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沙漠到叢林,
天氣在透徹的天空呈現出自然的循環。
雌性的動物如何吸引雄性?
午夜屈從的火焰融化獅首的鬃毛,
咆哮,爬行,爭辯,
誰該暴跳如雷?
誰又該葬身於迷牆之下?
※※※
“這裡的和平是出自對生命的敬意,所有的生物都在這裡取水,大家必須共同保護這裡。”
??旅店老闆對這種沒有任何保障的和平生活顯得十分自豪,但是相對來說也很無奈,“如果有誰一定要破壞規矩,也只能是沒有人願意爲他服務而已,誰都有趴在地上起不來的時候,所以很少有人違反這個不成文的規矩,但是並不絕對。我真的很想幫助他們,但是聽說又打仗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來這裡的人都是冒險家,都知道死了誰也不能怨恨。”
“明白了。”年特和米蕾尼婭交換了一下眼色,“狐狼部落的人在哪裡?我們想和他們交涉。”
“交涉?”旅店老闆有些興奮,“是打鬥吧?很難得你們有這種勇氣,那麼這位小姐也不是普通人吧?”
“嗯,我是魔法師。”米蕾尼婭很感激老闆對她特別照顧,就說,“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嗎?”
“啊,我是快死的人了。可能的話……”旅店老闆謝過她,似乎真的有一絲什麼期望,但是又及時打住了,“不,算了,你們還有事做吧,日後再說吧!如果你們能把那個小姐救回來,我就很開心了。但是,恐怕已經晚了,因爲那是好幾天前的事了,那個小姐只是個普通人,被沙漠折磨得不行了,狐狼部落不知道爲什麼執意要把她帶走,我用很多牛肉交換他們都不肯,再鬧下去恐怕他們連我也要帶走吃掉。她似乎是不想給大家添麻煩,就乖乖跟着走了。看那樣子,就是狐狼部落不吃她,也沒有幾天活頭了。何況狐狼部落是食人部落,自己人也吃,他們要回森林,路上一定會想吃些什麼的。”
西亞夫一直都不多說話,突然插嘴了,吼吼地說:“恕我多嘴,我們時間不多,如果節外生枝死的人更多。而且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她現在一定已經死了。狐狼部落出名的殘忍,就是在我們野蠻人裡面,狐狼人也是最殘忍的。”
年特和米蕾尼婭神色黯然,知道西亞夫說的是實話。魔法師的意志已經比常人堅強多了,但米蕾尼婭也被沙漠折磨得幾乎送命。如果照老闆所說,那個姑娘只是個普通人,那多半是熬不住了。
“真可憐。”米蕾尼婭非常難過,“是冒險家的女兒或是妻子吧。”
“不知道。”老闆回答,“那個冒險家叫做祖魯,來過這裡三次了,去年有一次,今年這次是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了。幹這行的,難免啊!祖魯來的時候已經不行了,他遇到戰亂,受了重傷,但還是到了這裡,真讓人佩服。只是——他一句話沒有說出來,痛苦了一天就死了。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讓人尊敬,如果有機會一定會留意的。”年特回答,“不能幫他什麼也要爲他報仇。他的屍體埋好了嗎?”
“啊,在沙丘側面,所有的人都在。我已經給他修了個好墳,有看墳人看着,不然會被刨出來。沙蟹和很多飢餓的野蠻人都是盜屍老手。”老闆似乎這種事看得多了,但是祖魯和那個姑娘是特別的客人,所以老闆非常難過。
“您真是個好人!”
