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房間十分的安詳,躺在牀上的父親,一搖一晃的燭火,那幽幽然的新鮮羊皮紙的香味混雜着焚香的煙霧,不論是誰走進這裡都會感到一種油然而生的舒適。
空氣中瀰漫的薰香,讓安森有一種回到了過去的錯覺——回到了自己少年的時代,在王宮的走廊當中迷路,誤闖了父親的寢宮。無助的自己根本無法形容那種喜悅的心情,彷彿只要找到了父親,自己就安全了。
一種急促的願望驅使着小王子不由自主的向前邁出了腳步,臉上帶着一點點興奮的表情走向賀拉斯的牀鋪,迫不及待的想要撫摸父親的面頰,看到他微笑着醒過來,朝自己露出幾分無奈而又嘆息的表情——哪怕是打自己一個耳光,哪怕是那樣也好!
越是走進,小王子就感到自己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還有幾分恐懼——如果醒來的父親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會不會感到很失望,會不會很痛心疾首?被他教導了多年的自己,最終還是走上了親族相殘的腳步,而且還是自己刺出了第一劍。
曾經安森眼中的父親,雖然睿智並且胸懷寬闊,彷彿能夠包容世間的一切——他是一位優秀的國王,但卻也是一個缺少威嚴的國王,總是看起來那樣的虛弱,那樣的無力。
而當小王子自己親自嘗試着去“統治”之後,才稍稍能夠理解了——僅僅是一個瀚土城,就已經讓自己左右爲難,統治着整個都靈王國的父親,又揹負着怎樣的責任和重擔?
但是當他真正觸碰到賀拉斯面頰的那一刻,小王子的表情變了——那冰涼的觸感,絕對不是活人能夠擁有的。
“在你來到都靈城的四天之前,我的兄長,你的父親也是我們的國王陛下,就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小王子猛然轉身,看到一臉微笑的貝里昂坐在對面:“他是不是去了星空神國呢?沒有人知道——除了我。”
“因爲你註定會下地獄。只有父親能夠升入神國。”小王子安森面色冰冷的將右手按在了劍柄上:“你絕對沒有機會和父親相見的,絕對!”
“我勸你還是把手鬆開比較好,在門外的時候你應該就已經得到過教訓了。”看到小王子那副模樣,貝里昂卻忍不住失聲笑了出來:“我不是王國最優秀的騎士。但即便是蓋約·瓦倫斯和我一對一,他也不敢有絲毫鬆懈——我想要是想了你的命,在你進門的那一刻就一劍殺了你了,親愛的侄子。”
“你不會那麼容易得手的!”冷哼了一聲,雖然小王子依然沒有鬆開劍柄。但也沒有拔劍——算是勉強承認了貝里昂的說法,卻也不等於小王子會立刻選擇投降。
“但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那爲什麼到現在還不動手——父親已經死了,如果你再殺了我整個王國將沒有人能夠阻止你。只要將那些對我忠心耿耿的騎士們斬盡殺絕,你就是都靈國王了,不是嗎?”
“沒錯,就像是幾十年前一樣,我當時也以爲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一切都瞭如指掌,比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止我。”貝里昂微微點了點頭:“相信親愛的賀拉斯哥哥也曾經和你說起過這些事情。對吧?”
“但那都是騙人的,全部都是謊言,統統都是!因爲他不敢告訴別人真相是什麼,他不敢,墨瑟·凱恩也不敢,而那個霍拉德,都是一羣敢做不敢當的膽小鬼!”貝里昂的表情無比的猙獰:“他們欺騙了所有人,而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賀拉斯登上王位,而讓我別無選擇!”
“知道爲什麼賀拉斯沒有殺了我嗎……很簡單。因爲他不敢,他怕我或說出真相,所以我們簽訂了一個契約:他擁有大半個都靈王國,而我擁有瀚土城公爵的頭銜和不受到任何人命令的權威。”
“我早就猜到他是不會將王位讓給我的——所以幾十年當中。我從來就沒有再考慮過這個,尤其是在你,我親愛的侄子安森出生之後,我甚至都快絕望了。”說到這兒的時候,“感慨”的貝里昂突然嘴角一揚:“但是光輝十字是公平的,應該屬於我的東西。依然是我的!”
“所以,賀拉斯死了……揹負着罪孽,揹負着詛咒,死了——因爲這一切都不應該屬於他!”
“他肯定沒有告訴過你,親愛的安森——在那個晚上,我就在這個房間裡面,還有我們親愛的父親,你的祖父。我們三個人都在這個房間裡面。”貝里昂的嘴角掛上一抹殘忍的微笑:“然後,我看到賀拉斯,那個一直軟弱無能的哥哥,像是禽獸一樣一刀捅死了我們奄奄一息的父親!”
“你撒謊!”
“我爲什麼要撒謊——知道爲什麼墨瑟·凱恩始終站在門外嗎?因爲他不敢走進去,他不敢相信賀拉斯能夠做出這種事情來。當然他也確實很厲害,將我所有的支持者們都擋在了門外,只有我一個人,不帶武器走進了這座曾經屬於我們父親的寢宮。”
“還有霍拉德·米內斯特——如此的被父親所信任,但最後還是背叛了他,因爲我哥哥賀拉斯開出的條件豐厚的令人無法拒絕,成了他的幫兇。僅僅是一個晚上就收買了衛戍軍團和重要的權臣貴族們,讓我沒有選擇只能向他們投降。”
“至於阿諾德……這個老東西你以爲他真的像他表現的那樣乾淨嗎?”貝里昂獰笑着反問道:“置身事外?簡直天大的笑話——他纔是那個真正的叛徒,但也是個無足輕重的膽小鬼。”
“我親愛的兄長,偉大的國王,正義而又仁慈的賀拉斯,就是靠着這種卑鄙下賤的手段,才登上了原本就不屬於他的王位,真是令人無比的諷刺,你說呢,侄子?”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咬牙切齒的小王子強忍着自己拔出劍的衝動來,滿是怒火的雙眼死死盯着面前的貝里昂:“難道你以爲就靠着這麼一兩句謊言,就能夠讓我把你說的一切當成所謂的真相,然後拱手而降了嗎?!”
“不,用不着——僅僅是有感而發而已。”貝里昂故作輕鬆的聳了聳肩膀:“我只是弄明白了上一次自己失敗的原因,所以不打算重複同樣的錯誤罷了。”
“於是我找到了解決的方法——上一次的我實在是太單純,太天真了——天真到以爲自己親愛的哥哥會和自己公平競爭,並且以爲自己贏定了。所以這一次我也要換一種遊戲的方式,用和他相同的手段來獲得勝利。畢竟這個世界上,只有真正不擇手段的人才能夠贏,恪守什麼騎士精神,只是一種選擇自殺的手段罷了!”
一邊說着,輕輕打了個響指的貝里昂掀開了他身旁的窗簾,露出了擋在後面的嬌小身影——只不過是被繩索捆着的。
“阿黛爾?!”目瞪口呆的安森渾身猛然一顫,暴怒的朝着貝里昂吼了出來:“你這個禽獸,你還算是個男人嗎——放了她,聽到沒有?!放了她,這一切都和她沒有關係!”
“她也是馬爾凱魯斯家族的一員,怎麼可能沒有關係?”輕笑一聲的貝里昂緩緩站了起來:“所以……現在我也給你一個機會,安森,就像賀拉斯給過我一個同樣——回到瀚土城,我可以讓你繼續成爲瀚土城公爵,要不然……”
“我就會讓整個王國,都知道你是如何迫害了可憐的阿黛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