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瑪麗的笑聲面前,傑克擡不起頭。瑪麗很想忍住不笑,但是一看傑克和熊貓無二的臉,就忍不住又笑了一會兒。
“瑪麗,我對不起你。”傑克還是說話了,“其實,我家欠人好大一筆錢,是我表妹家還的。她從小就喜歡我,我實在沒法拒絕。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我也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所以才決定借題發揮。請你相信,我當時也是很痛心的。我的表妹已經開始置辦嫁妝,我已經傷害了你,所以,不能再傷害她了。很快我就要搬走了,請你理解。其實,今天你能打我一拳,我也覺得好過很多。”
“是這樣。”瑪麗背對着他,釋懷了。本該十分憂傷,但是此時心情卻很平和。她始終背對着傑克,沒有哭,沒有憂傷,只是很平靜地說,“再見,傑克。謝謝你!那些日子,謝謝你!”
傑克嘴脣蠕動,有什麼話想說,但是沒有說。他突然推開門,發足狂奔,就那樣消失了。屋裡死一般沉寂了好一陣,古古默不做聲,年特望着傑克消失的背影,突然感到一種無奈。
人生在世,有多少時候身不由己,愛情竟然不過是一種奢望。有錢,沒錢,又有什麼分別。
“古古,你過來。”瑪麗打破了沉寂,突然一巴掌扇在古古臉上,打得古古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年特也愣住了。
“這一下爲你騙我!這一下……”瑪麗捧着古古胖胖的臉,深情地吻了他一下,“謝謝你,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瑪麗揹着手微笑而去,古古軟倒在地上,只覺得房子要塌。年特重新打量着他,說道:“你是個騙子,古古,但也是個善良的好人。如果神官都像你這樣,我也會入教。”
“噓——,不要說話,我還在飄……”
※※※
“很久之前,教會把在六城之戰中產生的孤兒收集起來了,他們在王都以諾蓋了一座很大的孤兒院,但是,實際上孤兒們的命運不太相同,因爲養育他們要很大的一筆錢,也並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很可愛。在那一千多個收養的孤兒當中,最可愛的就是米蕾妮婭,最不可愛的就是我。”
“米雷妮婭四歲就會算術,五歲的時候在音樂方面表現出來的才能讓人驚歎。教皇十分疼愛她,當時有些動盪,就將她送給了四弦城的布恩神甫帶到南方撫養,你知道,就在富士山城的南邊,那裡的音樂文化發達,教會有一個培養唱詩班的教堂,可以讓她純潔地成長。”
“那你呢?”
“我?”古古笑了,“難得你還記得我。我也離開了以諾,不過是被趕走的,我騙大神官跌了一跤,後來被揭發。爲了活下去,我只好繼續騙下去,而且一直騙到這裡來,因爲只有米蕾妮婭肯保護我。你別問了,否則你就不能聽米蕾妮婭的故事了。”
“說吧。”
“米蕾妮婭有一個奇怪的來歷,她的父親和母親是私奔的,其實她的母親就是前一任聖女,但是他的父親只是個很普通的小兵。當時教皇很生氣,這件事情是秘密,到現在也只有教會的人知道。後來,六城之戰爆發了,野蠻人一直推進到無雙城下,年輕的國王哈馬斯集結了全國的兵力反擊,血流成河,他的父親和母親加入了國王的軍隊,一起死在戰場上。臨死前,教皇得到了一封書信,內容沒有人知道,但是他最終原諒了他們,收留了米蕾妮婭。”
