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內衣上的蕈

終於輪到換人,時間標準就是黑眼已經滿意。黑眼躍上岸邊的大石,大大方方甩動頭髮,很多狐狼青年等在一邊,黑眼停止甩動頭髮,他們就一窩蜂涌上來,用毛巾給她擦乾身體,剛擦了幾下就被人咆哮着趕開。後來的人社會地位想必較高,更是諂媚,有人趴着獻上鐵爪,黑眼一個眼神,他們就欣喜地爬起來給黑眼戴在手上,那種小心的樣子讓人吃驚,竟然有人微微哆嗦起來。

年特看到很吃驚,那種現象是如此奇特,號稱沒有害怕感覺的野蠻人竟然也在這種情況下發抖,以至於他甚至忽視了黑眼矯健的。年特小心地看過去,有人努力舔幹黑眼的腳,又用自己的衣服小心地擦。因爲擡起黑眼的一隻腳就會影響爲另一隻腳服務的人,兩個人還彼此敵對,咆哮了一番。

黑眼不以爲意,眯着眼睛讓人爲他穿帶衣物,似乎一切都很習慣。有人朝黑眼丟在岸上的白狼皮猶豫着伸出手,被剛剛跳上岸來的女人們看到,立刻大叫着又咬又抓,毫不留情。那青年不住慘叫,身上皮開肉綻,幾乎被殺死,狼狽地逃竄。那白狼皮似乎是很重要的象徵,地位僅次於黑眼的女人們幾個人一起隆重地將皮子擡起來,小心地給黑眼披上。

那一切就像是在演戲,年特和美蓮都看得很有興趣。米蕾尼婭在一邊大叫起來,原來一些男子正在和女人們交涉,似乎很想讓米蕾尼婭留在湖裡繼續當暖爐,米蕾尼婭拼命在水裡撲騰,但是被女人們有力的爪子揪住,就像小孩子在和大人胡鬧,雪白的臀部不時露出水面,卻怎麼也掙不開。那些女人們有些猶豫,似乎搞不清外族女人和本族男子哪一邊地位比較高。

“年特!救命啊!”米蕾尼婭急了,突然使用魔法,那些女人們都像是被紮了一般鬆開手大叫。

年特知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怒吼着迎過去。他這時沒有黑眼的氣味保護了,咆哮之後頓時惹起衆怒,很多正想上岸的女人們回身怒目而視,亮起白牙惡狠狠向他移過來。

“不、不是吧?剛纔還一起洗澡……”年特算是知道錯了,在水裡動作受影響,流血的話就會很快。米蕾尼婭害怕地逃過來,美蓮一樣受到威脅,驚恐地躲在年特身後。

年特眼瞅着面前到處都是白森森的牙齒,剛纔還有些溫柔的狐狼少女此刻也是一樣衝他猛烈咆哮,那些本來就又醜又兇的已經伸爪向他**的胸膛抓過來。她們此刻沒有帶着武器,指甲過處可也給年特留下一道血痕,牙齒緊接着便咬過來。

“呀!”米蕾尼婭情急之下不顧一切在年特背後一揮手,面前的湖水瞬間發出咯咯的響聲結成了冰,冰塊不斷浮出水面很快結成牆,將臨近的幾個人凍在裡面。米蕾尼婭隨即發覺不好,將法術中止了,因爲自己也在湖裡,溫度驟降,很快自己也要凍僵。幸好洗澡術還有些餘溫,周圍沒有結凍,幾個人才能夠忍受。

年特暗暗叫苦,沒衣服上不得岸,泡在水裡面也是死定。女人們被冷水刺激,嚎着紛紛跳上岸,水花飛濺處矯健如同鯉魚脫水而出,那種驚人的彈跳力讓年特更加吃驚。

突然很多鵝卵石被人丟來,年特冷哼一聲用身體擋住米蕾尼婭和美蓮,頓時頭破血流。無數冷漠的眼睛在沒有結凍的水域裡緩緩逼近,從牙齒裡吐出的聲音已經不再混有一絲一毫的理性。

危急之時一聲淒厲的狼嗥傳來,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一隻白狼電光石火般掠過湖面,竟然是黑眼踩着人頭奔跑跳躍。白狼皮橫空飄擺,突然血光乍現,連慘叫也沒有,一個離年特最近的女人憑空飛起來,喉嚨裡甩出一道血雨,就那樣沉入水中。