“有什麼辦法,在這沙漠裡,這裡是惟一可以有情分的地方。”旅店老闆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悠悠地說,“這裡是個奇蹟之地沒錯,和外面比起來,這裡比黃沙不知道好多少倍,但是也讓人懦弱。如果還有事,就不要逗留。人類是軟弱的,留久了,就像我一樣,沒有勇氣再踏進沙漠裡……”
※※※
老闆的話讓年特多少有些感觸。吃過東西,他照顧米蕾尼婭躺下休息。米蕾尼婭在興奮中很活躍,但是終於可以舒舒服服休息的時候立刻就不行了,整個人垮下來,皮膚疼痛,發燒又嚴重起來。
“真糟糕,我比那個姑娘也強不了多少呢。”米蕾尼婭靦腆地一笑。
年特摸着她的小臉,溫柔地說:“但是你旁邊有我。”所以米蕾尼婭就沉沉地睡着了。
她吃了旅店老闆給的藥,老闆說會很管用,好好睡上兩天就會好的。年特並不擔心,但是看上去米蕾尼婭似乎需要休息上兩天。
年特能夠理解老闆爲什麼冒着和野蠻人共處的危險留在這個綠洲裡,這個綠洲有太多的奇蹟,相比之下外面的沙漠真是讓人不願提及。年特也懷疑自己過上幾天舒服日子之後還有沒有勇氣回到沙漠,事情明擺着,一想到終於有機會領略一下這裡的風情,年特就很開心,輕鬆的感覺就像無聲的小溪浸潤緊繃的土壤,年特陪着米蕾尼婭,竟然靠着牀邊就睡着了。
真正擔心的人是西亞夫,他急着購買食水和許多裝備,幾乎晚上也在打探消息。
“如果狐狼族頻繁出現在這裡,那麼說明他們在購買武器和物品,我的族人已經危險了。”西亞夫從販賣爲生的狗族人口中得知自己的族內一切正常,鬆了口氣,但是仍然很想趕回去主持大局。
年特則更加關心米蕾尼婭的健康,希望能夠留下多休息一天,兩個人都很爲難。因爲猜測白牙的速度和他們差不多,年特認爲白牙有可能經過這裡,如果這裡的人還沒有見過他,那麼很可能狐狼族的人也是想和他接頭,所以認爲留下幾天很可能會有收穫。
西亞夫也認爲他說得有理,但是又覺得族內的事務不能再拖了,隨時有可能發生變故,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到最後。“只好這樣了。”早上和年特商量過的結果,西亞夫叫來了兩個手下,“哈比,哈多,你們護送他們在這裡多休息一陣,我要先回部落去,下午就走。”
“這樣最好了。”年特打算在這裡休息上一個星期左右,只要米蕾尼婭體力充沛,多少敵人都不可怕。他對米蕾尼婭有信心,如果他們配合得好,也許能踏平整個狐狼部落。
“不要輕敵。”西亞夫看得出他的心思,年輕的年特總是輕敵,這是絕大多數年輕人的特徵,不管是野蠻人還是文明人,在這一點上都是一樣,“狐狼族相當強大,如果你以爲和沙丘人差不多那就大錯特錯了。”
在西亞夫的描述中,山洞部落的首領山洞之王能夠成爲野蠻人的共同頭領,和狐狼族的是分不開的。狐狼族嗜血而狡猾,沒有人願意和他們爲敵,也許一個夜裡他們就會把你的頭砍下來,和你的族人堆成一堆,只爲了滿足食慾。但是他們又有很多血的盟友,因爲做盟友比非盟友更能安心睡覺。
在這種狀況下,山洞部落統治野蠻人世界已經三百年,狐狼族作爲山洞之王最依賴的巫祭和智囊也已經三百年,山洞族過於驕傲,不喜歡經常外出,可以說狐狼族和山洞族在分享整個野蠻人世界的控制權。
“那麼,他們到底有多麼強大?十萬人?二十萬?”年特喜歡直接數字,因爲他對“強大”這個詞不像西亞夫感覺那麼明顯。在他想來,一個森林能養活多少吃肉的動物?那是因爲他不知道那片林子有多大。
“整整兩百萬狐狼青壯,我是說五歲到四十歲間的戰鬥力。”西亞夫知道人類也總是低估野蠻人的實力,其實雙方都是一樣,從來沒有深入地進入過對方的領地。
野蠻人曾經以爲他們到過的地方就是人類的首都,實際上離着以諾有上千裡的距離,騎馬要兩個月。人類總以爲沙漠後面就是苟延殘喘的野蠻人餘孽,充其量加在一起幾十萬,只是繁殖力驚人,偶爾達到一百萬,然後就糾集幾十萬兵力來傾巢出動。
“其實,我們的草原和你們的國土大概差不多,你該知道了,這個沙漠我們也已經掙扎了好久,還要一個月才能穿出去。到了草原,我們部落的領地從南邊的雄鹿地到北邊的犛牛角大概也要走一個月,只有野獸的地方更多。狐狼族的森林我們從沒有聽說盡頭是哪裡,你明白了吧?”
