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人溺死。
不算多也不算少,如果發生在偏遠地區,這樣的傷亡基本上不會出現在奏疏上。
羅施點點頭,肅容道:“家中有壯勞力遇難的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能出現人亡家破的慘劇。”
黃恩鄭重點頭,這也是他接下來一段時間的重點任務。
倒下一個壯勞力,整個家就完了。這樣的故事發生過不止一次,未來也依然會發生,黃恩只能儘量保證這些人家不會被本地豪強逼死。
又談了幾句災情,羅施十分善解人意地開口:“我自得了政事堂的命令就匆忙趕來,實在是有些身困體乏,不知河陰這邊可有休憩之處?”
黃恩臉上浮現輕鬆的神色,起身連道:“城外驛站早已準備好了,這就帶上官過去。”
“不必不必。”羅施起身笑道,“我來之前,陳副樞可是叮囑過,說我來是賑災的,可不能把地方官給累倒了!”
這話一出,黃恩恍然,原來大家是一夥的!
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無妨,左右幾步路的事,上官請!”
晚上的接風宴還沒開始,賑災使同黃縣令都是站在陳相公那邊的消息就在河陰縣特定人羣中傳開了。
導致的結果就是今晚的接風宴十分平和,哪怕一向與黃恩不和的縣丞也是滿面堆笑地說着整個河陰縣在這次水災中的功與苦。提到人和物的損失,也是表示惋惜,而沒有說什麼要人負責的話。
宴會飲食不算豐富,甚至可以用樸素來形容,不過羅施沒說話,自然不會有人針對這一點來擠兌黃恩。
酒足飯飽,衆皆散去,黃恩同羅施走在黑燈瞎火的街道上,幾名使役散在四周。
“相公這次是特意安排我過來。”沒有外人在,羅施把自己的姿態擺低,“主要是爲了協助明府處理好水災事宜。”
羅施的聲音越來越低:“等水災的事情翻篇,相公準備把明府調去西北,所以這段時間不能出岔子。”
“西北?”
黃恩咧了咧嘴,沒有多問,他擔心再問就問到機密事項。
開封府衙,巴寧泰收到洛陽來信後,立刻召集親信下屬。
夠資格讓他召集過來討論大事的下屬不多,總共也就四名諸曹參軍事和兩位幕僚。
諸人坐下之後,司錄李善文立刻開口:“不知相公急召我等前來有何要緊事?”
巴寧泰有個樞密使的檢校官,稱一聲相公也說得過去。
“平章事王樸給我送來了一封信,比較正式。”
巴寧泰沒有賣關子,李善文起了個頭,他就直接說了出來:“朝廷準備調我去鄜州接掌保大軍,敕令應該會在月內下來。”
屋內靜了一陣,其中一位幕僚猶豫着開口:“以相公之尊,到鄜州去,算是貶斥吧。”
聽到這話,巴寧泰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如若不然,王平章也不會特意給我寫一封信了。”
他說出這句話,一干僚屬頓時明白其中另有內情,一個個若有所思。
見此情景,巴寧泰輕咳一聲:“事呢,就是這麼個事,總之都準備準備。我們去了鄜州,開封這邊不能留下一個爛攤子。”
衆人齊聲應下。
又商討了一些細節,僚屬散去,獨留下李善文。
“訥言。”
“在。”
“要你提前去鄜州做一縣令,能不能做好?”
巴寧泰說完,鄭重地看向李善文。
李善文呼吸一滯,仔細看一眼巴寧泰,似乎想確認他沒聽錯。
低下頭,咬着牙,雙拳緊握。
終於,他重新擡起頭,整個人好像是一往無前的戰士:“回相公的話,善文定不會叫相公失望!”
巴寧泰看着李善文,頓了一下突然發出暢快的笑聲:“哈哈哈!我當然不會失望!”
笑完之後,他總算給了李善文一顆定心丸:“李家宏在鄜州這麼多年都沒被調走,自有其本事。我沒指望你一個小小縣令能做出什麼事來,只要能立住了,給我摸清楚鄜州情況就好。”
李善文悄悄鬆了口氣,緊接着舌頭不打磕絆地保證道:“相公放心便是!”
統一了意見的兩府動作十分迅速,但凡涉及戰事,都以最快速度處理,巴寧泰的舉薦奏章遞到政事堂沒兩天就獲批准。
李善文交接了他的一攤事務後,帶着兩個隨從乘船朝洛陽趕去。
一切順利,拿到告身敕命,又見了政事堂的幾位相公,他就匆匆忙忙趕往鄜州。
在他還在趕路的時候,稅務少監龐中和奏請整頓天下稅賦,以爲定規,不可逾越。
簡單的說,就是現在各地稅收比例沒有按照標準來,有多收也有少收,雖然總體上看不出來,但對國計民生都有影響。
政事堂議事大廳裡,一邊坐着政事堂三相公三參政,一邊坐着樞密院宋敏貞和陳佑。
這不是正規的兩府議事,所以樞密院的同知沒來,至於馬青,身體抱恙,正在家中養病。
陳佑靠坐在椅子上,右手握拳用指關節輕敲手邊木幾:“我還是那句話,制度需要監督。天下官員何其多耶,咱們這裡制定的制度再好,也防不住有人就把你的經念歪了!”
沒人接話,王樸看向宋敏貞:“方正先生怎麼說?”
宋敏貞呵呵一笑:“我倒沒什麼意見,不過咱們身爲宰執,肯定要全盤考慮,好的壞的都得想到。畢竟,天下就在咱們手裡不是?”
“嗯。”
王樸點頭,隨即看向竇少華:“伯菁說一說吧,稅務這一塊都是你在盯着。”
竇少華雙手交叉擺在腹部:“沒什麼好說的,定額之前都有,就跟陳少保所說一般,還是看人。要我說,一句話:今日之前,既往不咎。”
“稅務監加人吧。”王彥川插話道,“而且黃世俊這段時間似乎也沒有心力操持庶務,是時候重新換一個稅務監了。”
屋內安靜了一陣,王樸拉回話題:“稅務監的事情再說,先說稅賦的事情。那就定下來,讓各地嚴格按照之前稅率來,今日之前的既往不咎,日後再犯,從嚴從重。”
衆皆頷首以示贊同。
王樸接着道:“那麼,這件事是叫官家頒發敕令,還是咱們政事堂發符令?”
屋內安靜下來,除了王樸環視衆人外,陳佑等人皆是眉眼微垂,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