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炳回來啦!”
一進營房,陳孚就聽到包長效熱情的招呼聲。
陳孚扭頭笑着答應:“回來了,包老哥回來得早。”
“嗨!我在長安又什麼事要做,出去轉了一圈就回來了。你還別說,在這營裡待久了,乍一出去還有些不習慣!”
陳孚笑着點頭。
他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在洛陽的時候,他們每隔五天就能休息一天,包括他在內,大部分教員都會離開軍營,只有少數人會留在營中。
包長效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在軍營裡他們也無事可幹,但他們就是不樂意出去轉悠交際。
“證明牌子我已經幫你領了。”
不等陳孚走到他的牀鋪上,就聽到包長效的補充。
目光遊移一圈,很快聚焦在牀上的一個布包上。
不用打開陳孚都知道里面裝了啥。
道了聲謝,他走到牀邊坐下打開布包。
果然,來自教育監和御龍軍的身份證明公文,御龍第一師和錢鈔署的身份牌。
他們之前已經得到通知,參與進這次戰事的教員們,在戰事持續期間的的薪俸都將以紙鈔形式發放。
而且所有紙鈔暫時不會發到他們手中,必須拿着錢鈔署簽發的身份牌找到運司駐點領取紙鈔。
而士兵們則可以直接拿到紙鈔,不過現錢還是要等戰後才發,除非他們願意把現錢換成紙鈔,可以憑藉身份牌找運司換領。
以上都是本次戰事的新規定。
對外宣傳是現錢不便攜帶,紙鈔方便,不會耽誤戰事。
但實際上,陳孚從錢鈔署官員口中得知,本次發鈔數額將遠超前幾次,即便兩府對這次戰事收益不報太大期望。
而且,中書令對紙鈔發行的額度限制也稍稍放鬆,允許太府利用國庫金銀銅布米等足以充當貨幣的價值物來爲錢鈔署發鈔提供擔保,具體額度由太府和戶部協商。
而錢鈔署,甚至整個太府,對此事激情滿滿。
但凡有些敏感性的,都明白這是朝廷全面推行紙鈔的先兆。
那麼接下來就看紙鈔的定位了,是作爲大宗交易的補充,作爲銅錢的替代物日常流通。
不過無論如何,大商行們都是支持的,他們拿出最大的熱情來支持這一次的發鈔,希望通過衆商行的努力,讓朝廷認爲現在推行紙鈔沒有問題。
畢竟,對他們這種跨區域的大商行來說,紙鈔這種等價信用物的出現將大幅減少他們的交易成本和安全成本。
陳孚暫時不清楚推行紙鈔是否合適,他會在接下來的時間中繼續觀察。
隨着京兆府議事定下發鈔事宜,早就準備妥當的隴西轉運使司立刻全力運轉,朝廷調撥的輜重物資迅速運抵前線,各家商行的物資也在緊急籌措,通過種種渠道運到西北州郡。
大量的紙鈔,也在這個時候流入西北諸軍,流入參與發鈔的各家商行。
近些年來天下承平,各處戰事也是勝多敗少,周國民衆對遠在西北的戰爭關注度明顯降低。
說是周國民衆,其實還是那些掌握了輿論場的讀書人們,現在又多了一個“報刊”。
在西北之戰開始後,各地涉及政論的報刊全都在討論紙鈔事宜。
八月份最大的新聞竟然是十數名僞造紙鈔的囚犯被判處斬刑。
而到八月爲止,早就抵達靈州的御龍第一師,一直被放在鳴沙縣。
在鳴沙縣的東面是一片荒漠,西邊敵軍要想進攻鳴沙,必須繞過蘭州、會州。
駐紮在鳴沙的御龍第一師,最大的威脅可能就是與定難党項糾集在一塊的蕃人。
要說周軍的西征之路,走得並不順暢。
更西邊的歸義軍原本已經聯絡上于闐等大國,說好了付出一定代價後,這些大國會調停他們與回鶻之間的矛盾。
而在西域這邊,于闐等國威懾力和信譽都不虛,如果回鶻不聽調停,面對的可就不僅僅是孤立無援逐漸夷狄化的歸義軍了。
於是,歸義軍這邊的局勢從劍拔弩張轉爲日漸趨穩。
然後……
然後周軍面對甘州回鶻襲擊的態度從防守變成了主動出擊。
原本已經在盤算着如何在顧及周國朝廷臉面的情況下讓朝廷接受現狀的曹元忠聽到消息後直接就砸了桌子。
之後他一面命令部下備戰,一面派出使者向于闐解釋。
周軍這一動,整個西域都把目光投向東邊,大家想看看這個百多年沒有涉足西域的東方之國究竟是什麼成色。
於是,在於闐的主持下,西域東部出現了極不正常的安靜。
甘州回鶻得以拿出全部精力來對付西進的周軍。
而除了甘州回鶻,南邊的吐蕃,北邊的党項,哪怕此時沒有一個統一的政權,在利益的驅使下,也參與進對周軍的圍攻。
在戰爭的一開始,周軍推進的速度遠低於戰前的估計。
但是,每一場戰鬥都是功勞!
御龍第一師的校尉們每天看着戰報,羨慕地直流口水,到頭來也只能酸溜溜地說一句“要是咱們師上”。
而且,隴西軍指揮層在遭到一開始的打擊後,選擇了步步爲營,每每調集優勢兵力一點一點掃清前進路上的障礙,雖然消耗大了,但是人員傷亡減少了。
這也使得普通士兵不那麼牴觸上前線戰鬥,甚至聽多了領導們的酸話,也開始期待戰鬥。
就在這種氛圍裡,御龍第一師都指揮使牛思進找到陳孚。
營地邊緣的一處帳篷外三四名士兵排着隊,一個個扭頭看着旁邊空地發呆,一直到牛思進走到跟前,他們才反應過來,連忙行禮。
牛思進擺擺手,隨口問道:“陳教師還在寫信?”
說是隨口,可他還是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排隊的士兵也用同樣底的聲音迴應:“還在寫。”
牛思進點點頭,走到帳篷門口,在士兵們緊張的目光中停住腳步,扭頭道:“你們要是不急就明天再來,要是急就在這等着。”
說着,也不管身後士兵失望無奈的神情,直接掀開門簾走進帳篷。
帳篷內正運筆寫字的陳孚擡頭看了牛思進一眼,繼續低着頭把注意力放在眼前這封信上。
牛思進急切歸急切,這時候也老老實實站在邊上不出聲。
帳篷內只有坐在陳孚對面的那名士兵絮絮叨叨說着一些瑣碎的事情。
好一會兒,士兵尷尬一笑,撓了撓頭,結束了自己的敘述:“就這些,麻煩陳教師了。”
“無妨。”
陳孚不急不慢地收尾,然後調轉信紙,將毛筆遞上前,指點着信紙下半部分的空白:“在這寫兩句話吧。”
士兵有些激動地抓住毛筆,他顯然練得不到家,這時候只能採用握拳式握住筆桿,歪歪扭扭地寫下這幾個月學到的一句話,然後寫上他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