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你的獎賞了嗎?”愛德華剛剛從馬車旁走過來,就撞見了背靠着樹幹站在那兒的萊昂納多爵士,對方那副樣子明顯是等候了很久:“想來以米內斯特家的慷慨,那柄劍肯定不是什麼普通的貨色。”
“您想要看看嗎?”愛德華微笑着問道,卻沒有想到萊昂納多搖了搖頭,將自己的佩劍從腰間拔了出來,雪亮的劍鋒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相較於那柄劍,我倒是更想看看你的劍技,希望不會讓我失望。”
“來吧,讓我看看我弟弟托爾尼爾那傢伙都教了你些什麼東西,如果你真是他教出來的話——我可是深表懷疑。”萊昂納多爵士笑着撤開一段距離,手中的劍始終指着愛德華:“據我所知他可從來沒有殺死過一頭血狼首領的戰績呢!”
“我倒是覺得只是自己運氣太好了。”黑髮少年聳了聳肩膀,右手五指緊緊攥住劍柄,銀色的長劍在愛德華的手中輕輕抹開,穩穩的劍尖連一絲顫抖都沒有:“能夠陪您來個早晨熱身,也是我的榮幸。”
“希望你接下來也能這麼想。”萊昂納多爵士依然在笑着,根本沒有半點徵兆,他手中的長劍就已經高舉過頭頂,夾雜着清晨的雨露迎面朝着愛德華劈下!
僅僅是一瞬間,愛德華手中的長劍右下向上一記揮斬,兩柄劍相互交擊在一起,崩裂的火花亦然清晰可見。萊昂納多爵士以完全和他體型不相稱的速度快速遊移着,每一步彷彿都在踩着鼓點跳舞般的靈活,讓人眼花繚亂。
劍芒揮舞,夾雜着呼嘯的聲響撕開迎面而來的空氣,兩柄幾乎一模一樣的騎士長劍不停的劈砍挑刺,甚至令人看不清那忽閃忽現的殘影,彷彿就像是舞者的腳尖。
對,就像跳舞一樣,愛德華甚至都忍不住笑了出來,手中的劍卻一刻也不敢停下——這位聖樹騎士的劍技明顯還要超過自己在海上遇到的託蒙德,尤其是對方那一招一式,哪怕光是這樣招架應對,都令他充滿了節奏感。
從帳篷中剛剛走出來,無意間路過的艾倫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兩個人,那急速揮舞的利刃完全不像是有絲毫留手的意思,兇狠的架勢彷彿恨不得下一劍就將對方一劈兩段!
萊昂納多爵士揮劍的動作就像父親奧托·克溫子爵那樣,兇狠而又穩健,每一劍都遊刃有餘,如銀蛇飛舞迅若雷霆,彷彿海上的浪花一樣無窮無盡,腳下的步伐彷彿就是一首激昂的舞曲,每踏一步都是咄咄逼人。
而愛德華則成了這片奏響宏樂的大浪中一隻孤零零的小船,不停的在海浪狂潮間穿梭着,每一次都是險象環生卻又穩穩的躲開了,甚至能夠駕馭着海浪,揮舞他那柄只能看見影子的長劍,一次次的向萊昂納多爵士發起反攻!
“鐺——!”萊昂納多爵士一劍砸開了迎面刺來的鋒刃,腳步向後退開了兩步,但是臉上卻沒有多少高興的意思:“果然跟我想的一樣,你其實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算是接觸過劍術的,僅僅只會些基礎的。”
萊昂納多·貢佈雷爵士是從小接受訓練,按照聖樹騎士水平的嚴格標準培養的——任何人學到過多少劍術,他幾乎是只用看的就能明白。
這個叫愛德華·威特伍德的小侍從只學過最基礎的劍術和步伐,但是卻很刻苦,刻苦到那些基礎的動作和招式就像是身體本能一樣融進了他的血管裡和腦子裡,顯然他曾經爲了能夠當好這個侍從付出過不少的東西。
但如果僅僅是這樣,他也就僅僅是一個“刻苦的侍從”而已,他頂多也就是稱讚一兩句。這種爲了有朝一日繼承騎士主人的頭銜,而拼命練習的侍從萊昂納多爵士見過不少,也有一些天賦不錯的,但是那種“天賦不錯”和愛德華有着本質的區別。
這個小子似乎有着某種特殊的“洞察”能力,讓他能夠看清自己的劍路,甚至能夠適應自己的節奏,就像是……就像是擁有天生樂感,對自己無比自信的舞者,只要聽到音樂就能跟着節拍一起跳起舞來!
