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甬道,冰冷的地下水,老鼠和蟲子從牆壁爬過的的吱吱聲貝水滴落下的聲響徹底蓋住了,骯髒渾濁的空氣令人甚至都沒有睜開眼睛的**。
面無表情的蓋約·瓦倫斯提着昏黃的油燈慢慢走着,精緻的騎士長筒靴染上了一層難看的水漬——不過在這麼黑暗的地牢甬道當中,也沒有多少人還會在意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不是夠乾淨了。
這是,是衛戍山丘的正下方,騎士團早已廢棄了幾十年的地牢。
輕輕推開那滿是水鏽而且吱嘎作響的鐵柵欄,牢房的門甚至沒有上鎖,蓋約·瓦倫斯僵硬的表情卻忍不住有些緊張了——雖然他很清楚,被關在這裡的那個傢伙,是絕對不會從這裡逃走的。
將油燈掛在鐵鉤上,一個倚靠着牆壁的人影露了出來——萊昂納多·貢佈雷,騎士團的首席騎士長。儘管是在黑暗之中,他似乎依舊精神十足,絲毫不避讓的和蓋約·瓦倫斯對視着,銳利的眸子彷彿能夠殺人。
“你看起來狀態比我想象的要好太多了。”蓋約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還真我多慮了,萊昂納多。”
“總不會比某個殺死了大團長,還成功復仇的傢伙要幸福。”萊昂納多哼笑一聲,死死盯着蓋約:“霍拉德·米內斯特死了對吧,天殺的蓋約·瓦倫斯?!”
“公開的說法是他被囚禁了。”蓋約輕輕點了點頭:”沒錯,這也是貝里昂交易的一部分——我幫助他登上王座,而他則必須幫我完成復仇。”
“那麼復仇的感覺如何,是不是相當的暢快,相當的舒坦?”萊昂納多有些不屑的笑了笑:“是不是感覺這輩子一切的忍辱負重都值了?!”
“……恰恰相反,也許一開始你說的和我所想的一樣。”雖然只是萊昂納多的氣話,但是蓋約卻很認真的嘆息了一聲:“什麼都沒有,當我把劍刺進霍拉德的身體,刺穿他心臟的時候,我以爲我會激動非常。但根本沒有——就和殺死了一個普通人,殺死了一個異教徒沒什麼區別。”
“我只是做了一件重複過無數遍的事情,僅此而已。”
“連殺死大團長的那一刻都比不上嗎?”即便是看到了他這麼茫然,萊昂納多還是忍不住挑釁着。
“殺死大團長的時候。只有緊張和冷靜——墨瑟·凱恩大人至少有兩次能夠殺了我,但他還是放棄了。我很痛惜他的死,但我絕對沒有後悔,因爲我必須殺死他,否則我就無法得到貝里昂的信任。”蓋約沉聲說道:“但是殺死霍拉德——我無法形容那種感覺。”
“就像是一個騙局一樣。甚至會令你忍不住去懷疑,究竟是什麼驅使着自己去復仇,去報復,甚至爲此耗盡了大半生的精力。”蓋約·瓦倫斯的表情甚至都變得黯淡了下來:“也許當初的墨瑟·凱恩大人之所以會答應讓我加入騎士團,就是想要讓我忘記仇恨,避免這麼悲哀的命運。”
“但是他失敗了。”
“他失敗了,但我不會——復仇只是我的事情,但騎士團……騎士團必須重新崛起,白底黑樹旗必須重新飄揚在烈焰蒼鷹之下,這會是一次很好的機會。藉助貝里昂的手。將所有曾經阻礙過騎士團的勢力,通通清掃一空!”
“你真的覺得,貝里昂能夠打敗安森,成爲都靈王國的國王?”萊昂納多忍不住開口問道:“或許吧,但你也不要把他想象的太強大了,安森殿下並不是沒有還手的力量,依然有很多人對他忠心耿耿。”
“你說的對,事實上他的勝算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大,但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去爭取。否則就一丁點兒的希望都沒有。”貝里昂搖了搖頭:“而現在我已經站在他的陣營當中了,能夠做的,就是盡我所能,讓他得到那個他務必渴望的位置。帶上王冠,成爲都靈的國王。”
“還有一天安森·馬爾凱魯斯殿下就會抵達都靈城,這也就意味着愛德華·威特伍德也會出現在都靈城。”蓋約·瓦倫斯平靜的說道:“到現在都沒有人找到他,有人說他已經逃了。”
“他不會逃的——你們只是還沒有找到他而已。”萊昂納多接着說道:“這小子或許真的很狡猾,但越是這樣他就越清楚——等到你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完成了他要做的一切了。”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蓋約·瓦倫斯——在你剿滅血旗兄弟會的時候,是誰殺死了科爾特斯?”
“所以這一次我會挽回上一次犯下的錯誤。”蓋約的聲音仍舊平靜:“上一次我選擇了相信他,但是這一次……我會殺了他。”
“爲什麼?”萊昂納多哼笑一聲:“就因爲他站在安森那一邊?”
“不,是因爲他的存在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相信我,萊昂納多,我比你們所有人都瞭解他,你真的認爲他對騎士團是忠誠的嗎?”蓋約反問道:“還是說他對安森忠心耿耿?不,不對,他只是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藉口,讓他可以脫離這些束縛着他,也讓他爬到了今天這個地位的枷鎖。”
“我給了墨瑟·凱恩大人一個選擇,但是他卻選擇了相信,亦如當年讓我成爲了聖樹騎士一樣。”長息一聲,蓋約坐了下來:“但我不會犯同樣的錯誤的,我會殺了他。”
“避免他成爲另外一個你?”
“他不會是我,他也不是任何人——你沒有辦法去形容愛德華·威特伍德的,儘管我清楚你對他的印象很不錯,萊昂納多。但你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模樣。”
“是什麼造就了愛德華·威特伍德?仇恨、野心、貪婪……不對,他在尋找的東西絕對不是這些,他在尋找的東西要低級的多,也可怕的多。”
看着蓋約緩緩回過頭,萊昂納多有些驚訝的看着這個老友,第一次露出恐懼的表情。
“他在尋找的是‘快樂’,能夠讓他感受到‘愉悅’的東西。”
“那……很可怕?”
“仇恨終究會消散,貪婪會被填滿……但是快樂?這是一種感覺,一種會讓人慾罷不能的感覺,就像是上了癮的菸斗。”蓋約搖搖頭:“他不會滿足他現在得到的一切的,他會不斷的去追求,亦或者奪取——因爲那種愉悅的幸福感一旦出現,就不可能被滿足,只會更加的渴望!”
萊昂納多搖了搖頭:“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沒有人能證明——即便他真的是你說的那樣那又能如何?我不相信愛德華·威特伍德能夠做出你想象的事情。”
“沒錯,因爲他做的事情肯定會超出我的想象——這也是我的一面之詞。”面色僵硬的蓋約·瓦倫斯換換站了起來,右手提起了油燈:“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放過這次的機會,我有這種預感,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機會了。”
“等到這場決定王國命運的爭奪結束,他就會徹底超出所有人的控制,變成一個真正的怪物——到那時候,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就像沒有人能夠再去束縛住掙脫了牢籠和枷鎖的野獸。”
說完,提着油燈的蓋約轉身朝着牢房外走去,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仍舊坐在那兒的萊昂納多看着他離開的身影,卻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這兩個人當中只能有一個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