“米蕾妮婭生活得十分快樂,她越來越漂亮,而且,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個神官表演魔法的時候,從來沒有學過魔法的米蕾妮婭就像是學系鞋帶一樣用聖光彈轟飛了屋頂,那時候她只有八歲。又過了幾年,任何的魔法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甚至自己創造新的魔法,教會開始意識到她是個天才的魔法少女,教皇后悔讓她學習音樂,想讓她回到以諾系統學習魔法,但是卻被她拒絕了。這一切都是因爲發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
“米蕾妮婭幾乎沒有出過四弦城,在那裡,所有的人都認識她,每次朝會的時候,很多人來聽歌,幾乎會擠破門檻。因爲米蕾妮婭的存在,四弦城幾乎沒有人到富士山城去聽歌,他們爲米蕾妮婭自豪。一個教會的聖騎士從富士山城公務完畢,剛剛領略了盛大的歌舞節,到了四弦城,自然不服氣人們對米蕾妮婭的稱讚,當時米蕾妮婭只有十二歲,他認爲頂多是小姑娘的兒歌而已。”
“結果,你想必也知道,他被米蕾妮婭瘋狂地迷住了,像你一樣。他和四弦城的本地人不一樣,他自己覺得很尊貴,便很直接地要求神甫把米蕾妮婭送給他,當然被拒絕了。四弦城很多少年都是米蕾妮婭的保護人,很多人向偉大的聖騎士丟石頭,聖騎士很沒有面子,最丟人的是被米蕾妮婭打得落荒而逃,因爲他對撫養米蕾妮婭的布恩神甫大吼。”
“這件事後,聖騎士毀了前程,教皇毫不留情地將他革職,差一點兒打入大牢。由於不滿,他投靠國王,希望得到保護,結果就是教皇大怒,親自取了他的性命。當時教皇把那個人頭掛在白玉聖城外面的旗杆上,親口對十萬教徒這樣說:“米蕾妮婭就像是我的孫女兒,她的婚事只能我來做主。我會把她許配給我承認的偉大騎士,他們將一起承擔拯救這個世界的重任,最後幸福地生活,這是命運之輪所載的必然之事,也是我答應她的母親所做的補償。誰敢私自打她的主意,就連死後我也不讓他昇天。’”
“好恐怖!”年特終於明白爲什麼追求米蕾妮婭是一件危險的事情了,“死後不得超生啊!要博得教皇點頭,還得去流血救世,是騙人的吧?”
“誰說不是呢!”古古說起來也很激動,“據說當時教皇也是很意外的,因爲米蕾妮婭的力量成了不可小覷的存在。教皇的本意是不讓她學習魔法就可以不必參與戰爭,真的需要拯救世界什麼的話,讓那個倒黴的騎士去流血就好。結果正如命運之輪所暗示的一樣,米蕾妮婭的力量一旦甦醒就無法掩藏。而且現在看來,你不放手的話,那個倒黴的男人就是你啊!”
“我看打倒教會比拯救世界容易些,他怎麼不說只有國王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根本是在利用米蕾妮婭嘛!”
“誰說不是啊!”古古將神官的帽子摘下來扔到一邊以示清白,“米蕾妮婭也不好過了,她很聽教皇的話,因爲教皇手裡有她母親的親筆書信,但是從此一聽到讓她去以諾就害怕,總覺得是要她嫁人的樣子。教皇兩年前宣佈她爲繼承人,她就更緊張了,死活也不肯離開四弦城,甚至也不公開露面了。這樣緊張了兩年,她漸漸成年了,纔算好一些。”
“嗯,原來是這樣……是夠丟人的。”
“你說什麼?”
“我遇到她的時候,聽到她半夜在小樹林裡唱歌,後來才知道她是爲了一個金幣和一塊麪包在練習,教皇的繼承人聖女小姐爲了一個金幣和一塊麪包半夜在小樹林裡練歌,偏偏被人發現,是夠丟人的,怪不得她生氣了。”
“啊?哈哈!”古古也大笑起來,“我還以爲你看到她洗澡,不管怎麼說,她幾乎沒有出過門,還是個小女孩脾氣。其實拋開身份不言,她只是個很普通的小姑娘。她在神甫的呵護下一直過着很幸福的生活,她和很多女孩一起唱歌玩耍,一起憧憬着帥哥出現。”
“那麼現在怎麼樣了?”