黑眼站在米蕾尼婭凍起來的冰面上,仰天嚎叫,不住抖動手中的鐵爪,不遠處的湖水已經是一片紅色。人羣四散奔逃,血腥味濃重地擴散開來,刺激着狐狼人敏銳的嗅覺器官。她們在岸邊驚恐地望着黑眼,誰說她們不會害怕,她們害怕得不敢抖落身上的水珠。

黑眼就像是一尊遠古雕像,分開雙腿仰天嚎叫着,就好像一切的責任都在落日,都在天地自然,她這樣做理所當然。

然後,她恢復了輕鬆,回頭望着年特,臉上的表情有些得意。“以後這裡不會再有人傷害你們了。”她的表情就是這個意思,岸上的狐狼人突然開始一起嚎叫,叫聲起初有些悲傷,但是沒有多久就變得難以理解,也許她們已經失去理性,也許悲傷和冷酷殘忍的表達方式在發音上並沒有太大差別。

宴會開始了,這就是晚餐。狐狼們瘋狂地跳進水來,用血水淋在自己的臉上,這纔是她們真正需要的洗澡水。也許對他們而言根本就是很恐懼,爲了驅除恐懼,他們需要瘋狂。他們把屍體扔到岸上,轉眼間分成血淋淋的幾塊。當腸子和內臟使她們更加興奮的時候,她們不再遵從什麼階級,男女相互舔着臉上或是身上的鮮血,當場開始**。

沒有喝到鮮血的人跳進湖裡,在泛紅的地方爭奪嬉戲,發出歡快而沒有壓力的呼嚎。她們不在乎水是不是冰冷,她們的體溫早已經太高。她們把紅色的水在自己臉上撒了再撒,不知道是因爲氣味還是因爲顏色而陶醉。

戰慄。

有的時候,野蠻人也會有文明,人類也會做些殘忍的事。或許都是僞裝吧,但是在這裡看到的,對有的種族而言,文明是皮膚,對有的種族而言,文明只是外套而已。外套脫掉會更自由,但是皮不能扒掉。硬要扒掉外皮的話……

“噢!”米蕾尼婭捂着嘴,美蓮也扭過頭去。

“我們快走。”年特扶着她們送到岸邊,將她們託了上去。西亞夫就在那裡等着他們,拿着狐狼族給的新衣服幫她們披上。年特扭頭望着站在冰上的黑眼,黑眼呆呆地站在那裡,不明白爲什麼他們似乎並不喜歡。

年特突然覺得應該把她帶走,不管有沒有理由,或是帶她去幹什麼,他覺得他有使命,應該把她帶走,帶回人類的社會去。如果脊椎是直的,就不該爲這種事得意。

黑眼將白狼皮輕輕和頭髮一起甩到胸前,聳着肩頭輕輕用胳膊攬着撫摸,彷彿這是她惟一能夠相互慰藉的同伴。她到底是狼還是人?最近她總是這樣想,當和她一樣直立的男子出現在她的面前,她興奮不已。但是她不太明白,對方總是向她怒目而視。她想讓對方明白她在盡力保護他們,但是對方反而對她更加厭惡。

“明白了,我是狼。”黑眼緩緩擡起頭來,卻看到年特還在水中,正向她走來。

“幹什麼?”黑眼突然這樣問,而且問出聲音來,她自己也吃了一驚。她知道這句話怎麼說,卻從未說過。這樣問的結果,對方停了下來,不知道爲什麼顯得和氣多了。

年特心裡舒服多了,聽到這句話,他可以肯定眼前的是一個人。他伸手指着那塊黑眼立腳的冰壁,平靜地回答:“快化了,我接你過去。”

“嗚咦?”黑眼發現自己做了件傻事兒,來的時候很瀟灑,現在墊腳的人都嚇跑了,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敢再靠近,而冰正在融化。

“嗚……嗚……”冰壁傾斜了,黑眼不想掉進水裡,有一些慌張。接下來的一分鐘,她永遠都忘不了那種同類才能感受到的親切,男性堅實的臂膀讓她陶醉,她頭一次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很可靠,很舒服。

不知不覺之間那男子已經將她帶離嗜血的狐狼羣,帶向遙遙相對的彼岸。常識告訴她已經是一隻離羣的孤狼,但是她不在乎。“嗯,嗚……”黑眼把臉在年特脖子上蹭蹭,覺得有一股很好聞的氣息,忍不住——

“啊……”年特被咬了一口,用力一拋,黑眼敏捷地落在岸上,四肢着地,抗議地叫了一聲,站起來敏捷地跑掉了。

“這小狼崽子!”

