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弘洋躬身接過任命書:“必不負山長所託!”
將任命書捧在身前,轉身朝講臺下點點頭,直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陳佑接着拿起第二本:“任命胡德佑爲書院司業。”
有汪弘洋之前的行爲作爲表率,胡德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學着汪弘洋起身走到陳佑面前。
陳佑笑着將任命書遞給他:“胡先生,還要繼續辛苦你了。”
胡德佑雙手接下任命書,自信地笑道:“山長放心便是。”
接下來,原本的執事長李華宇成爲另一個司業,而書學院院長徐師進被任命爲執事長。
書學院被撤銷,經學院、律學院、算學院保留,新設武學院,院長就是蘇鳳羽。
同時還設立了一個研究院,不對外招生,只招收優秀人才參與研究如何以“以知促行”、“因行而知”。
這是陳佑給出的說法,實際上他想要建立的是類似於政策研究室的社會學院,主要研究理論如何聯繫實際。
不過這時候的“社會”指代的是社團、會黨,而非“人與人形成的關係總和”的概念。好在“研究”已經有了“鑽研探索”的詞義,糾結許久才定下這個模糊的名字,並提出那個說起來十分別扭的研究方向。
研究院院長由祭酒汪弘洋兼任。研究院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研究如何優化書院教學科目設置,使生員所受的教育更加全面。
這也就意味着,書院現在的教學安排不是最終版,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改,對生員們來說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本來還準備設立工學院的,可惜陳佑手裡面沒有拿得出手的工匠,只能像醫學院一般暫且放下。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自家工坊提出一些有實際意義的方向,然後獎勵創造新發明的工匠。
書院教學事項說完,陳佑輕咳一聲,在一衆學生期待的目光中宣佈道:“最後一件事,書院將在八月初五正式開課,具體課程在開課之前會下發到各位手中。明天后天可以到洛陽城轉一轉,只是需要注意安全。”
說到這裡,他拍了拍手:“好了,就說這麼多,且先回房收拾行李,準備用晚飯吧!”
待講臺下一衆師生離開,陳佑才起身走下講臺。
魏仁浦、汪弘洋等人連忙跟上。
一邊走,陳佑一邊道:“書院具體細則都寫了下來,會直接送到你們的房間裡,你們都要仔細翻閱,現在要緊的是生員分級制度和課程安排,初四下午分級和課程都要出結果。”
課程安排不需多說,這生員分級,更類似於後來太學的內舍、外舍、上舍制度,主要目的是梯次培養、不浪費教育資源。
書院是什麼文化水平的人都招收,總不能讓一個大字不識的孩子跟着二三十歲的青年去學“《春秋》中的治民方法”吧?也不能叫只會簡單加減法的士子同那些學了衰分數的人一起算比例分配。
如此一來,生員分級勢在必行。
“今年年前可能不會大規模招生,你們要算一下按照現在的教員人數,咱們書院最多能招多少學生,最好做到能夠教導的各級生員人數相近,缺的教員我們再想法子招。”
......
一行人走得很慢,一連說了好幾條,才走出真理堂。
出了真理堂,汪弘洋帶着書院領導層離開,他們要商討一下分工。
而魏仁浦,則跟着陳佑前往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座兩層閣樓。
這座閣樓沒有名字,以後就是陳佑在書院的辦公之處,雖然他可能不會經常來這裡。
兩人來到二樓,不等站定,就有僕役送上糕點飲品。
陳佑端起一盞溫湯,示意魏仁浦也嚐嚐:“書院裡請的廚子還不錯,做的這些湯水滋味頗佳。”
魏仁浦也端起一個瓷盞,啜了一口,點頭讚道:“確實不錯,那些學生有口福了!”
“呵!”陳佑笑了一聲,一口飲盡盞中溫湯,放下瓷盞,扶着欄杆看着依山而建的書院。
有了這百十來人,書院裡一下子就有了生氣,比上午來看時要熱鬧許多。
“說說吧,我看你信中多有未盡之意,想來在心裡也憋了很久了吧?”
聽了陳佑的話,魏仁浦沉默一陣,放下手中瓷盞,走到陳佑身後,看着建築之間往來的人影,語氣低沉地道:“不知使君可記得算學有一個叫黃大年的學生。”
“黃大年?”陳佑重複一聲,考慮一陣後才舒展眉頭,“是那個以半題之差落榜的學生?”
“嗯。”
“他這一次沒來吧?怎麼,找到活計了?”
“他死了。”魏仁浦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臉皮抖了一下。
“死了?”陳佑有些驚訝,“怎麼死的?”
“他家裡交不上佃租,妹妹被強拉走,父親捱了一頓打一病不起。”
聽到這裡,陳佑不免皺眉打斷魏仁浦的話:“去年不還好得很嗎,怎麼今年突然交不上租了?”
“漲租漲稅。”
沉默一陣,陳佑開口:“若我沒記錯,錦官府今年夏稅減少了吧?”
“其中道道,誰說得清呢?”魏仁浦搖了搖頭,繼續道,“這黃大年聽到家裡的信,連忙找我們這些人借了錢回家,可惜還是遲了,妹妹自盡,父親病故,家裡地也被收了回去,母親受此打擊直接就失了魂。”
說着,魏仁浦頓了頓,語氣更加低沉:“黃大年回來把錢還了,然後帶着母親蹈火自焚。”
陳佑只覺得一陣顫慄,忍不住咬緊牙關,合上雙眼,深深呼吸,好一會兒才睜眼看向遠方:“人倫慘劇,不忍耳聞。”
“他原本還想着在錦官府找一個賬房的夥計,幹幾年給家裡攢一塊地,再來跟着使君繼續學知識。”
魏仁浦突然捏緊拳頭,看向陳佑,認真地問道:“黃大年只是最悲慘的一個,但很多原本可以有更好未來的人在使君走後不但沒有變好,反而比使君來之前更差了,既然如此,使君所作所爲,又有什麼意義呢?”
陳佑扶着欄杆,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全身重量都壓到了欄杆上。
“道濟,你覺得,他們本該有的美好未來,是怎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