年特呆住,大陸到底有多大?沙丘後面有綠洲,森林後面又是什麼?曾經聽說還有其他的大陸,但是實際上並不知道有誰真的到過,就是人類世界的諸多國家在地圖上也不一定都有標註,何況還有一望無際的海洋。
難道真的永無盡頭?夜晚睡不着的時候,年特不禁這樣想。
“別的地方我不管,我一定要把白牙宰了帶回去!我不需要活的,也不想恢復什麼名譽,我只要這口氣,讓孩子們安息。以諾……我真的不想回去了,雖然對不起安卓美,但是,我還是不能面對那些失去孩子們的母親。”
※※※
準備了一早,西亞夫就準備啓程了。他換了駱駝,年特也學着沙漠旅行的常識,仔細觀察西亞夫準備的物品。沙漠的黎明來得早,當店鋪都打開大門的時候,這裡儼然就是一個繁榮的集市。
帶上好幾個水囊,西亞夫準備就緒。他們站在旅店門口,西亞夫和兩個手下騎上駱駝,和年特揮手告別:“那麼,你們也小心一些,有哈比和哈多帶路應該是比較安全的,只要不碰上狐狼部落問題就不大……”
“爲什麼不碰上我們狐狼部落問題就不大?”
一個細細的聲音突然在邊上響起的時候,西亞夫和年特都吃了一驚,駱駝突然發起瘋來,嘶叫着後退,從那人包裹全身的斗篷裡露出兩點綠油油的寒光,那是殺意,包裹在斗篷裡的殺意。
那人一揮手,將斗篷帽子摘掉了,就露出一口銳利的牙齒,白森森的牙齒。從容貌看,那是一個女人,和普通的人類女子沒有太多不同,充其量是肌肉發達得不太好看,真正讓人介意的就是那對綠眼睛和鋒利的牙齒,那感覺就是一隻野獸在擇食。
年特渾身發毛。
他已經見過幾種野蠻人,西亞夫這類獅子族體毛偏多,說話像是吼叫,但是他覺得是人,頂多是野蠻人,而且有道理可講。沙丘部落醜陋愚昧,但是他仍然覺得是人。
眼前的女性狐狼族無疑也懂人類的語言,而且比西亞夫說得好聽得多,至少不是吼着說。她的身材也沒有什麼可挑剔的,不像西亞夫壯得像方形,不像沙丘部落有些駝背,是標準的人類體格,只是蓄勢欲撲地擺了個架式。她的棕色頭髮不長,有些發紅,但是很細,像是女人的頭髮,修剪過,很整齊,但是年特就是覺得發毛。她全身都散發着危險的氣息,年特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拔劍,因爲在他面前的毫無疑問是一隻野獸。
“不要動手!”西亞夫這方面反應很快,一聲喝止了年特,他的體重和力氣很容易就讓駱駝恢復了平靜。西亞夫下了駱駝,將繮繩交給手下,“在這裡遇到會講人類語言的狐狼族,真是榮幸。那麼,你有何貴幹?”
“沒什麼。”那個女人說話的時候,眼睛特別明亮地盯着年特,“我要這個直立人跟着我走一趟。”
“我?爲什麼?”年特有些納悶,自己還沒有找狐狼族的晦氣,對方就找來了,而且還是個女性狐狼族明目張膽地找上門來。最奇的是在野蠻人吃人的沙漠裡,遇到的都是會說話的野蠻人,甚至有這麼一塊寶地住了幾個一直沒有死掉的人類。
那女人森森地笑了,這個時候實在是沒什麼可笑的,所以她尖利的牙齒顯得更加恐怖。一把紅寶石,她掏出了一把紅寶石,對年特說:“跟我走一趟,都給你。”
很可惜,年特和別的爲財而來的人不是一路,而且她的笑容十分詭異,年特不得不覺得是一個陷阱,所以年特搖了搖頭。
“如果你不告訴我找我幹什麼,就請離開,我們沒有交談的必要。”年特只想用劍和狐狼族交談,在這種無法動手的地方,還是少談爲妙。既然叫做狐狼族,一定是詭計多端而殘忍,何況這個面前的狐狼族似乎陰險狡詐成性,都已經掛在臉上了。
對方一愣,似乎覺得人類不貪財很奇怪,但是不死心:“我保證不吃你……”
她這麼一說,年特更加覺得不保險,何況對方一直不肯說出目的。雖然也許和他們接觸有助於此行的目的,但是年特不想這樣接觸,何況現在也走不開。照西亞夫所說,狐狼族強大而領地廣闊,和西亞夫一起行動要安全得多。
這個時候,旅店的老闆突然跑過來,憤怒地大聲喊叫:“啊,又是你們!那個姑娘怎麼樣了?”