米蕾尼婭抱着胳膊,似乎很沒有安全感。美蓮陪着她,年特倒是很放心。西亞夫似乎不打算洗澡了,冷冷地望着狐狼族瘋狂的一切,漸漸攥緊了拳頭。

“西亞夫?”年特爬上來,擦乾了身體,換上衣服。

西亞夫有些失神地望着湖的另一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的一個手下,高大的哈比突然發出了磨牙齒的聲音,神色有些恐怖,似乎被血腥味兒和那殘忍的景象勾動了獸性。西亞夫鼻子**,扭過頭來,一把拉住了哈比的胳膊。

“哈比,要控制住!”

哈比點點頭,漸漸又平靜了。西亞夫嘆了口氣,問年特:“我們現在怎麼辦?”

“逃走。”年特再也不想了解更多,他只想儘快離開這裡,到安全的地方去。他只是過了半個白天,就已經足夠。夕陽西下,狐狼族的夜晚又不知道會瀰漫起什麼樣的氣息。年特想了想:“西亞夫,幫我們留心駝馬和我的鎧甲裝備,我們要逃走的話這些都不能少。”

“從樹林穿出去沒有多遠有一個我們獅子族的邊境部落,人數衆多,三天就到。”西亞夫說不出的冷靜,“你打算把小野狼擄走嗎?會帶來麻煩的。她是南旗部落頭領,你也看到了,有很多對她忠心的人,狐狼族不會善罷甘休的。”

年特沉默了,他只是想那樣做,但是應不應該做就是另一回事。正如西亞夫所說,黑眼會帶來麻煩,更重要的是,黑眼最初抓他們的目的至今還不明朗。年特需要知道更多,但是初步分析起來,狐狼族的大部隊應該都出去打仗了,如果獅子族確實置身事外的話,那麼是有足夠的兵力和任何野蠻人相對抗。

至於那些正沉溺於瘋狂中的狐狼族,年特眼中閃過寒芒,“殺,這樣的生物越少越好。”這念頭已經沒有絲毫遲疑,他不會再猶豫。

“他們就像魔鬼,玷污了人心中的美好回憶。今夜,會做噩夢……”

※※※

年特幾人回到原先的小木屋,絲毫沒有阻礙。洗澡、淨衣,似乎就是一個儀式一般,遇到的人都開始拿他們當做本族人。但是,那個奇蹟般的小木屋不再讓人覺得賞心悅目了,爲什麼極端的憎惡和美會如此融合?以至於讓人們看到美會想起殘忍,看到殘忍會覺得悽美?

年特小心地摸了摸頭上的傷口,揭開捂在上面的布時突然一股鮮血流了下來,直流進眼睛裡,滿眼都是紅色。米蕾尼婭望着他大叫,望着四周的獸皮大叫,她似乎發狂般將鋪在地上的獸皮一張一張揭起來扔到一邊,露出木頭陰溼的地板。

“冷靜!”年特大叫着撲過去將她的身體抱住,米蕾尼婭回過神,推開他,縮在牆角捂着眼睛哭泣。美蓮找了塊布給年特擦着額頭上的血,米蕾尼婭只是不住哭泣。

“我受不了了!”她這樣說,“我一看到那些獸皮,就似乎看到它們臨死前的掙扎,聽到它們的慘叫。我似乎看到有人在活剝它們的皮,我的眼睛裡都是血茫茫一片……”

年特無語,如果米蕾尼婭只是一天就受不了,那麼黑眼在這裡長大又該怎麼說?與其說她習慣了,不如說她的人性受到的壓迫更爲殘忍。

年特一拳打在牆上,沉重地說:“今天我們就走,晚上走。你們準備一下,我還要把黑眼帶走,她是人,不能把她留在這裡。米蕾尼婭,再動手不用猶豫了,就算把整個狐狼森林都毀了也不要緊,我們要離開這裡。”

