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愛德華的答覆之後,古德溫一家人千恩萬謝然後便相擁而泣,黑色捲髮的小男孩兒被泣不成聲的母親緊緊地抱在懷裡,好像是就要看不到他了一眼,鬆了一口氣的古德溫也站在後面,不停的安慰着自己的妻子。
愛德華默默的一個人走過去,把馬牽過來——他討厭身後的那個場景,就和他討厭做夢,討厭看童話書一樣,沒太多的緣由。但他知道那些東西確實挺美好,會令人產生憧憬和眷戀,所以……留給別人就行了。
古德溫一聲不吭的將兒子抱起來,放在了愛德華的馬鞍上,沒有多說半句話只是深深的鞠了一躬,其中的涵義和期待自然也就不用多說了。愛德華輕輕點了點頭,隨即便翻上馬背,載着身前的小男孩兒朝着東城區的聖樹騎士團總部趕去。
整整一路上,坐在愛德華馬鞍前面的“小古德溫”都是一言不發,小男孩兒好像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所以沒有吵鬧也沒有過問太多,就是那樣安安靜靜的看着不停離開視野的沿街風景。
對於這一點愛德華相當滿意,古德溫商會這件事情完全就是一次意外之喜——雖然會撞上王子殿下更是一次意外之喜,但是一個擁有獨立船隊的商會,既然他們在都靈並沒有太多名聲,就說明他們在多米尼克一定擁有大量的人脈關係和貿易線。
要知道在都靈,四艘船裡面就有一艘掛着米內斯特家的獨角海馬旗,要是換成商船恐怕還會更多,在這樣的情況下古德溫商會還有隻屬於自己的船隊,確實已經非常厲害了——有這樣一個朋友,能夠給以後的自己爭取更多的助力。
所以愛德華纔不急着要他回報,他也能夠想象那一艘艘遠洋商船的貨物有多豐厚,哪怕只抽一成,自己也很快就能比某個開咖啡店的銀髮巫師還有錢。但是愛德華想要得到的並不僅僅是金錢的回報而已。
他要讓這位商會的會長大人欠自己一回,不能讓他感覺到自己的人情已經還清了——要是換個說法的話,就是結交一個潛在的朋友,不過和馬可·塔斯克那種人又有些區別。
一直等到兩個人到達戍衛山丘的山腳下的時候,小古德溫仰望着遠處的佇立在懸崖上的城堡,有些呆愣愣的回頭看向愛德華:“你要把我送到那座塔樓裡面去嗎?”
“我會盡量找城堡裡的事務官給你安排個輕鬆點兒的工作——比如收拾武器或者打掃教堂之類的,你在這裡非常安全,就和我對你父親保證的那樣。”愛德華看着他,淡然的說道:“只要在這裡呆上幾個月就可以,等到風頭過去了就可以回家。”
“我不想回去,學院裡的同學們都說我是多米尼克的雜種,還羞辱我母親。”小古德溫搖了搖頭:“我很會記賬,字寫得很漂亮,而且算數也很學院裡最厲害的——我可以在騎士團總部當書記員嗎?”
“我可以幫你問問,看騎士團需不需要你這麼小的書記員。”
“那我可以當你的侍從嗎?”小古德溫看着愛德華說道:“我會很聽話的,你這樣年輕的騎士一定還沒有侍從對吧?”
“想當我的侍從,你必須得夠聰明,夠勇敢還得夠厲害。”愛德華笑了笑:“你覺得自己達到這些標準了嗎?”
“這不可能,沒有人能夠同時擁有這麼多的優點。”小古德溫皺起了眉頭:“你這根本就是在強人所難,只不過是想要拒絕我罷了。”
“誰曾經定下的規矩,說一個人不可以有這麼多優點?有是誰告訴你,你不可能做到這些的?”愛德華翹着嘴角,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着:“我們在這個世界上要是不去要求點兒什麼,又如何去證明自己真正活過一次了?”
“再說了,能夠猜到我在拒絕你,難道不就是聰明的一種?你現在只剩下兩個優點需要去掌握了,繼續加油吧,光輝十字在保佑着你。”
“這麼說你真的是在拒絕我?”小古德溫沒好氣的說道:“我會證明給你看看的,到時候可千萬別後悔,失去了我這麼優秀的侍從!”