這麼一說,年特登時注意到對方眼中寒光一閃,連忙拔劍,正迎上對方一爪抓向他的喉嚨。那一下又快又恨,年特要不是動作快就栽定了,劍甚至來不及舉起來,只是勉強護住了自己的喉嚨。
那個人偷襲不成,突然反手一爪抓西亞夫的脖子,當真快如閃電,西亞夫來不及反抗,躲閃中手臂上血光乍現,瞬間多了幾道血槽。定睛看時,對方手上竟然帶着鐵爪。
“毒……”聽到西亞夫的驚叫,年特更加惱怒,劍尖如影隨形挑向對方的咽喉。他的劍分量足,劍法又有有別於一般的劍法,走的是靈巧的套路,一出手就顯得威力不凡。對方吃了一驚,用鐵爪一撥,蹲下“呼”地一躥,竟然跳出一丈開外,隨手就扔出一物,色彩斑斕。
西亞夫勒着自己的袖子不讓毒氣上行,哈比等幾個人抄出狼牙棒和年特正要追擊,見了那東西拋過來都捂住口鼻停住腳步。年特望着地上那東西,那東西直拋在他腳邊,卻不是什麼毒藥。
年特愕然出聲:“油彩?”覺得上當小心戒備時,對方卻桀桀地笑起來,回身就跑,躥了幾下就消失在屋子後面不見了。
“好可怕的女人!”年特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扭頭望着西亞夫,“你沒事吧?”
“哦,我喜歡……”西亞夫臉色發白,不過似乎不是什麼厲害的毒,西亞夫把血放了放,把剛買的藥物塗了一些,就顯得好多了,“這種毒要不了我們的命,但是你們人類沾上就懸了。所以,趕緊準備一些吧。”
“我知道。”年特點點頭,“這藥剛纔我也要了一些,不過我有鎧甲,問題不大。”
“就是你的鎧甲太顯眼啊!如果你們聽我的,和米蕾尼婭都染成我這樣的髮色,穿上我們的服裝……”西亞夫口若懸河盡數塗油彩的好處,從驅蟲到護膚大約兩千字……
“好吧!好吧!”年特只好妥協,“由你動手就是了。”
經過這麼一下子,待在這裡顯然已經不是好主意。鎧甲收好就是,反正現在有錢可用了,多買幾隻駱駝,不至於像開始那麼狼狽。西亞夫在這裡算是名人,可以賒賬,物品任意取用,帶來很多方便。油彩在這裡是不太容易找到的物品,但是獅子族例外,很多東西只賣給相應的族人,這也是這裡的交易特色。
年特的臉經過多日汗流浹背的生活,本來已經恢復了原貌,被西亞夫重新畫過,又變成了大花臉,年特自己的感覺就是一張油布被人亂潑了兩桶顏料之後又被水泡。
西亞夫仍然不滿意:“你的頭髮太軟了,還是豎不起來……”年特照鏡子看了看,覺得髮型和街上要飯的已經沒有太大區別。西亞夫取下一個大金耳環:“先前就覺得不太徹底,你是扎個耳孔還是穿在鼻子上?”
“不……”年特堅定拒絕,想了想,最後把那個金環撅了撅,輕輕夾在鼻孔上,一用力就會掉下來,但是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麼破綻。
“嗯,感覺好多了。”西亞夫買了一套正宗的獅子族皮夾,年特將人類鎧甲打包用一匹駱駝揹着,換上了這套以皮革爲主的新裝備,沒有盾牌有些難過,但是靈活得多,對劍法很有幫助。
西亞夫讓他轉了兩卷,年特用喉嚨發音:“魯魯……”
衆野蠻人一起點頭:“好多了!”