米蕾尼婭稍微鎮定了些,“嗯”了一聲,和美蓮抱在一起,仍然不敢碰那些獸皮。年特感到好受許多,有美蓮在,情緒上似乎有了母性的依靠。美蓮是那麼完美的女性,就像是一幅圖畫,無聲地讓人受到感染。

米蕾尼婭在她懷裡輕輕抽泣,美蓮深情款款地望着年特,讓年特感到機會一定會出現。望着她長長的髮絲垂在地板上和雪白的大腿相映成輝,年特覺得自己有點兒偷偷摸摸的感覺,有點兒不好意思,但是四目相交的時候,相互信賴的心意傳達到了,彼此都有些甜蜜。

“憑什麼我會覺得機會一定會出現?也許就是憑着這份甜蜜……”

門外傳來黑眼的聲音:“年……年特,出來陪我……幹活。”

“幹什麼?”年特拖長聲音,但是顯然不幹不行。

“採蘑菇。”

真的是採蘑菇。

明亮的月光下,望着森林裡花花綠綠的蘑菇像花朵一樣從樹幹和地面草叢裡冒出來,年特似乎行走在一座大花園裡。

“原來蘑菇有這麼多種,而且這麼鮮豔……”年特順手撿起一隻鮮紅色的碩大蘑菇,欣賞着,突然一隻手把蘑菇打掉了,黑眼十分緊張,“唔呀唔呀”叫了好幾句,估計是說有毒。

年特無可奈何地看着她,心想:“難道我不知道嗎?”

黑眼鬆了口氣,剛纔一瞬間似乎有些驚險的感覺,這時補充道:“那些很危險,聞到孢子也不行的。”

“你的人話說得越來越好了。”年特突然扶住她的肩頭,直盯着她的眼睛,大聲吼叫,“你是人,不是狼!你是人!不是野獸!你明不明白?”

這話在人來說理所應當,在黑眼來說就有些迷惘。

“什麼人?什麼狼?我就是我啊……”黑眼被他認真的目光所迷惑,絲毫沒有反應。她本能地知道這個動作沒有敵意,但是她也不明白這是在表示什麼,她只能直勾勾地望着年特的眼睛,希望看出些什麼提示。那眼光就像是嬰兒般無邪,年特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無法對視。

“爲什麼我會心虛?什麼世道啊!”年特無法揣摩人性,只能認輸。

黑眼突然高興起來,撲進他懷裡,仰起頭舔他的嘴脣。白狼頭直頂着年特的腦門,年特措手不及,沒抓到她,反而把她摟在了懷裡。黑眼就像一隻小野獸在扭動着,突然就從他的腋下跑了出來,眉開眼笑地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

年特有點兒害怕,腦門直冒汗。這個小姑娘搏鬥能力驚人,可以說自己還沒有見過比她身手更敏捷的人,最要命的是那滲入骨子裡的野性,滑不溜手,抓也抓不到——她會誠實地告訴你她狡黠,但是你永遠不知道她接下來要幹什麼,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眼前的蘑菇越來越大,漸漸地,森林裡出現了一條小徑,入口處竟然有幾隻籃子掛在枝幹上。黑眼從上面摘了一個,示意年特也摘一個,笑眯眯地往裡面走。

“爲什麼會有筐?”年特漸漸看見很多籃子和筐,而且有些眼熟。“在哪裡見過呢?”年特遲疑的時候,眼前已經是一大片蘑菇田。

有人像種地一樣種蘑菇?而且——好有規模的樣子。舉目望去,森林裡開墾出一條條蘑菇培養帶,樹木被砍倒,整齊地架起來擺成行,離地面很近,周圍又有大樹遮蔽,環境很陰溼。放倒的樹幹就是專門種蘑菇的地方,長滿了白色的蘑菇,傘蓋有些像是舌頭形,薄薄的,似乎算是蕈類的菌,大的傘蓋有二十釐米左右,肉很厚,從樹幹密密麻麻地長出來。樹幹的表面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專門纏在上面,整片蘑菇田就是爲了種這一種能吃的蕈。

