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歷一三五三年一月
由於冬天的到來,雪封住了通往西特拉維諾的所有道路,德拉科普的“討伐軍”遲遲不見蹤影,同樣的,我們的給養也到了最困難的時候,而更槽糕的是聖王的身體極度衰退,在聖城留下的傷終於發作了。
“正統王還真是倒楣呀。”瑪古拉晃動着已經乾涸的酒瓶,嘆氣道。
“哎——多災多難,有着那些飯桶貴族,能撐到現在都是奇蹟了。”放肆發言的除了我們的蘭碧斯將軍還無作第二人想,四周一下寂靜下來,在破舊酒館中的數人紛紛站起了身子,溜了出去。
“蘭碧斯將軍,雖然……但是還是請你注意言行。”我掃視了下四周,不得不對這個抱着酒瓶胡言亂語的上司提醒了一句。
“怕什麼?那些沒種的貴族,哼,要不是看在王的面子上,早把他們扔進大草原喂狼去了。”揮了下手,蘭碧斯又喝了一口,此時在外面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身影來。
“瓦——瓦倫西爾將軍!”看清來人,除了蘭碧斯,所有人不自禁的站了起來,對於有着王最高勇將之名的瓦倫西爾將軍。
“喝喝喝!”一把奪過蘭碧斯手中酒瓶扔在地上,清脆的破碎聲敲擊到每個人的心靈,“王想見你最後一面。”
“什麼?!”剛纔還醉眼矇矓的蘭碧斯跳了起來,揪住了瓦倫西爾的衣領,“王怎麼了?”
瓦倫西爾別過了頭,隱隱看見他的眼眶中含着一絲晶瑩,“王快不行了,他想交代最後幾句話……”
還沒等他說完,蘭碧斯將軍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外面的街市中。
王歷一三五三年一月八日
聖亞魯法西爾王國聖王——德寇斯二十三世薨,在他死後,並沒有留下讓正統王凝聚的子嗣,由夏拉代議官爲首的官僚羣很快掌控了軍團的大權,正統王以驚人的速度滑向了貴族私軍的地方。
“王也死了呀。”遙望着遠處的草原,蘭碧斯嘆了口氣。
“將軍……”我開了開口,沒有再說下去。
“你知道嗎?在我當盜賊的時候毫無目標,每天除了搶劫就是搶劫,但是我碰上了王,那時他還是王子,穿着雪白的盔甲一個人來挑戰我,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失敗,而且敗的很慘,一直以爲王會殺了我,可是他只和我說了一句話:‘你甘心一輩子當盜賊嗎?’,王……”略帶哽咽的聲音,抹着眼角的淚珠,蘭碧斯將軍居然哭了。
第一次看見蘭碧斯將軍悲傷的一刻,一直以爲這個半老頭子除了嘻嘻哈哈、打打仗外,永遠沒有悲哀,原來他也和我們一樣是個常人。
奇怪的凝窒,兩個人呆呆的站在城頭,默默無語。
“大……大人,不……不好了,貴族軍殺……殺死平民了。”士兵的驚叫劃破了靜寂。
我與蘭碧斯將軍同時變了臉色,原本一臉悲傷的蘭碧斯將軍的眼中就如同噴出火來,“這些敗家子,就是這些傢伙害死王的!”。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將軍就越入了城內,飛速離去,我怔了半晌,忙與一干士兵覓蹤而去。
城西
一間小屋前分佈着幾具屍體,其中還有孩子。數名蘭碧斯軍士兵圍着幾個身着貴族軍服的人,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
蘭碧斯低頭站在屍體前,一臉哀容,一隻手搭在劍柄上,略略顯出顫抖,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今天的蘭碧斯將軍格外的反常。幾個貴族士兵的臉上仍是蠻不在乎的模樣,好像是殺了幾條狗。
“誰下令可以殺害平民的?”從蘭碧斯將軍的口中吐出異常沉重的聲音,一名貴族兵蔑道:“平民只是牲畜,居然敢違抗徵糧,當然死路一條。”
一道劍光,說話的士兵喉口上突然多了一個血洞,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仰天倒了下去。