剩下的問題就是——年特和西亞夫推開門,米蕾尼婭吃了藥後仍然在沉睡,白皙的脖頸襯着無邪的睡臉,因爲過於疲勞還不時嘟嘟嘴不知說些什麼。
年特不忍再看,扭過頭一揮手:“動手!”西亞夫拿着刷子呵呵冷笑……
“啊?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米蕾尼婭醒得很晚,但是很機靈。
年特抱着椅子背不出聲,但是椅子不停顫動,突然咔吧斷了。
西亞夫站在牆角:“呃,真是傑作!”
年特把他推走:“出去!出去!剩下是我們的事了。米蕾尼婭……”年特一對上米蕾尼婭的面孔就忍俊不止,抱着牀單發抖像是在哭,而米蕾尼婭看着這個已經變成痞子的人,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跳起來找到一面鏡子,裡面映出一隻花貓,光是鼻子上就有四種顏色,從耳朵一直畫到脖子根。
“呀……”米蕾尼婭像是見了鬼,捂着臉大叫。
“別叫了。”年特拿出一套獅子族女性裝束,有點兒像拼湊的農家裝束,但是完全是真皮的,大個的零碎很多,走起來會叮噹響,“換上它。”
米蕾尼婭受了這個刺激,突然就精神了,用力錘了年特兩把,還是把他轟出去,將那套衣服換上。照着鏡子,自己也笑個不停。
“爲什麼會叮噹響啊?”
“嗯,西亞夫說躲躲藏藏不是獅子族的作風,所以婦女即使走到哪裡都要有些響動。”年特在第一時間欣賞這道風景,米蕾尼婭腰上還有一條毛茸茸的豹子尾巴做腰帶,估計是真貨。
米蕾尼婭依舊覺得很好笑:“我們現在扮成這個樣子,自己都不認得是在幹什麼?”
“躲躲藏藏啊。”年特也早就想笑,“獅子族的無聊自尊心……啊,千萬不要在西亞夫面前說。”四下無人,年特壓低聲音,“我們繼續昨天在沙丘後面被打斷的那部分……”
“死!變態!”米蕾尼婭望了望鏡子裡的貓形臉譜,不管年特的任何無奈嘆息,和狗一樣輕輕的摩擦,拿上野蠻人款式的披風走出門去。
年特只好悻悻地跟在後面,只覺得有必要加強攻勢,以免米蕾尼婭隨時變卦。
西亞夫看到米蕾尼婭的裝扮,上下打量了一番,把那條豹子腰帶拉了拉,留了半截尾巴在屁股後面:“這樣纔對!”
“這樣?”米蕾尼婭咯咯地仰起頭來笑,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長尾巴啦!”
※※※
這個地方太完美,會讓人怯懦。再次面對沙丘的時候,年特和米蕾尼婭都深深地感受到了這一點。年特很想在這裡瞭解一下野蠻人各個部落的特點,但是想不到只有一天的緣分。旅店老闆和那聊聊可數的幾個平凡人類的出現,使他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人和人之間只是缺乏瞭解而已。
帶着這個遺憾,年特和老闆擁抱告別:“謝謝您對我們的照顧,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都請不要客氣。”
老闆帶着那個小孩子一起送他們,很不捨:“謝謝!要活下來啊!”還偷偷塞過一個護喉的鏈子裝飾,“離開這裡了,遇到任何人都要記得先保護自己的脖子……”
“脖子……”年特想起來那個狐狼族的女人動手就是抓向對方的脖子,還有那白森森的牙,頓時覺得沒有什麼瞭解的必要了,還是閉着眼統統殺光爲好。
他把玩着那個小東西,實際上更像是一個沒有實際作用的玩意兒,只是扣在高領上的裝飾品,有幾根結實的金鍊和一塊玉環封着喉部,真的一劍刺過來也八成擋不住,不過老闆的意識是防禦血盆大口,也許真的有點兒用。
西亞夫很急,說狐狼族睚眥必報,而且總是羣起而功之,所以他們最後看了這裡一眼就離開了。米蕾尼婭尤其戀戀不捨:“好不容易有地方可以舒舒服服洗澡的……”他們這次有所準備,就沒有一開始那麼狼狽了。