一陣風吹來,從陰溼的蘑菇田裡傳來一陣又騷又臭的味道,讓人作嘔。年特差一點兒吐出來,皺着眉頭跟黑眼走了進去。蘑菇田深處有些人正在工作,把什麼東西泡了水往樹幹上纏,似乎是在造新的蘑菇培養基。

年特饒有興趣地一看,頓時愕然——是剛纔大家洗澡時脫下的內衣,主要是內褲。經過長時間的沙漠旅行,這些內褲被集中在一起,散發着驚人的味道。

年特天旋地轉,覺得自己就好像是把頭伸進了一個巨大的褲襠裡不停探索,眼前也發黑。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昏,好不容易恢復視覺的時候,看見黑眼正在用臉湊在他的褲襠聞個不停,然後從地上的衣服籃子裡拿起一個塊破布,興奮地站起來一揮。

“嘿喲……”

“啊!啊!是我的沒錯,儘管拿去用。”年特哭笑不得,終於明白狐狼族爲何對不脫衣服洗澡的人懷有嚴重敵意。記得那些負責拾內褲的人連每一塊小破布都不放過,原來確實是有大用處的急缺物品。

黑眼把內褲的碎片交還給工作的人,那個狐狼婦女也聞個不停,把鼻子扎進那條破內褲用力呼吸,然後小狐狸一樣諂媚地叫了兩聲,似乎在說“味道很好”。

年特感覺自己快瘋了,氣味、視覺,沒有什麼可以讓他不想發瘋的。這麼大規模的內褲蘑菇田——每一條內褲都是千錘百煉,風吹雨打,幾個月不洗不換穿過沙漠來到這裡……

黑眼指着已經長好的蘑菇遞過籃子,“嚶嚶”兩聲,很多人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爲她進行挑選採摘。年特也將手裡的籃子給了對方,看上去那些人開心得不得了,似乎有什麼好事情就要輪到他們。

“最好的事情就是趕緊離開這裡。”年特被薰得已經失去了嗅覺,那簡直是難以形容的味道,他可以理解爲什麼一定要把鼻子紮在內褲裡才能聞到氣味,四周的氣味都太濃了。

“說出去別人一定不信!他們會說是我編的,昏了頭……啊,趕緊離開吧。”年特腦門發脹,那些蕈類的孢子瀰漫在空氣中,多少有些毒性,“這東西真的好吃嗎?”

看上去,這裡是狐狼族相當重要的地方,那些負責種植的人職司不低,都帶着灰狼皮,領頭的衛士頭頂也有狼頭,而且相當兇猛的樣子。

年特拎着籃子和黑眼一起離開,說是籃子,其實是很大的,他們攜帶的蘑菇相當多,臨走的時候那些狐狼族不住歡呼雀躍,忙忙碌碌地加緊工作,似乎是要參加盛大的機會,十分激動。

“難道這些蘑菇是全體狐狼族分着吃的?哪兒夠分啊!”年特猜測着,“這些蘑菇一定很希罕。”剛纔他忍不住把幾個蘑菇拍成了餅塞進口袋裡,“說不定營養豐富,在沙漠裡可以慢慢吃。”

不管怎麼說,總算離開這裡了,年特開心得要命,黑眼見他高興,也就一起高興起來,一路上唱着奇怪的歌,就像是某種古老的節奏用鼻音哼出來,但是節奏上很歡快。他們各帶着一隻大籃子,回到了村落裡,月亮已經升得很高。

狐狼族似乎是習慣聚餐,而且晚飯時間很晚。村子中央支起了幾口大鍋,野豬和鹿的屍體擺成了一條直線,像是長長的流水席。見到他們帶着的蘑菇,狐狼們已經很激動,在周圍夾道相迎,手舞足蹈,一起用嚎叫聲爲黑眼伴奏,漸漸很有慶典的氣氛。

突然幾面大鼓響了起來,黑眼停止唱歌,挎着籃子,一手挽着白狼皮,扭動臀部,步伐很有節奏。

年特不禁看得呆了,黑眼細緻而自信地扭動着腰枝,臀部微微翹起,非常靈活。她的面部表情瞬息萬變,白狼皮左右飄擺,就像是貴族宴會上的小姐們甩動裙襬一般,但是誰家的小姐也沒有她這麼左右開弓般自如。