“很好,能夠明目張膽的表達自己的憤怒也算是勇敢的一種——雖然很多人把這個叫‘尋死’,現在只有一項需要攻克了。”
相互鬥嘴的兩個人就這麼順着山丘上的街道,穿過了總部大門前的吊橋。今天負責執勤的是那位失去了右臂的老塞納,這倒是讓愛德華省去了不少麻煩,雖然都靈城的六十位聖樹騎士他基本上都見過了,但真正相互熟悉的還沒有幾位。
愛德華將小古德溫留在了馬鞍上,自己一個人走過去:“抱歉打擾您了,老塞納爵士,我可能有些事情需要麻煩您一下——請問大團長今天在嗎?”
“你有事情找墨瑟·凱恩大人,那可真是太不湊巧了。”老塞納搖搖頭:“大團長昨天早上才離開,前往監督菸斗鎮的修復工作——大概是因爲瓦倫斯騎士長吧,現在關於聖樹騎士團的流言蜚語也不少,我們總得做做樣子。”
“不過如果你事情很着急的話,倒是用不着麻煩去找大團長了。”老塞納那有些嚇人的臉上露出了些許和善的笑容:“只要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問題就行。”
“什麼意思?”愛德華右眼一跳。
老塞納剛要開口,卻又突然擡起頭指着正對着城堡大門的教堂,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那兒朝這邊走過來。愛德華瞭然一笑,走上前去朝着那個來的人微微一點頭:“向您致敬,萊昂納多·貢佈雷騎士長大人。”
……………………“如果情況真的是這樣,我倒是可以考慮給這個孩子在騎士團總部安排一下,他可以和那些侍從們還有總部的僕役睡在一起,然後給安排些不重的活兒幹。”在聽完愛德華說的事情之後,面色十分疲憊的萊昂納多終於點了點頭:“那些都靈貴族們做得太過分了,我真不明白爲什麼陛下會起用納法里奧這種偏激的老派人物。”
“或許正是因爲他觀念守舊,所以陛下相信他絕對忠誠。”愛德華隨口說道:“人們都說越是偏激的人越是單純,而且這位納法里奧·布林狄希大人據說還十分虔誠,財政大臣正需要這種特質,而不是精通財務。”
“說的沒錯,要是精通財務就能當上財政大臣,那絕非霍拉德·米內斯特侯爵莫屬。”萊昂納多爵士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至於那位納法里奧——他的本事頂多去掌管王家圖書館,活在歷史垃圾堆裡面的人,也就只配和羊皮紙打打交道了。”
“那這件事情就拜託您了,我答應過這孩子的父親古德溫先生,確保他孩子的安全。”愛德華聳了聳肩膀:“我知道這可能讓您很爲難,一個擁有一半多米尼克血統的孩子……”
“不不不,事實上我更驚訝——你曾經差點兒死在了一個多米尼克巫師的手裡,還曾經被多米尼克傭兵毆打折磨,並且關在牢房裡。”萊昂納多的臉上帶着淡淡的一抹笑容:“我原本以爲你這輩子都會恨透了多米尼克人。”
“或許吧,但是我從來不覺得應該把仇恨牽連到無關的人身上,更何況我已經報仇了。”愛德華搖了搖頭,說完便轉身朝着門口走去。
“我聽王宮的騎士團弟兄說,你已經是王子殿下的侍從武官了。”萊昂納多突然從背後喊住了愛德華:“也就是說……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如果您想知道的話,是的。”站在原地的黑髮少年沒有回頭,默默地回答道:“或許會讓您感到不太高興,但這就是我爲自己選擇的道路。”
“我不會感到不高興,只要你選擇的是你將來不會後悔的。”萊昂納多的聲音很沉穩:“我只想說你選擇了一個兇險異常的未來。”
“但是也充滿了機遇,而且更多的未知性,更多的變數。”
短暫的沉默,萊昂納多·貢佈雷注視着愛德華站在門前的背影,好像那個曾經坐在篝火堆旁,左右躊躇着的黑髮少年正在離自己遠去。
“…………你已經不是當初在國王大橋時候的愛德華·威特伍德了,雖然看起來還是一模一樣。”在猶豫了一段時間之後,萊昂納多爵士緩緩開口道:“那時候我看到的,是一個無比迷茫於未來的孩子,爲自己追求何物而迷茫着,甚至連自己爲什麼而揮劍都不明白——但是現在,你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着明確目標的,說不定也包括了現在這件事情。”
站在門前的愛德華緩緩轉過身,無比平靜的和麪沉入水的萊昂納多對視着:“我依然是那個愛德華·威特伍德,唯一的區別就是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改變——不論是對騎士團的忠誠,還是對您都是一樣的!”
說完愛德華十分恭敬的朝着萊昂納多爵士致敬,拉開房門大步從裡面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