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墜山前的舊河道是一條很久之前就已經乾涸的河牀。據說還曾經有部落在這裡繁衍生息過,並且修葺了簡易的堤壩,開挖了不少的溝渠——但那都已經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曾經哺育過瀚土的河水早已消逝,只剩下雜草叢生的河牀和兩邊的土坡,曾經灌溉農田的溝渠也早已沒有了蹤影。
僅僅是一個月的光景,曾經乾涸的河道卻又有了些許的水流——只不過那流動的“水”是紅色的,上面漂浮的則是數之不及的斷臂殘肢,僵硬冰冷的屍骨。
區區兩公里寬的戰場上,瀚土城軍團已經和蒼狼氏族反覆的廝殺,屍山血海一般的拉鋸戰已經連續上演了二十天——每一寸土地,每一株雜草,每一塊土坡,都經歷了無數次的爭奪倒下了無數具屍骨,崩裂鏽蝕的斷劍和長矛,如叢林般掉落在戰場上,被烈焰燒灼只剩下些許殘骸的燕尾旗,還在微風中輕輕的飄揚着。
都靈人、瀚土人……當數不清的屍骨堆砌在一起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分得清楚了——這裡不是戰場,而是地獄,是能夠將所有鮮活的生命化作一灘血肉的地獄。
巨怪也好、血狼也好、普通的士兵和部族戰士也好,都靈貴族的騎士也好……在這片戰場上沒有任何區別,每一個生命都脆弱如螻蟻一般,在踏進這座絞肉場之後,唯一的結局就是死亡,區別僅僅是時間的前後罷了。
騎着白色駿馬的小王子安森,迎着拂面而過的血腥味朝着遠處的戰場眺望着,看着那些早已冰冷僵硬的都靈士兵屍體,卻沒有令他感覺到一絲一毫的憤怒,反而是出奇的冷靜,目光之中甚至連些許的感情波動都沒有。
因爲就在過去的二十天,他已經看到過太多太多了——被巨怪活活踩死的,被落下的石砲命中化作肉醬的,被活活燒成焦炭的……太多了。多到彷彿都看夠了這輩子的量了。
舉着烈焰蒼鷹戰旗的王家騎士們簇擁在兩側,而作爲首席副將與掌旗官的格林和愛德華就在小王子的身旁,面色平靜的愛德華卻不像安森那樣的不勝唏噓,深邃的眸子當中不斷的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正式宣戰這種事情。很難想象會是阿斯瑞爾這種狡猾到極點的傢伙能做出來的——這傢伙太聰明瞭,所以他絕對不會選擇和都靈軍團面對面的交鋒。所以他的目標絕對不是什麼“公平公正”如“騎士般”的決戰,而是另有圖謀。
“難道還能有第二個解釋?”格林·特恩像是看穿了愛德華的心思一樣,嘴角掛上了一絲笑意:“但越是這樣,我們就越有必要和他們見面不是嗎。否則的話怎麼會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這麼充滿挑釁的話,我還真是頭一次從你的嘴裡聽到。”愛德華忍不住回了他一句,卻看到格林·特恩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的表情。
顯然,首席副將從一開始就沒有和這個所謂的蒼狼大酋長見面的打算,之所以會這麼做完全是因爲安森罷了——即便是遭受了那麼多次的打擊,驕傲的小王子依然不可能拒絕敵人會面的要求,畢竟他身體裡流淌的,是馬爾凱魯斯家族高傲的騎士之血。
但是在格林·特恩眼中這簡直就是在自討苦吃。敵人始終都在找不到讓都靈軍團放棄防禦和他們決一死戰的機會,那樣的話他們就再也不用面對鷹墜山下層層疊疊的防禦線和弩炮的威脅了,難道還有比殺死瀚土城公爵更能夠讓瀚土城軍團失去理智。悍然出擊的方法嗎——但安森已經執意那麼做,首席副將就是再怎麼擔驚受怕,也只能做好一切防護工作而已。
如果連和敵人面對面的勇氣都沒有,就連小王子自己都無法忍受那種結果,彷彿是自己真的在畏懼着敵人一樣——哪怕明知道很可能會有陷阱,他也毅然決然的走了出來。
一行人緩緩的走到整個舊河道中央的土坡——周圍早已被各式各樣的屍骨堆成了山,濃重的屍臭味和血腥味讓小王子麪色蒼白,卻依然堅挺着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高傲的挺起胸膛,像是騎士一樣等待着敵人的到來。
很快。舉着蒼狼圖騰的蒼狼武士們就來了,愛德華的眉毛猛然一顫——阿斯瑞爾居然就孤身一人,甚至連一個護衛都沒有帶,自己舉着旗幟。騎着那頭血狼走到了土坡上。
不僅僅是愛德華,就連安森都有些驚愕,盯着還在一臉微笑走來的阿斯瑞爾:“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相信諸位而已。”年輕的蒼狼大酋長忍不住揚起嘴角,右手卻握着佩刀的刀柄:“都靈是騎士之鄉,相信以諸位的騎士精神是絕對不會傷害來與你們的首領交談的人的。哪怕是敵人,我說的對吧?”
這個蠻子雜碎……格林·特恩的臉一陣發燒——在看到對面居然只有一個人的時候,他確實打算下令讓周圍的王家騎士們殺了他來着,畢竟這樣的機會實在是千載難逢。
但是在看到對方緊握着刀柄右手的時候,愛德華的嘴角卻忍不住微微翹起——或許真的是因爲太過相似的緣故,他每一次見到阿斯瑞爾的時候總有種面對着自己的錯覺,甚至連對方的舉動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纔不是因爲相信什麼“騎士精神”呢,他是相信這些王家騎士絕對攔不住他,相信自己即便一個人,也能夠從敵人的包圍之中殺出去——說不定他就期待着這種事情發生也說不定。
“非常抱歉和您約定在這裡見面,尊貴的瀚土城公爵安森·馬爾凱魯斯大人。”就在這邊的衆人還在驚愕的時候,阿斯瑞爾卻已經自說自話的開始“自我介紹”了起來,相當標準的坐在血狼身上朝着小王子行禮:“在下阿斯瑞爾,蒼狼氏族的大酋長,也是三十萬瀚土武士們的國王,當然和您父親那樣,統御着整個都靈的王者還是無法相比的。”
“你明白就好!”安森卻只是冷哼一聲——雖然已經聽愛德華說起過了,但是真的在看到這個所謂的蒼狼大酋長,居然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有種不服氣的衝動:“說吧,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麼。”
“很簡單,整個瀚土的獨立和自由。”阿斯瑞爾一臉理所當然的張開雙臂,坦然的和安森對視着:“我們不希望和都靈王國發生戰爭,但你們確實佔據着我們的土地。”
“這不可能,烈焰蒼鷹旗已經統治這片土地已經三百年了,這不是什麼你們的土地——這裡就是王國的疆域。”
“即便你們統治一千年也不能改變一個事實,這裡是瀚土,而瀚土就應該屬於瀚土人!”阿斯瑞爾絲毫沒有退讓:“就算你們把再多的人們移居到這片土地上,建立起再多的城堡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瀚土永遠是瀚土人的家鄉!”
“我勸你最好理智點——看在你那些子民的份上。”安森的表情冷酷到可怕:“離開鐵峭山,永遠不要想着向西,老老實實的做你的瀚土之王,都靈的怒火就不會降臨在你的頭頂上。”
“我也勸您現實點兒,看在瀚土城幾十萬都靈子民的份上——把屬於瀚土人的土地還回來,您就不會感受到瀚土人三百年來積累的仇恨和憤怒,究竟可怕到了怎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