“去以諾了。”古古嘆氣,“教皇終於有辦法說服了她,她也意識到命運沒有說的那麼可怕,準備接受新的生活了。”
“是呀!命運的可怕之處,就在於你竟然事先知道了。”年特站起身來,揮了揮胳膊,將肌肉聳起來看了看,“我打算去當那個倒黴的男人,你不會意外吧?”
“不意外!不過你有什麼計劃?”
“去當個騎士,爲國王陛下效命。計劃一,有個把溫順的惡魔出現,我去拯救世界;不過還是計劃二比較可靠,我已經有了全盤方案,我去把她搞到手,然後帶着她和她父母一樣私奔。但是不同的是,我家兵力很強,國王陛下對教皇也早有成見,教皇有意見也拿我沒有辦法,不會像她父母那麼倒黴。”
“有沒有搞錯!”古古嚇了一跳,“爲了她你要和教會對着幹?去當個教會騎士不好嗎?”
“嗯,我已經和教會結下樑子了,我的腿就是教會騎士打斷的,爲了這個,我家拆了很多教堂,還有個傢伙揚言要成爲正義的教會騎士制裁我。我喜歡打馬球,從來也沒有輸過。你知不知道我的秘訣是什麼?”
“是什麼?”
“打不到球,我就打人。”
“你是個混蛋,但是,我喜歡你!”古古大叫起來,“爲了封住我的嘴,給我一萬金幣!”
※※※
古古始終也沒有得到一萬金幣,但是年特掏了些錢,他們把浴室重新裝修,開拓了一個公共浴室業務,還僱了兩個好姑娘往裡面撒香水或是玫瑰花瓣,屬於古古的教民可以用低廉的價格洗玫瑰浴,小鎮的窮人們稱那件事爲“古古福音”。
“這樣我這裡就是特色小教堂了,呵呵,爲了瑪麗,我的另一個綽號是‘點子王’古古,你覺得怎麼樣?”
“很不錯,你終於餓不死了,‘點子王’古古,也送我一個點子如何?”
“我早就想好啦!根據我對米蕾妮婭的瞭解,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女人,追求她最有效的方法——”
“哦——”
“把她帶到沒人的地方,深情地盯着她的眼睛,然後握住她的雙手,讓她感受你的心跳……”
“然後呢?”
“這兩樣都做到之後,慢慢地把褲子脫了……”
“你當我白癡!”年特給了古古一個大瓢。
古古笑着說:“開玩笑的,告訴你,不要貿然接近米蕾妮婭,一是危險,米蕾妮婭本身比守護她的騎士們更具殺傷力,你帶着禮物登門拜訪,她會把你當傻瓜或是流氓用聖光彈打到天上去;二是她討厭冒昧的人,她的眼界其實非常高,你已經活着闖入了她的視線,她現在記得你了,這是優勢,但是今後要更小心,更加——出其不意,但是不要讓她討厭。如果不幸讓她討厭了,寫信來,我會幫你,不要忘記我‘點子王’古古。”
“謝謝古古,”年特記住了,“我仍然欠你人情。”
“你這樣認爲?”古古大叫,“用金子補償吧!”
※※※
他是個騙子,但是他也是聖徒。年特告別了古古,古古是他自以爲交到的最有價值的朋友,改變了他對人生的看法。
“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說空虛,因爲不知道有多少瑪麗那樣可愛的機會在意外的地方等待着,你所要做的只是勤勤懇懇地播種,爲自己的人生找個方向。只要那樣做了,即使是個小教堂,也會很有故事的。”
“所以我要成爲騎士,全都是爲了你——米蕾妮婭,當然,我不一定能成功,因爲羅斯門德家世代效忠國王,我也不想等着教皇把你賞給我,但是我一定會讓你記得我,至於能不能收穫,也請你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等着我。”
※※※
羅斯門德滿山遍野的玫瑰花含苞待放,年特回到了五陵城。又是到處都有人認識他了,但是年特覺得這樣很好,當農夫們摘下帽子站在田邊的時候,年特大聲向他們致意。小母馬在城外的吊橋上做出了讓人驚歎的雄壯姿勢,在士兵們的歡呼中飛奔進入城堡。
“你回來了!”賽格大公看到愛子的腿已經痊癒,心中高興的程度難以形容,“我真擔心你遇到什麼不測。”
“那是怎麼回事?”年特一眼看見大廳裡媽媽的畫像只剩下半截了,差一點兒瘋掉,“誰幹的?我要宰了他!”