在西亞夫帶領下沒有什麼危險,就好像是一次旅行,一連幾天都很舒適。有駱駝代步,而且食水充足,到了晚上還有簡易的窩棚可以搭。最差的時候是颳大風,年特和米蕾尼婭趴在駱駝邊上,偷偷刮刮鼻子,蹭蹭臉,親親嘴,還覺得很有趣。
米蕾尼婭的體力越來越好,似乎是已經習慣了。西亞夫給她的服飾很適合沙漠旅行,而且意外的是,那油彩不知道是什麼提煉的,不但沒有什麼刺激,而且很抗曬。米蕾尼婭的皮膚再也沒有疼痛過,只是不洗臉覺得不太好。
有幾個小部落在他們的路上,但是西亞夫帶着兩個人類,不想節外生枝,所以沒有去拜訪,繞開了。遇到了幾次野蠻人,都不友好,還有人搶劫,二話不說,哇呀呀喊着就砍過來,不過遇到他們就倒黴了,往往一個照面就會逃走。
“那是什麼部落?爲什麼你們野蠻人之間還相互搶奪啊?不是我們的裝扮有問題吧?”年特望着一個強盜沒命地逃走,屁股上的火光在傍晚的地平線上閃動,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
“向來如此。”西亞夫把一個強盜生生撕成兩半,滿地是血,所以剩下的強盜很快就氣餒,逃走得很快。西亞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沒有水的時候我們也要搶別人的,沒有什麼不對。這就是沙漠的法則,死了也不要怨恨,因爲本沒有仇恨,是你的財富帶來了災禍。”
年特點點頭,野蠻人確實有自己的哲學,雖然沒有什麼道德觀念,但是也很適用。順手撿起強盜留下的一袋肉乾,年特笑着說:“從這個角度來說,沙漠是很慷慨。”
西亞夫拿過來看了看:“有毒的,你吃了他們就會回來。”年特頓時笑不出,仔細看看,果然沙丘後面有人並未走遠,只是遙遙跟着他們。
年特和米蕾尼婭相對一眼,米蕾尼婭舉起手,突然有雷落下,沙丘後面哇的一聲慘叫,估計有人被烤焦了。幾個人跑出來舉起弓箭,但是距離太遠沒有射過來。年特也是搭弓射箭,瞬間射死兩個人,其餘的就跑乾淨了。
西亞夫搖搖頭:“這都不是戰士,都是些被部落丟出來的懦夫。但是,每年有多少戰士死在這些毛賊手裡……”
米蕾尼婭有些好奇:“爲什麼他們會被丟出來呢?”
西亞夫簡單地解釋了:“他們在試煉中的表現不好,被視爲累贅。所以即使沒有犯錯誤,部落也不願意養着他們。”
年特對這種方式不能理解:“可是,他們不能戰鬥還可以做別的,總有事情可做的。”
“不,”西亞夫撓撓頭,似乎思考這些事不太舒服,“沙漠食物很少。而且,女人應該留給戰士和優秀的人。”
年特想說什麼,但是又覺得沒有什麼發言權。他們居住的環境相差太遠,年特有時候覺得人們的方式就算不能理解,也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畢竟,是環境產生了生物。如果沒有能力駕馭環境,就只能被環境所擺佈了。最重要的是,在這種地方不是心軟的時候。
西亞夫把那包食物倒出來用沙子埋了,似乎是擔心有人誤食。其實在這種地方,他大可不必那麼麻煩。從這一點來看,年特又覺得兇惡的野蠻人自有善良的一面。
米蕾尼婭很不安,近來爲了保護自己經常殺生,雖然不再手軟,但是心裡還是不安。年特知道她的感受,所以就拍她一把:“如果覺得應該做些什麼,就爲他們祈禱吧。下輩子做真正的人,聰明點兒,還有一門手藝。”
蕾尼婭點點頭,就唱了一首歌。
他們騎着駱駝,聽着歌漫步,太陽漸漸落下去了。靜謐的沙漠飄蕩着清幽的歌聲,駝背上是唱歌的少女和默默不語聽歌的人。月亮升起來了,黃沙褪去落日留下的暈紅,裹上了輕柔的白色紗衣。人,野蠻人,和沙丘背後的生物都不語,分享着月色和天籟的和鳴。
“呼……”西亞夫一直聽得很認真,但是他突然張開大嘴打了一個巨大的呵欠,破壞了氣氛,所以米蕾尼婭不唱了,改爲發脾氣:“怎麼?我的歌很催眠嗎?”