“那你連牲畜也不如!”蘭碧斯冷聲道。
餘下的貴族士兵在片刻震驚後,紛紛抽出了刀劍,幾乎同時,我和蘭碧斯軍戰士也取出了兵刃,雙方頓時陷入了對峙的局面。片刻之後,雙方的後援紛紛趕到,不多久,當第一聲刀劍相撞之音迸發時,混亂的場面一下瀰漫開來。
鮮血濺飛,一名貴族兵軟軟倒在我面前,我的腦中不禁有一絲空白,原本還是同伴,轉眼間成了仇敵,造化真是弄人。
“小心,法普!”一聲暴喊,我還沒弄清,右手就傳來一陣巨痛,一名貴族兵獰笑地再次揮起長劍,直直向我頭上劈來。“嗖”的一聲輕響,那名貴族兵的額上頓多出了一支箭翎,血在我面前四散。瑪古拉持着盾護到了我的身邊,速也不知何時出現了,弓上又搭上了一支箭。
“多謝了轉頭對風族人道。
他向我點了下頭,又射,另一名貴族兵哀號着倒了下去。
銀灰色盔甲,隨着飄舞的銀龍戰旗出現在四周,斯殺的雙方緩緩拉開戰距,分成兩個陣營。瓦倫西爾邁着重步出現在中央,跟在後面的是面無人色的貴族們。
“蘭碧斯,爲什麼要這樣?”瓦倫西爾眼中泛出一絲痛色。
“爲了吾主,我可不想讓他的國家,他的子民毀在這些敗家子手上。”蘭碧斯尖刻的道。
沉默……
好半晌,瓦倫西爾仰天嘆了口氣,道:“你走吧,追尋你的真理,我身爲貴族騎士,恕不能相陪,下次相見,或許就會在戰場上了。”
蘭碧斯點了一下頭,揮揮手,蘭碧斯軍的士兵束甲緩退,在瓦倫西爾軍和貴族軍的默視下離開了西維亞城。
“西維亞一月內亂”是“正統王”遭受的最大打擊,貴族軍共有六十餘人死亡,蘭碧斯軍陣亡士兵也高達五十人。王由此分裂成兩個部分,其中一支由蘭碧斯將軍統領,離開了西維亞城,人數約爲一千,這支部隊後來被稱爲“流浪兵團”。
王歷一三五三年一月二十六日
離開西維亞城已經幾個星期了,我們一路向西,幾乎橫穿了整個西特拉維諾平原,若不是平原上滿是麋鹿的蹤跡,我想這兒的一千餘人沒有一個能看到雄偉的赫爾利山。
“這就是攔開魔陸的聖山赫爾利呀!”蘭碧斯摸了摸鼻子,大聲嘆道,眼中閃出一種崇敬的色彩。
連綿數千裡,被雲霧環繞的山頂略顯出莊嚴的聖白,傳說中上神的住地確實有一種超然的感覺,我的心中不禁泛出這一感受。
瑪古拉左右環視,吐了吐舌頭,道:“我們居然到這麼遠的地方,這麼大的山,在迷途森林可看不到。”
我笑了笑,轉而向蘭碧斯問道:“將軍,我們爲什麼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從這兒到聖城足足有兩個月的路程啊!”
“你以爲我想到這兒避難嗎?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以前我做盜賊的時候,這兒可是我的營地呀,好久沒回來了,不知道那批寶藏還在不在。”蘭碧斯的臉上略顯得意。
“寶藏!?”瑪古拉的精神頓時一振,捋着袖子,一副急像,“蘭碧斯將軍,在什麼地方?我這就去挖!”
蘭碧斯一揚馬鞭,直指赫爾利的最高峰——拉穆斯登,“在那兒,上神的兒子,戰神拉穆斯登的環抱裡。”四周的人齊抽了一口涼氣,高聳入雲的拉穆斯登,這可是連鳥也飛不上去的地方呀!
拉穆斯登海拔足有七千米,而蘭碧斯將軍的“寶藏”所在也在海拔五千米以上。更槽糕的是,面對我們的這一側山勢險要,傾斜度大多在六十度以上,幾乎要趴在地上向上爬。
我拍了拍痠痛的腰部,擡頭看了一下,光禿禿的山石夾着高地特有的苦艾草幾望不到盡頭,再遠處就是一片迷霧。瑪古拉在我身邊狂喘着氣,整個身子都趴在了地上。
相比或趴或躺的一干士兵,蘭碧斯將軍的精神就出奇的好了,遠遠的站在一塊山石上,一手插在腰間,另一手則做着遠眺的動作,護在了雙眉之上。怎麼看他也不像一個年近五十的人了。
“怎麼了?才爬了五百多米,就全趴下了?”蘭碧斯將軍突然轉過頭來道。
我有氣無力道:“將軍,我們是人呀。都爬了五百多米了,能不累嗎?”
“你們呀,連我這個半老頭子都比不上了,真是丟臉,虧你們還是有戰士稱號的呢!”蘭碧斯摸了摸鼻子,一臉譏諷。
瑪古拉揮揮手,道:“蘭碧斯將軍,少取笑我們了,到底還有多少路呀?”