“嗯,不太容易,是教皇……”
“教皇?又是他?”
“不過我已經把教堂都拆了,教徒全都趕走了!”
“怪不得我的名聲那麼惡劣,拆了就算了,教皇,這筆賬我記下了!”
“我正在找人畫新的畫像,不過已經畫了兩個月,還是不滿意。”賽格大公苦笑,那幅舊畫像是妻子活着的時候畫的,現在很難重畫,“畫像的事情你別管了,有另一件事情等着你。”
“嗯?”
“你不在的時候,咪咪私自赦免了兩個騙子,結果所有的主管都知道你其實不在家,這件事情已經穿幫了,他們很快會來找你理論。”
“赦免了兩個騙子?看不出嘛!”年特不生氣,還哈哈大笑起來,“她有這種膽子?有進步!如果是善良的騙子,我就饒了他。讓主管和城主們都來吧!”
“你想幹什麼?”
“哈哈,我有一個好計劃,聽我說……”
“太有意思了!”
※※※
咪咪整天縮在牆角,“嗚——,對不起,爸爸,媽媽,你們還不知道,我又搞砸了。”
“煩死了!”年特的貼身丫頭們整天照顧着她,所以她還沒有去死,“少爺對自己的人是很好的,我有一次打碎了價值兩萬金幣的瓶子,少爺也沒當回事,隨手就扔了。”
“兩萬金幣!那當時買你的身價是多少?五萬?十萬?”
“唔,不太清楚了,那時太小,不過其實沒你貴吧?我總是打碎東西,所以我的身價不斷增值……”
“這樣也可以增值?”咪咪覺得好點兒了,“真的沒事嗎?”
“那些文件不是他叫你籤的嗎?你怕什麼?”
“沒錯!但是我沒叫你籤和總管意見不一樣的東西!”年特推門走了進來,“給我滾過來,看看你,搞成這個樣子了!”
不知道爲什麼,咪咪這次覺得不是很恐怖,年特用手摩擦着她的面龐,她突然覺得很溫柔。
“我現在感覺是不是好些了?”
“啊,是……”咪咪臉紅了。
年特對姑娘們說:“快!給她好好調理一下,一星期之內,所有的主管和城主們都要來了。”
“你……不怪我嗎?那兩個人我認識,他們不是壞人哦,我只是覺得,爲了一點兒小事就砍頭有點兒……”
“這次你幹得不錯,”年特微笑着,“有主見。我看過了,那兩個人還算善良。騙子這麼尊貴又勤勞的人怎麼能殺呢?我要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勞動價值。”
“啊——?”
※※※
那是一個明媚的早晨,咪咪從牀上爬起來,覺得甜蜜過後的慵懶感覺很好。照照鏡子,氣色很紅潤。
姑娘們給她拿來新衣服,幫她梳頭,“不要害怕啊!要不要我們幫你?”
咪咪攥緊拳頭看着鏡子:“拼了!……我還是害怕!”
“當——”錘子敲在盾牌上,年特仰天飛出好幾米,“媽的,將軍就是將軍!再來!”
“少領主,人已經到齊了!”管家推開門,“你要不要擦把汗再出去?”