她將籃子裡的蕈統統都倒進了一口大鍋裡,掐着腰翹了兩下屁股,回眸一笑,周圍的狐狼們瘋狂地加入了舞蹈,用各種腔調激動地向月亮抒**感。

年特面無表情將自己的籃子遞給黑眼,黑眼又順手遞給了別人。她一手攬着年特的頸部,一手將白狼皮的尾部像風車一樣旋轉,一面甩,一面圍着年特踏小碎步,仰着頭“嗚嗚”叫個不停。

年特不知所措,對於這種被人矚目的時刻他見得多了,就是被蔻蔻晾在比武大會場中央的時候,也沒有現在不知所措。黑眼的眼中投來熱烈的目光,年特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當甩動的白狼皮像裙襬一樣左右開弓,年特突然想起了咪咪的裙襬——

有一天,城堡裡召開舞會,他和咪咪跳過一次舞的,那是一種比較激烈的舞蹈,叫做“比西卡”。咪咪受過全套的貴族禮儀教育,跳得很好,難爲她纖弱的身體可以跳得那麼好。她穿着一件粉紅色的長裙,將裙襬像蝴蝶翅膀一樣來回甩動,眼神就是這樣炙熱地望着他,那眼神就叫戀……

“啊!”年特驚覺了,周圍的狐狼們都在放肆地驚叫,因爲自己已經擺出了比西卡男性挺近舞步的姿勢。月光好不吝嗇地撒下來,照耀在年特雄壯的臂膀上。年特一隻手迎面攬着黑眼的腰肢,一臂高高揚起,黑眼的步伐受阻,驚異地望着他,眼神更加灼熱。

“媽的,我在幹什麼呀,米蕾尼婭和美蓮還餓着呢,咪咪在等我回家,已經等了兩年多,我在這裡跳舞。不過,既然都開始了……哼,我什麼時候那麼喜歡思考了。”

年特踏着鼓點向後退了一步又進了一步,將舞蹈主動權掌握到了手中。黑眼本來勉強了一下,但是善解人意是狐狼族的最大特徵,她立刻就找到了合而爲一的感覺。她覺得前所未有的驚憾,似乎剛剛發現舞本來就應該這樣跳。那是天底下最奇妙的事情,絲毫不用思考就可以跳起來了,或者說,那是一種託付,只要配合着對方的引導就可以了。

一種奇怪的感覺不斷衝擊着黑眼的靈魂深處,首先是讓她茫然,繼而是全心全意地投入,由於瘋狂而奔放,由於奔放而美麗,繼而融化。

年特也滿意,他不再驚奇,黑眼就是這樣的姑娘,如果老是驚奇也沒有盡頭,不如試着去習慣。如果別的姑娘第一次跳雙人舞就能一面笑一面把裙襬耍得蝴蝶一樣,他絕對會讚不絕口,順便懷疑她暗地裡每天都在練習。但是對黑眼他沒有什麼好說,他已經不想太多,既然跳起來了,就只想把舞跳好。耳中傳來快樂的笑聲,是黑眼得意忘形,年特一驚,就停下來了,因爲那笑聲中還夾雜着少許狐狼族特有的狡黠。

“呶?呶?”黑眼習慣性地用狐狼的語言質問發生了什麼,年特知道她無法像人類一樣放縱,所以纔有那種不夠爽朗的笑聲。

“如果笑起來都不像人還有什麼指望?”年特突然冷俊起來,一把將她拉入懷中做了個纏繞,黑眼一驚,鐵爪頂上年特的喉嚨,周圍的狐狼們一起兇惡地暴叫,年特只是不理。他用力抱緊黑眼的腰眼,一手撩她的腿做了個傾倒的姿勢。當面對面的時候,彼此地呼吸都直接噴在對方臉上,年特直盯着黑眼的眼睛,直到找到些驚惶的神色,才悠悠地說:“舞蹈就應該是這樣結束的。”

年特突然鬆手將黑眼丟在地上,周圍的狐狼都嚇了一跳,紛紛向四周跳開,露出牙齒髮出威脅的聲音。黑眼坐在地上,有些糊塗了。她乾脆躺在白狼皮上,當衆橫臥大地遙望着星空,一手捂着胸口,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更深刻的東西。