蘭碧斯仰了一下頭,大聲道:“不遠了,就在那雲霧環繞的地方!”
“啊——”幾乎所有人發出了驚歎,接着更加無力的伏在了地上……
在蘭碧斯將軍的種種“鼓舞”下,經過兩天的跋涉,我們終於來到了他所說的“藏寶洞”。洞不大,沿着昏暗的甬道很快就來到了洞的深處,不大的洞裡僅有幾把灰暗無光彩的刀劍,一個破爛的卷軸放在幾近腐朽的木架上,除此以外,一無所有。
幾乎每個人都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仇視的眼光齊齊投視在一臉光彩的蘭碧斯將軍身上。蘭碧斯將軍猶如小孩般撲入了那堆破爛中,隨手拿起了一把一身灰光的朴刀,雙眼放光道:“你們知道嗎?這可是聖亞爾司一代聖王的聖刀‘克魯休斯’,是用隕鐵鑄成,歷經一千餘年,還保有當年的風采。”一刀揮出,頓時在石壁上顯出一道深凹的痕跡。
看着揮舞着各類“七英雄”時期聖兵器的蘭碧斯將軍,我們一時無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卻是寶物,我和瑪古拉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眼中都看見了無奈,我們的前途只能用灰暗無光來形容……
一陣寒風捲過,戰旗頓時發出“嘩嘩”的巨響,似乎想隨着這冬風展翼翱翔。
我哈了一口氣,看着它在我面前凝成一團白霧,冉冉上升。透過這層迷糊的霧氣,我望着遠處,無際的原野頗顯出一種夢幻的美感。
“法普,你可真清閒呀!”一聲怪叫,不用回頭,都知道那是瑪古拉了。穿着一身訓練服,他重重地坐到了我的旁邊。
“怎麼了?蘭碧斯將軍又在幹什麼了?”對於我們“敬愛”的指揮官,我真的有一點苦笑不得的感覺,從拉穆斯登搬下一堆“破銅爛鐵”後,一連數天就待在主營帳中,聽說連艾麗茲也陪着擦那些“上古神器”,夏亞大人在天之靈如果知道他的女兒在幹這個,非跳下來不可。
瑪古拉聳了一下肩,無奈道:“能幹什麼?除了擦兵器,就是研究那捲破軸,完全瘋了,可憐的小艾麗茲,陪着這麼個外公,哎……”瑪古拉長嘆了口氣,原本最好說的他也一臉頹唐,居然失去了饒舌的興趣。
我頗爲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轉而肅容道:“看樣子,我這個參謀有必要去面會一下指揮官了!”
瑪古拉瞪着一雙迷惑的眼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臉上忍不住浮出一絲不相信的色彩,用帶着懷疑的音調道:“你!?看樣子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不過你最好有心理準備,現下的蘭碧斯將軍可不像一個年近五十的老頭子呀!”
在瑪古拉的目送下,我快步向營區行去。
現在的蘭碧斯軍營背靠着赫爾利,呈半圓形分佈,周圍用石塊壘成一米高的簡易護牆。將軍的主帳則搭在圓心處,是用木架鋪上麋鹿皮建成的,看上去異樣簡陋,有點像野蠻人的住所。
掀開入屋的皮簾,一股腐臭沖鼻而來,帳子中一片昏暗,僅有一盞油燈發出微弱的光芒。蘭碧斯將軍就靠在那盞油燈旁,手中捧着那捲卷軸,臉色蒼白,但精神卻異常的好,特別是那雙眼睛,即便在昏暗的帳中也能看見從中發出的陣陣光芒。在營帳的一角,是一雙閃着稚嫩色彩的眼睛,小艾麗茲懷抱着與她年齡不稱的巨大兵器,縮在那兒。
我心中一陣難過,將艾麗茲交給她那瘋瘋癲癲的外公,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失誤,“我必須矯正它!”一個聲音在我心中響起,我整了一下衣服,大步走到了蘭碧斯將軍的面前。
“將軍,請您聽一下屬下的聲音吧!”我大聲道。
蘭碧斯擡起頭,摸摸鼻子道:“你說吧。”
“將軍,我們在這兒已經待了一個多星期了,狩獵的部隊都已經到三十里以外的地方纔能捕獲麋鹿,我們的糧食補給越來越困難。將軍,你還要看這個卷軸到什麼時候!?”
“法普,沒必要如此激動,你知道嗎?這可是上古遺物,只要能弄清楚裡面的意思,我們就可以得到很大的助力。”
“將軍,這卷軸,您三十年前沒有看明白,難道現在就可以明白了嗎?將軍,請清醒一下吧!”