“不必了,叫咪咪過來。”
年特帶着一身汗,拎着長劍和盾牌直接進了議事大堂,全郡的高級主管和城主、貴族全都在這裡了,賽格大公特地找了把椅子坐在牆角,笑嘻嘻地等着看他的表現。
“各位辛苦了。”年特把手裡的傢伙扔在牆角,發出“當”的一聲,使前來興師問罪的各位心頭一跳,注意力集中起來。
“哦,天氣已經熱起來了。這樣的天氣裡,羅斯門德家已經有兩百多年的歷史,到目前爲止,我們已經是全大陸除了王都以外最富饒的自治領,這裡面,全都是在座各位的功勞。”
說到這裡,在座的人臉上都不禁露出了微笑。年特繼續說:“我知道大家爲什麼不滿,不過除了我的母親、祖母、曾祖母、曾曾祖母生孩子的時候,都很少有人到得這麼齊。”
所有的人不禁鬨笑起來,會堂內的氣氛好了許多,年特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繼續說:“一個小女人籤我的名把大家帶到這裡,造成了今天的盛會,大家卻要殺她的頭,似乎有些不對頭啊!”
“不敢!”一個城主站了起來,笑着說,“也不是什麼大事,既然少領主心中有數,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聽我把話說完。”年特揮揮手,“你們注意到我今天穿着不太得體,我本不用流這麼多汗。”年特環視四周,衆人都知道他要步入正題,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年特說道:“長久以來,我們用比別的地方嚴格很多的法律來保證安定,這是我們讓領民滿意的原因之一。但是,法律不能滿足他們的全部需要。我們的法律再嚴格,仍會不斷出現飛賊、強盜,誰能告訴我其中的原因?”
一個城主站起來回答:“我到以諾研究過這個問題,那是因爲我們的物質發達,文化卻落後的緣故。這些年來,我們已經大力發展教育,相信很快會有成效。”
“太好了。我們的想法是一致的,但是,我這次出門注意到一個問題,臨近的富山郡窮得可憐,連軍隊都只有幾個鄉下騎士,卻沒有那麼多賊,人們一樣很安居樂業,這是爲什麼?”
屋裡沉默了,很久纔有人小心地回答:“是教會,道德敗壞的人死後下地獄。”
“沒錯!”年特的回答讓那個人鬆了口氣,“我們和教會的關係實在是有夠惡劣,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們也有積極的作用。我們都吃過教會的虧,尤其是饑荒的時候,這是我們不信任教會的原因,我們重金聘請魔法師,卻依然爲只會初級魔法的小毛賊能穿牆出入而煩惱。以前教會發達的時候,會一點兒魔法的教徒滿街都是,經常一整隊人馬爲了一個小賊半個月沒法睡覺。我們比其他的地方更瞭解魔法的危害,社會的穩定不需要魔法,但是我們仍然需要教會幫我們穩定人心。”
年特的話讓所有的人驚訝了,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我們需要一個自己的教會!一個沒有魔法傳播的教會。”
頓時一片譁然,各位城主和主管、貴族亂成一團,七嘴八舌地討論。這話實在是大膽,年特早知道他們會亂成一團,微笑着等待他們安靜下來。
過了半晌,一個城主站了起來:“教會讓人信服的原因是因爲他們懂得魔法,可以創造神蹟,所以才能代表神的權威。如果是沒有魔法的教會,就算我們能夠建立,也會被人說是僞教會,領民不會擁護的。”
“那倒是不一定。”年特哈哈大笑,“你們都沒有注意到,教會因爲魔法起家,卻也因爲魔法敗家。一個神官學會中級魔法,一般要十年的時間,每天忙着創造神蹟,收取費用,身份遠比騎士尊貴,個個都是大人,你們認爲他們有多少人有耐心聽聽教徒的心裡話?又有多少人會用到他們的魔法?不是戰爭的話,有多少人每天斷腿?社會發展到今天,已經不需要魔法。與使用魔法相比,更多的時候,領民需要有人讓他們心靈安寧,而雞毛蒜皮的小事每天都有一大堆,和死後能不能昇天堂相比,這些更加讓人不安。”
“在很長的時間裡,教會忽視了,我們也忽視了。但是,很幸運,我們醒悟得早。長久以來,我們希望用高收入和法制使人們安定,但是事實證明還有欠缺。”年特說話的時候已經不再有人議論,“新的教會可以幫助我們做這些事,我們並非不虔誠的人,替神聆聽人們的聲音,這纔是教會該做的事,是神的本意,做這件事,不需要魔法!”