“想來我區區一個小侍從,還不值得讓自己的騎士主人費太多心思——而且我真正在您的弟弟,托爾尼爾爵士身旁也僅僅侍奉了幾個月而已。”愛德華稍稍喘了口氣,這位萊昂納多爵士的劍技已經快到讓人目不暇接的地步了:“希望沒讓您失望。”
“當然沒有!”萊昂納多爵士倒是個實在人,沒有絲毫掩飾自己準備誇讚一下的意思,抖了一個劍花將佩劍收鞘:“看來羅拉斯爵士說的沒錯,你這個小侍從確實能給別人帶來不少驚喜。”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你能夠給我當一個侍從,但想來你連安傑麗卡夫人的賞賜都能如此從容的拒絕,恐怕一個侍從的身份已經滿足不了你了。”萊昂納多爵士走上前去,表情篤定的看着他:“你想要的恐怕只有一個。”
“成爲一名聖樹騎士。”愛德華點了點頭,表情倒是很平淡:“當然如果能有這份榮幸,我也很願意爲您效勞。”
“你纔不會想呢,我弟弟是什麼人我最清楚——你這身無比自信的臭脾氣頗有他的風範,想來這就是他爲什麼會這麼欣賞你的原因。”萊昂納多爵士笑的有些疲憊:“那個混蛋終於死了,看來連光輝十字都已經受夠了他那個樣子!”
愛德華輕輕點了點頭,他現在開始明白爲什麼萊昂納多爵士會對自己這麼在意了,恐怕是自己身上的某些性格特徵和那位托爾尼爾爵士有些相似,使得自己令他產生了些許的好感。
“您其實很想知道吧,托爾尼爾爵士究竟是因爲什麼,因爲誰而死的。”愛德華刻意壓低了聲音,帶着幾分詢問的目光看向他:“但是您一直沒有問過我。”
“我當然想知道,那是我的弟弟,是我的血親而且還是世上唯一的血親!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更想殺死那個兇手!”萊昂納多爵士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聲音卻冰冷的像是嚴寒中酷烈的風雪:“但是我也清楚,這件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要不然,爲什麼到現在你都沒有主動告訴我呢?”萊昂納多爵士有些無力的笑了笑:“顯然這個秘密已經危險到讓你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對吧?”
愛德華只能默認。萊昂納多緊抿着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會保護你到聖樹騎士團總部的,在此之前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你——這麼沉重的東西,你不應該一個人去承擔,這份仇恨屬於整個聖樹騎士團!”
說完他便朝愛德華笑笑,朝着營地裡聖樹騎士們的帳篷走了過去。愛德華一個人站在原地,漆黑的眸子不停的閃爍着,表情更是沉寂如一潭死水,像是在想些什麼事情。
“雖然這麼說十分唐突,但是您還準備在那棵樹後面站多久?”一直躲在樹蔭後,偷偷瞥着的艾倫被突然轉過頭的愛德華嚇了一跳,面色有些怔怔的,卻依然一副“貴族架勢”絲毫不讓的走了過來:“我、我只是剛剛路過而已,纔沒有偷看呢!”
“那是當然了。”愛德華一臉“我相信您”的真誠,只可惜嘴角的弧度暴露了他現在偷笑的心情:“您真是多慮了,我怎麼可能懷疑您做出那樣的事情呢?”
明明就是這麼想的……艾倫只感覺牙癢癢,臉上還留着些許做壞事被發現的潮紅,緊握着劍柄的右手不停的顫抖着想要拔劍將這個混蛋的笑臉。
還好雖然激動成這個樣子,少女還沒有忘記自己找他的目的:“剛纔我看見你和母親大人在一起說了好長時間的話,你們都說什麼了?她是不是說了類似不準靠近……”
艾倫話說一半又卡住了,鮮豔的粉紅色從脖子一直蔓延到了面頰,愛德華帶着幾分好奇的笑容看着她,故意放慢了語速:“不準靠近……什麼?”
“沒什麼!”艾倫不知道爲什麼就氣得不成樣兒,狠狠瞪着愛德華:“你、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小侍從!”
“好吧……”愛德華有些小小失望的點點頭:“您的母親,安傑麗卡夫人送給了我一柄劍,然後允許我跟着萊昂納多爵士一起返回聖樹騎士團總部,僅此而已。”
“就只有……這樣嗎?”
“就只有這樣。”愛德華微笑着輕聲回答:“啊對了,還有您的那匹戰馬,昨天晚上的時候我把它拴在樹林裡了,我這就去把它牽回來。”
“不用了,那匹馬就送給你好了……就當做是提前預祝你成爲聖樹騎士的賀禮。”艾倫笑了笑,只可惜那笑容怎麼看都是十分的勉強,眼角掛着幾分落寞的情緒:“反正用不了多久,我就在也沒有騎馬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