“不,”西亞夫似乎不太重視女人的意見,但是出於人類的禮貌對米蕾尼婭有問必答,“我們就在這裡睡覺吧。”
“那還是……”
“明天經過仙人掌部落,很危險,最好不要逗留。所以今天我們要早些睡。”西亞夫打斷米蕾尼婭的話,拍拍年特,“照顧好你的小女人。”
年特摟着米蕾尼婭的肩膀,一直賠笑:“累不累?我們早些睡吧。”
“誰和你一起睡!痞子!到那邊去!”米蕾尼婭正鬧着小脾氣,突然遠處傳來一聲狼嚎,“嗚……”地響起來,長長地拖着尾音,一直傳過來。衆人豎着耳朵聽着,緊接着嚎叫便是一聲慘叫,那慘叫聲突然中止,就好像是喉嚨被咬住了。米蕾尼婭不禁變色,拉着年特的胳膊直往他懷裡靠。
西亞夫立刻抄起狼牙棒下了駱駝:“是狐狼族,他們在等我們!”
年特還來不及說什麼,西亞夫已經挺起胸膛“嗷”的一聲大叫,幾個獅子族都是一起大叫,然後便拎着武器向前衝去。
“喂……不一定是在等我們吧?”年特說什麼都晚了,只好拉着駱駝跟上去。
米蕾尼婭及時施展護盾術,西亞夫幾個人跑着,身上便亮起來,多了一層華麗的魔法盾後更加囂張,不住狂吼,似乎恨不得立刻找到對上一架。
“是因爲剛被狐狼族抓傷才這麼大火氣吧?”年特偷笑,“獅子族也是一樣睚眥必報。”
有米蕾尼婭助陣,所有的人都被結實的魔法盾所保護,不會再和上次一樣被人打得措手不及了。米蕾尼婭的魔力強大,足夠保護他們整日整夜,不會像蹩腳魔法師一樣,用上幾分鐘突然在有危險的時候失效。
年特小心翼翼地舉着劍,追上西亞夫。翻過沙丘,便是幾具屍體。四周地形複雜,前面盡是些小小的沙丘。敵人不知道是跑了還是在打什麼主意,一個活人都找不到。西亞夫正把屍體翻過來,赫然是曾經襲擊他們的強盜,喉頭被咬得血肉模糊,少了老大一塊肉,血仍不斷地流出來。黃沙吸了稠稠的鮮血,變成粘糊糊的一片,腥氣撲鼻。
“人呢?”年特覺得西亞夫這樣很不智,“我們這樣跑過來,很容易被人包圍的!”
西亞夫突然揚起頭來“嗷”的一聲,用向四周咆哮的方式作爲回答。
年特順着他甩頭的方向看去,旁邊的沙丘人影閃動,至少有四五個人在潛伏着。年特立刻意識到確實被人包圍了,轉望四周,月色下看不到什麼。但是沙漠的夜晚很靜,連來路都有沙沙的聲音響起。那聲音頻率有些飄忽,因此不太像是人的腳步。
西亞夫仗着有米蕾尼婭的魔法助陣,帶着手下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只想打個痛快,將看見的人都砸死。年特只聽見他大喊大叫着,黑暗中人影來回穿梭,卻沒有任何交手的碰擊聲。
“這……蠢!”年特心知不妙,狐狼族顯然在戲弄他,耗費他的體力。魔法盾又不是萬能的,等他們沒有力氣的時候不定有什麼陰謀呢。年特向米蕾尼婭打了個手勢,要她自己小心,抄出長劍悄悄從另一側抄過去。
輕輕地爬上小沙丘,年特輕舉長劍探出頭來,沒有想到一隻巨大的白狼滿嘴白森森的牙齒便在眼前。驚訝中年特舉劍欲砍,那狼頭猛地一擡,一雙綠油油的眼睛發着寒光直盯着他,手裡的劍竟然就定在空中,再也砍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