掌聲,很多人站起來表示擁護,但是也有人憂心忡忡。
“教皇不會坐視的!這和打一兩個神官不同,比拆掉教堂更嚴重,我們在公然挑戰教皇的威嚴,會引發戰爭!”
“所以不能操之過急。”年特回答,“我就是要各位考慮這件事,我們可以緩和和教會之間的矛盾,教會求之不得。幾年內,也許只有一兩家這樣的小教堂,教會不會在意。我們等待時局對我們有利的時候,完善這個新的制度。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回去認真地考慮這件事,然後給我答覆。也許,我們比打上一場戰役更讓人震驚,我稱之爲宗教改革。”
這些話是令人振奮的,寬闊的議事大堂裡有嗡嗡的聲音迴盪了好一會兒,年特扭頭望向父親,賽格大公也在思考,擡起頭來的時候帶着非常嘉許的眼光。
那聲音漸漸平息下來的時候,年特知道時機到了:“各位,作爲一個年輕的領主,我的意見也許不是很謹慎,但是我們必須摸索。我已經決定離開領地去以諾看一看,我將成爲讓你們能夠完全信任的騎士回到這裡。到那個時候,我們的領地將成爲一個大陸上最安定的地方。我們一起努力,讓它比以諾更加富饒繁華。”
這番話又激起了不小的波瀾,一個城主站了起來:“如果我們的行爲讓您感到不安,我們道歉。您無需證明什麼,而且您剛剛離開兩個多月,領地內的事務還有很多都需要解決的。”
“我大概需要三年或是更多的時間。”年特揮手,“實際上,我已經有了替我管理文件事務的人選,這兩個月就是對她的考驗。很不幸,她表現出主見的同時被你們發現了。”年特“啪啪”地拍掌,側門開了,咪咪在衆人的注視中走了進來。
“咪咪受過良好的貴族學校教育,也是能夠代表我家族利益的人選。我委任她爲我的書記官,在我不在的期間代理部分事務。她亦能夠代表一些普通領民的感受,也許她的意見可以作爲參考。這可以在小事務上給你們更多的自主權,也許將是我們今後的發展方向。你們能夠接受嗎?”
“各、各位大人!”咪咪結結巴巴,“有句話說‘專橫是受挫於民主的王者的勇氣’,——不,不是我說的喔,是字典裡寫的,我們的法律已經有些不近人情,請各、各位大人稍微考慮。”
各位城主和主管看着咪咪,這小女子亭亭玉立且臉色發白,說話挺有理又渾身哆嗦,不覺都有一種很沒脾氣的感覺。有人本來極力反對女子參政,但是看咪咪這個樣子,根本談不上誰領導誰,似乎又覺得無所謂。
賽格大公微笑着站起來:“我同意了。”
這一來在座的各位也都微笑點頭,有個老爵爺說:“回去之前我可要和我們的新書記官跳個舞。”衆人紛紛爆笑,氣氛頓時好起來了。
“你先回去吧,我們還有很多事務要談。”
有人說:“咪咪小姐聽聽也無妨!”衆人鬨笑,年特囑咐咪咪還是先下去,咪咪走道當真如履薄冰。
關上門,咪咪長出了一口氣,“憋死我了!”
姑娘們圍了上來:“怎麼樣?怎麼樣?”
