了進去。
墨樺下意識地從背後攔住那雙手,按在上面,一臉疑惑地看着盛沅。
聲音居然帶了點嘶啞:“怎麼了?”
盛沅眼中帶笑,道:“看看你後面地衣襟是否溼掉了。”
話畢,墨樺的臉一紅,他忙將那手拿下。
盛沅抵着他的耳朵,帶着點柔情的問道:“剛纔,嚇到了?”
他將人攬在懷中,一下一下的撫着他的後背,安撫着:“你看,衣服都溼了一大片。”
墨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悶悶道:“你別說了。”
盛沅低笑道:“好,我不說了。”
盛沅吩咐道:“成進,走了。”
成進也顯然沒有反應過來,他背對着二人,並不知道那狼的退去,只是因爲盛沅的一個眼神,他腦中一片霧水,迷糊的很,有些結巴的道:“哦,好、好。”
他拉了拉繩子,馬兒顯然被嚇到了,沒有動,他只好下去添了一把草料,又順了順鬃毛,安撫了好一陣,才啓的程。
墨樺心中此刻是十分的複雜,馬車緩緩地行進,透過抖動,經風吹起的車窗簾子,他依稀看見,那樹林的後面,有一雙幽綠的眼睛看向他們這處,待他看過去的時候,那裡的草發出了“嘩啦啦”那樣小聲的聲音,再後來,那裡黑黝黝的一片,哪裡還看得到什麼幽綠的光。
墨樺嚥了咽口中的唾沫,輕輕的問道:“盛沅······”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話未問完,便被打斷了,盛沅道:“你別問了,以後······會告訴你的。”
又是這般含糊不清的回答,盛沅像是越來越神秘了,他想挑開那層幕布,但是,盛沅卻不願,死死的捂住,不讓他看,就像是,他看不得一樣······
他疑惑的小聲說着,就像是自問自答一般:“你會告訴我嗎?”
頭上的人低聲道:“會的,我會告訴你的,時間到了,我自會告訴你的,只是到時候,你不要怕我。”
怕?是怎樣的他纔會讓自己害怕······
他答不上來,他怕自己到時候,真的會怕他,於是他撲在盛沅的懷中,貪婪的吸了口他的氣息,現在就挺好的,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但比惡狼還可怕的盛沅,他真的會怕。
中間只出了這一個小插曲,而後,他們便一路無阻的來到了姑蘇。
他生的地方,不缺河水,但此時他來到了這裡,才驚覺那句“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他曾聽聞夫子講過這裡的水,這裡的人家,說的再美,也未有親眼見過的震撼。
碧水擡羅煙,盡顯嬌羞色。
一到這裡,他們便捨去了馬車,將其拴在了客棧那邊,便跟着盛沅過來,賞這水間光景。
他們上的,是一條載客的小船,船伕站在船頭,撐着竹竿,這河上面來往的小船頗多,大多是做生意的,上面載着蓮藕等當地的東西,河岸的兩邊盡是人家,大概是快入冬了,河水寒冷,並未有人在此處搗衣。
那個船伕樂呵呵的問道:“二位不是本地人吧?”
墨樺答道:“並不是。”
船伕笑道:“看着公子的樣子不像。”
他應當是做了很多年船伕的人,經常會有外地的人搭他的船,聊起天來也十分的熱絡,並不覺得生分,他道:“還好幾位來的早些,再晚個那麼一個月,這湖面上,便要結冰咯。”
他笑着:“我也可以休息一陣了。”
墨樺只是含笑聽着,盛沅本就不愛和外人說話,一時間,窄窄的小船裡面,只餘成進與那船伕的交談聲,成進本就是個活潑的性格,這恰好遇見了個健談的,瞬時便聊到了一起。
墨樺在心中道,看來這姑蘇的人,並沒有他聽聞的那般含蓄,還是有豪爽之人存在的。
墨樺一路欣賞這水鄉的美景,並未聽他們在說些什麼,二人不知聊到了什麼,忽然兩人的話題轉向了他,便又聽那船伕道:“你家的公子,長的真是俊俏,恐怕我們姑蘇的女兒家,都遜色幾分。”
明明是誇他的話,但不知爲何,墨樺聽着怪彆扭的,盛沅顯然也聽到了,嘴角勾出一點若有若無的笑容。
結果又聽那船伕道:“哎喲,還害羞了,這臉都紅了。”
“撲哧。”盛沅一個沒有憋住,居然笑出了聲。
墨樺:“······”
他有些惱怒的不去看船中笑着的幾人,他也是有脾氣的,哼!
待他將臉轉過去,看向河岸,那一片片的,都是房屋,偶爾會有那麼一兩個攤位,隨着船的飄動,忽然間,墨樺一愣,他像是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那人像是和誰在爭論什麼。
他眨眨眼睛,仔細的看向那邊,若是他沒有看錯,那是在路上遇見的齊居延大人。
和齊居延爭論的,像是他的車伕,他們離得甚遠,他隱隱約約只看見兩人在說什麼,那車伕像是想拉住他,但又被甩開了,齊居延想走,車伕不讓,從這個角度來看,有些可笑的感覺。
最後那車伕像是想要最後拉扯一下他,結果像是碰到了他的傷臂,齊大人像是抖了一下,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一定很疼吧,那車伕也反應了過來,急忙把手給放開,齊居延站了一會,捂着胳膊,然後就走了,那車伕跟在後面,好像在跟他說什麼話。
他們兩人的舉動頗爲奇怪,看的墨樺一頭霧水,不過他心中最大的反應便是,他與這齊大人真是有緣,還真的叫他給又遇上了。
他望着那個地方出了許久的神,引來了盛沅的疑惑的目光,問道:“怎麼了?”
盛沅討厭齊居延,墨樺是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看到了什麼,免得又引來了二人之間的“腥風血雨”,他不想在和盛沅之間起什麼摩擦了,甚是勞神,於是他道:“沒有什麼。”
盛沅的語氣有點疑惑,道:“真的?”
他點頭:“真的。”
盛沅眯着雙眼,帶着探究一般的神色,望向了墨樺剛纔停留的地方,那裡只有一個小攤,像是賣藕的,並沒有什麼人。
盛沅笑道:“你原來,是想吃藕啊?”
墨樺鬆了口氣,幸好他什麼也未看出,並沒有留心墨樺問的是什麼,隨意答道:“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