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之主不到三個月兩次病倒,一時間人心浮動。
當天數以百計的京官上書請立儲君,鑑於官家病體未愈,政事堂只送上幾份建議立儲的奏章,其餘的全部壓下。
開封府尹、寧王趙元興入宮探視迴歸府衙之後,開封府移文戶部、工部、太常、宗正、司天、都水等部寺監,言開封外城牆明年入夏之前可以修築完畢,現需提前商討外城佈局等事宜。
二十二日,廣晉府尹、荊王趙元盛上書請求回京侍奉官家,被駁回。
同日,寧王帶領開封府官吏沐浴齋戒前往大相國寺爲君父祈福。
二十三日,有御史上書,稱寧王元興治民有方、忠於君孝於父,宜爲儲君。
這是第一份指名道姓宣稱應該立何人爲儲的奏章,雖奏章留中,但京中諸官還是通過各種渠道得知其中的內容。
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各底層京官紛紛上書支持自己認可的皇子。
只是這些奏章皆被留中,宮內一點動靜的沒有
見此情景,寧王便明白官家這時候還沒有立儲的打算,因此每日除了待在衙中,便是前往京中各處道觀寺廟爲君父祈福,
二十六日,停在合州的秦王終於收到京中的消息。
“大帥,說句大不敬的話,事有不諧,說不得就要動刀兵。”
房間內只有陳佑、秦王、趙普三人,門外便是蔣樹親自守候,是以現在趙普神情嚴肅說出這等話。
“若如此,只恐日後國家不寧。”秦王還是有些猶豫,“且無有大義,不知願意聽命之人還有幾何。”
聽到這話,陳佑當即開口道:“大帥乃陛下嫡長子,這就是大義!且大帥將數萬之兵,先滅南平,後平蜀地,兼且鎮壓漢中叛亂,此等武功,何人能敵?”
見秦王面色微動,陳佑接着道:“而且大帥未及而立,若承繼大統,當可御宇天下數十載。到時天下混一,內修外靖,賢臣佐命,皇子長成,國家豈有不寧之理?”
雖然陳佑所說的是最理想的狀態,但不得不說,這番話在此時說來,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靠在椅背上略一思忖,秦王便點頭道:“既如此,我當收攏蜀地兵馬,但事有變當以守成、仲詢等部控制蜀地,以圖其它。。”
趙普卻皺眉道:“我以爲還當在京中用功,大帥在外有義成、荊南、成德以爲奧援,只要中樞穩當則天下可定。”
“事未定,大帥不可輕離蜀地。”陳佑搖頭道,“現在最穩妥的做法就是趕到夔州,一旦有事立刻前往江陵引兵回蜀。”
陳佑現在滿腦子想得都是其他兩王繼承皇位之後秦王該怎麼辦,但趙普卻不這麼想:“假若官家屬意大帥爲儲又當如何?”
聽聞此言,陳佑眉頭一挑。
只聽趙普站起身來,踱了兩步,繼續道:“我等皆知大帥功蓋天下,難道官家就不知道?假若官家原本屬意大帥爲儲,但由於我等疏忽京中,導致荊寧矯詔篡位,豈不是平添許多波折?”
說到這裡,他轉向秦王,長揖道:“殿下,臣請入京一行,爲殿下聯絡朝臣。”
在一旁聽着的陳佑明白,趙普這又是一次冒險。
若是詔令秦王繼位,荊寧平安無事,那自然是最好。但若秦王非是儲君,或者荊寧拼死一擊,遠在西南的秦王可是一點忙都幫不上!
那麼,自己要不要跟着去?
如果隱匿行跡,即便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演變,逃出生天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到時雖事未成,但爲了主上甘赴險境,這忠心就不需要懷疑了。
問題是,再怎麼說都有事敗身亡的可能性。穿越過來很可能就活一年多,什麼理想都沒實現,也沒給這世界帶來一絲改變,甘心嗎?
這麼想着,陳佑擡頭看向秦王,見其一臉猶豫,頓時嘴脣一抿下定決心,也起身道:“殿下,臣請同往!”
秦王見自己兩位幕僚皆做此選擇,他也不再猶豫,起身走到兩人面前,頓了一會兒沉聲道:“此去當以自身安危爲要,但事成,某必不負你等!”
“殿下!”
陳佑趙普再揖,被秦王扶起:“今日某便往渝州去,你二人到時自渝州隱匿行跡出發。”
二人點頭表示知曉,又聽秦王接着道:“在此之前我會寫信到盧府,讓義成軍撥一隊人手供你二人支使。除此之外,若事急,侍衛馬軍長風軍都指揮使皇甫楠可聯絡一番。”
一連串的叮囑,陳佑用心記下,說不準記的這些到時候就能用來保命。
冬十月辛亥朔,秦王一行抵達渝州,當日收到京中來信。
這封信提到不少事情:官家精神尚好,京中鼓譟立儲之人衆多,寧王日日去觀寺祈福,荊王想要回京被駁回,有御史彈劾荊王在廣晉府行不法事被留中等等。
三人商議一番,認爲抵達汴京之後,首先就需要聯絡官員彈劾寧王,以免輿論影響官家的判斷。【1】
當天下午,陳佑、趙普各領十數護衛分批出城,約定好汴京城外接頭時間地點之後分頭前往汴京。
就在陳佑等人尚在路上之時,京中有御史彈劾秦王在錦官府屠戮良民。
支持秦王的集賢相江夏青也不管這御史是何方勢力,直接授意手下官員分別彈劾荊王寧王。一時間朝堂上紛紛擾擾,被這事一攪和,原本漸有好轉的趙鴻運在御醫的救治下才勉強沒有病情惡化。
十月初八,杜皇后詔寧王入宮。
聽宦官傳來皇后口諭,寧王趙元興眉頭一皺,隨即舒展開來,吩咐府衙僕役:“備馬。”
隨即轉向那宦官:“大官且在前帶路。”
那宦官連忙行禮,走在前頭。
自西華門入了皇宮,宣佑門進入後宮,一路繞過嬪妃宮殿所在,來到杜皇后居住的嘉德殿。
一如前次,杜皇后此時正在做着針線活,聽見宮人稟報纔將手中活計放下。
趙元興步入殿內,稍稍掃視一眼便低垂眼簾,畢恭畢敬行禮道:“臣元興拜見聖人!”
受了此禮,杜皇后溫和笑道:“我兒快坐,紅豔,爐上煨着的乳鴿盛一碗給三郎。”
那三十多的宮人連忙應了一聲,走進一旁小閣。
趙元興恭順地坐下,心中卻是冷笑不已。
雖都是兒子,但在他這個母親眼裡,怕還是二哥最親!此時做出這等親熱姿態,不知又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