年特和各位城主、爵爺們正打算說點兒什麼,突然聽見門外走道里傳來一陣小姐們興奮地尖叫,不覺面面相覷,隨後也大笑起來。一個老城主鬍子上下亂顫,笑着說:“年輕真好。我都覺得年輕了!”衆人又是大笑。
賽格大公冷眼觀察,發覺大家看年特時的眼神和以前有了很大不同,心中暗暗歡喜:“他把年輕的心藏在心底,連他的父親也不知道。就如萌芽總是悄悄地破土而出,花朵總在不知不覺中開放。不過,必有什麼使他改變,我一定要知道。”
平時很少召集這麼多人開會,那一天商談了很多事情,全都處理乾淨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城堡舉行了盛大的晚宴,宴會後按慣例舉行了舞會,每個人都很高興。有魔力的葡萄酒像泉水一樣從桶裡流出來的時候,爵爺們都年輕了,樂師打着鼓,琴聲讓端盤子的侍女也變成公主。
咪咪像個布娃娃般被人拉來拉去跳舞,很快就受不了,想要回去休息。當路過走廊的時候,看見年特像個雕像一樣站在陽臺上,仰望着星空。她不知道該不該驚動他,所以就那樣遠遠地站在他身後,一站就是好久。
她的腿因爲跳舞已經很酸了,忍不住輕輕揉捏的時候,年特發覺了。年特回過頭來,眼睛裡都是星光,所以咪咪小心地問:“你想摘星嗎?”
年特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看了她一眼,又回過頭去。咪咪覺得好沒趣,不知道該不該離開的時候,年特說話了:“過來吧。”
咪咪走過去,大着膽子說:“那麼,不是星星,是月亮。”
年特一怔:“你說什麼?”
“如果你想要的不是星星,就是月亮了。”
年特霍然回過頭來,仔細地望着咪咪的臉。月光下,那張臉清秀絕倫,閃動着銀色的光輝,讓年特從心底感到羞愧。
“果然。”咪咪知道自己的感覺是正確的,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將胳膊扶在圍欄上仰望着月亮,“你不必太介意的,我知道讓你改變的是一個姑娘,但不是我。”
“對不起,我應該多注意你的感受的。”年特淡淡地說着,也遙望着那月亮,“如果早些注意到就好了。”
“不,”咪咪回答,“我喜歡現在的你,如果早些時候,你知道的,我不敢和你說話。所以我很感激她,她能做我做不到的事。”
“這樣嗎?”年特凝望着月亮,那月亮漸漸變成米蕾妮婭似嗔似怒的容顏。咪咪適時問道:“月亮有名字嗎?”所以他就回答:“米蕾妮婭。”
咪咪沒有再問,她心地纖細,知道月亮代表着什麼。除了明亮之外,還很遙遠,遙不可及的遙遠。常有人說摘星,那是因爲星星有很多,而且閃爍不定,就算摘走了,也不會有太多人注意。但是月亮只有一顆,大家都在眼巴巴地望着。
“我在想什麼呀!”咪咪大聲說,“希望你能把她帶回來!”
咪咪回頭跑掉了,她轉過牆角,有眼淚滑落下來:“我想死——”
一陣寒風穿進來,咪咪渾身發抖,卻瞥見有一個影子緩緩地走到了面前,是年特!年特將斗篷嘩啦一下蓋住她,將她摟在懷裡:“讓我抱抱你,在我還分得清你爲什麼發抖的時候。”
“嗯——!”咪咪高興起來了,熱吻驅散了不安,心底的陰霾也消失不見,一絲溫暖長存心底,是長久的情誼的奠基石。
“如果你有一天分不清我爲什麼發抖,請問我。”
“混蛋!我會那麼笨嗎?你偶爾犯愣的時候有一股讓人招架不住的狠勁。”年特抱起咪咪往臥室走去,咪咪吃吃地笑着,將頭靠在他的胸膛。誰也沒有注意,陽臺的外面有一個人。
賽格大公吊在常春藤上,費力地往上爬。
“臭小子,我就知道,什麼理想、世界、改革,啊……!不要斷!還是因爲女人,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生物,特別是像月亮的那一種,看見就讓人想幹點兒什麼。我的聽力真是太好了,這把年紀還能在這裡吊這麼久,真是了不起。吸……!(鼻涕下流狀。)……有沒有人?來人啊……!”
“啪……!”(常春藤斷裂聲)
“嗚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