年特直朝着一隻全羊走過去,狐狼們紛紛讓路,不敢有絲毫阻攔。一種竊竊私慾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本來可以用一個眼神表達的疑惑,現在擴散開來了。年特扛起羊,往小屋的方向走去。

“放縱啊!沒錯,跳舞就應該放縱……哼,人類的特徵,少有誇讚的詞彙呢。”年特用手一摸喉嚨,被扎破了一點兒,黑眼很有分寸,始終沒有過激的舉動,“到底還是防備着我呢!小狐狸!跳舞還帶着兇器!”年特把羊往背上順了順,大步流星趕回去,“餓死了,叫米蕾尼婭吃生的還不如餓死她,再說她們來這裡聚餐也太危險了。有這隻羊,逃走的話也有糧食了。”

“你回來了。”美蓮一直在翹首等待,西亞夫和手下也是大喜——看到那隻羊。幾個人肚子餓得呱呱叫,偏偏黑眼似乎把他們完全忘記了。

“那麼,吃生的一屋,吃熟的一屋。”年特把羊分了分——藉助西亞夫的神力和牙齒,“吃飽了我們準備逃走。”

“啊,不用急!”西亞夫回答,“在人類那裡逃跑你比較在行,但是我們這裡晚上逃走比較困難,再說你們還是比較適應白天。我們早上逃走比較好。”

“好吧,警覺點。對了,不要全吃光。”年特突然發現自己應該扛來一頭豬或是一頭小牛,那隻羊稍微一分就覺得少了,搞不好還不夠吃。西亞夫和四個手下都是巨漢,血盆大口……

米蕾尼婭還是打起精神來了,這些日子受的辛苦讓她堅韌了許多,飢餓也是讓人堅強的重要因素之一。米蕾尼婭知道大家在等着什麼,她拿起一條羊腿靦腆地笑了笑,似乎爲自己總是失態表示道歉。

“年特,姐姐,你們喜歡吃什麼口味?”

“啊?該不會還有什麼烹飪系魔法吧?”年特和美蓮都有一種受不了的感覺。

米蕾尼婭紅着臉:“呃,就是有啊!關於烤肉,你們是喜歡火烤還是電烤?”

年特和美蓮相視一眼,美蓮說:“就按你自己的口味烤吧!”

年特突然想起了什麼:“等等,沒有調料,啊,還要小心,我們的食物也很寶貴。”

“嗯,放心吧。”關於洗澡魔法的事情,米蕾尼婭覺得很過意不去,好在烹飪魔法總不會出什麼問題,她決定露一手,天下第一的米蕾尼婭烤羊腿再被人小看自尊心可是會受不了。

米蕾尼婭左手雷電右手火焰,用一種奇特的方法處理着羊腿。羊腿中央順着骨頭被雷電灼燒,外圍被文火形成的火圈烘烤。年特和美蓮都饒有興趣地看着,那真是很需要控制力的一門技術,羊腿就像是被意志力所穿透,很快就飄出香味來。

米蕾尼婭俏皮地一擠眼睛:“我喜歡有些強烈的味道。”

“強烈的味道……”年特突然想起那些內褲,連忙搖搖頭把那些景象破壞。眼瞧着羊腿吱吱冒油,又不斷有電光透出來,外圍的火焰像是紅紅的罩子,均勻地散發着熱度,焰火的焰心和外焰來回交替,就像是向日葵的花瓣在綻開。油脂融化滴在地上的時候,香味也隨之濃郁起來。

“好了。”米蕾尼婭小心地撤去魔法,抖了抖羊腿,撕下一塊先遞給年特,笑眯眯的,“試試看,米蕾尼婭秘製羊腿。”

自從在綠洲忘記了給年特留下一口水,米蕾尼婭就深深慚愧,她暗自下過決心,今後絕對不會忘記有食物先分給年特。此刻,她期待着年特的反應,眼中流露出些許讓人妒忌的迫切。

“好吃。”年特將另半塊塞進美蓮嘴裡,說實話,美蓮早就餓得不得了,但是她是那種不會向人提出請求的高雅女人,這一口差一點兒咬到年特的手指,不由得紅了臉。

年特大加讚揚:“外酥裡嫩,十分均勻,米蕾尼婭,真想不到!”那羊腿十分完美,最特別的是,整個穿透着雷電的餘威,咬上去會有一點兒麻舌,在沒有調料的情況下,使羊腿別有風味,十分開胃。

米蕾尼婭受到誇獎,就像小孩一樣喜形於色,將羊腿撕開來分成三分。年特在她臉上一親,她整個臉都紅透了。

“討厭!我的臉上都是油!”紅顏美色,年特心花怒放,等吃完羊腿,似乎有戲!年特開心地大嚼着,扭頭偷偷望望美蓮,美蓮似乎把他全看透,四目淺交,也在偷笑。

“感謝神。既然天亮才逃走,就在今夜讓我享受一番人生。”年特禱告,“她們一定也不希望死爲**,就讓我們……”

“嗚嗚!年特……陪我……”

黑眼又在門外叫,年特眉毛直跳,表情僵硬,手持羊腿,恨不得破口大罵,或者把她捆起來丟在屋角凌辱。不過細想起來黑眼的風情又讓他怦然心動,對自己當然要老實一些,罪惡感反正是無法消除了。

年特嘆氣,給自己找了個藉口:“真是個問題,我打不過她!”

第四十九章 萬年的期待第十九章 天堂和地獄第三十八章 朦朧中的愛第二十一章 卑鄙爲紅顏第二十六章 憤怒的爐匠第十九章 天堂和地獄第十八章 勇氣的背後第十一章 不經意之間第四十九章 萬年的期待第三十三章 獅子旗傳說第二章 山城的原野第一章 蜀國的天空第三十九章 失落的東西第十九章 天堂和地獄第五章 騎士的身價第九章 嚴師與身教第十六章 公主與肘子第十六章 公主與肘子第六章 學問的代價第二十四章 神誕的祈禱第二十七章 規範的禮儀第三十四章 又見美蓮花第二十八章 摩登野蠻人第四十三章 巴斯廷的雪第五章 騎士的身價第三章 一生的渴求第三十一章 野蠻的文明第三十六章 內衣上的蕈第四十四章 惡魔的罌粟第十章 採菊東籬下第三十九章 失落的東西第二十九章 咆哮與改革第三十一章 野蠻的文明第九章 嚴師與身教第四章 小鎮的神官第四十一章 獅子的木筏第四十章 停滯的怒火第二十八章 摩登野蠻人第四十二章 相連的宿命第二十六章 憤怒的爐匠第四十八章 憤怒的盆栽第二十六章 憤怒的爐匠第二十一章 卑鄙爲紅顏第十七章 目標紅燒肉第二十三章 攻佔處女地第四十五章 失落的鑰匙第三十三章 獅子旗傳說第十一章 不經意之間第四十七章 國王騎士們第二章 山城的原野第四章 小鎮的神官第一章 蜀國的天空第二十六章 憤怒的爐匠第三十章 沙丘的背後第四十三章 巴斯廷的雪第二十六章 憤怒的爐匠第二十六章 憤怒的爐匠第二十二章 謠言的日子第十二章 睡衣狂奔夜第三章 一生的渴求第三十一章 野蠻的文明第五十五章 騎士的沙丘第三十二章 色彩的陰謀第四十章 停滯的怒火第四十六章 誘惑的終結第二十七章 規範的禮儀第九章 嚴師與身教第五十四章 黎明前的夜第二十七章 規範的禮儀第十一章 不經意之間第五十一章 似曾不相識第四十三章 巴斯廷的雪第三十四章 又見美蓮花第三十一章 野蠻的文明第四十一章 獅子的木筏第十章 採菊東籬下第二十八章 摩登野蠻人第二十章 魔法與魔術第十九章 天堂和地獄第四十一章 獅子的木筏第三十章 沙丘的背後第四十九章 萬年的期待第十六章 公主與肘子第十章 採菊東籬下第四十三章 巴斯廷的雪第一章 蜀國的天空第三十二章 色彩的陰謀第四十三章 巴斯廷的雪第四十九章 萬年的期待第九章 嚴師與身教第二十二章 謠言的日子第三十一章 野蠻的文明第三十五章 狐狼的浴池第三十章 沙丘的背後第四十四章 惡魔的罌粟第五章 騎士的身價第四十二章 相連的宿命第二十八章 摩登野蠻人第二十四章 神誕的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