蘭碧斯眨眨眼,突然大笑起來,道:“是呀,三十年沒有看明白,法普,你可提醒了我呀,從今日起,這本卷軸就由你來研究。”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捲軸已經到了我的懷中,“法普參謀,一定要研究出來,否則軍法處置!這是我的命令。”蘭碧斯一臉嚴肅,沉聲道。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絲毫沒有察覺將軍已經帶着艾麗茲離開了營帳。
“孩子,你的路還很漫長呀!”
“那你能告訴我,究竟我爲什麼而戰?難道爲了那些連牲畜也不如的貴族嗎?還是爲了給夏亞大人復仇。”
“不,我的孩子,仇恨使人失去判斷,你的生命不是消耗在仇殺和屠戮中。這個世界已經發生改變,叛亂僅僅是一個不大的序章。記住!保護好自己,用自己的心去感受今後的道路。”
光影漸漸稀薄,我猶如飄蕩在虛空,無盡的黑暗層層向我壓來……
“法普,醒一醒!”
我勉強睜開了眼,帳子中一片昏暗,僅有油燈還發出少許的亮光,瑪古拉推着我的手,一臉焦急。
“是瑪古拉呀,這麼晚還來這兒幹什麼?”我摸了摸額頭,只感到一陣暈眩。
瑪古拉睜大了眼,失聲道:“晚!?現在已經日上三竿了!”言畢,“唰”的一聲,掀開了厚厚的簾帳,一道刺眼的亮光頓時射了進來。
我大吃一驚,猶如被咬了一下般跳了起來,下意識的望向了攤在桌上的卷軸,整整十個時辰,這卷東西真有神秘的力量。
“蘭碧斯將軍下命令了!方向,北方的邊鎮—丹魯,我們要有自己的城市了!”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眼中的驚色,瑪古拉的臉上滿是興奮,喉嚨也響了幾分。
“丹魯?”我咀嚼了這個詞,記憶中似乎有這個印象,“不會是特拉維諾人的自治城吧?”瑪古拉臉上立時浮出有何不可的神色。我不禁吞嚥了一下口水,這個蘭碧斯將軍,簡直瘋了。特族人出了名的排外,特別是西特拉維諾人,丹魯是他們的“首都”,想控制那兒,不知要流多少血了。
王歷一三五三年二月十二日
蘭碧斯軍開始向西北邊境的小鎮丹魯進發,那兒是王國的治外之地,有着比蠻族人更令人生畏的特拉維諾人。一連數日,我遠遠的避開了蘭碧斯將軍,感覺上多和他相處一日,自己的精神狀況就更向瘋狂滑進一步……
黑煙在天際冉冉升起,看見這個異象是出發五天以後。
“法普,你帶一隊人去看看!”蘭碧斯揮了一下手,臉上顯出了難得一見的嚴肅。
我忙拍馬越出佇列,抽出彎刀大聲喊道:“瑪古拉,速,各帶十個人跟我來!”率先衝了出去,直向黑煙處馳去。
黑煙處是一個特族人的小村子,一靠近它,馬立時顯出焦躁不安,不時豎起耳朵,大聲的打着響鼻。我不得不下了馬,會合了瑪古拉他們,謹慎的向村裡行去。
村中一片狼藉,到處是丟棄的食物,幾間房子仍在燃燒,發出“劈劈”的聲響。
“瑪古拉,四處看一下。”我回頭對一臉緊張的瑪古拉道,他點了一下頭,招了幾名戰士散入了村落中。
“速,你帶幾名弓箭手,把住出村的路口。”帶着一絲憂慮,我下達了這個指示,速的眼中閃過驚異,還是服從了命令。望着幾名弓箭手將箭矢插在地上,做出搭弦的動作,我的心中少許鎮靜。
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空寂的村落,我大吃一驚,忙帶着剩下的戰士衝向發聲處。在一間不大的草屋前,瑪古拉癱坐在地上,嘴巴大張,急速喘着氣,一雙眼睛透滿了恐懼,直盯着半掩的屋門中。
順着瑪古拉的眼睛,我望向了屋中,身體一瞬間凝固了起來,幾乎同時,四周響起了陣陣嘔吐聲。
血的屠場,不大的屋子中塞滿了屍體,有青壯年,也有婦孺,死狀之恐怖,就連我們這些戰士也從來沒有看見過。我的心中不禁響起一個聲音:“這是人做的出來的嗎?”
殘酷的殺戮,這個特族人的村落顯然已經全沒了,當我們清理屍體時,蘭碧斯將軍的本隊也來到了這兒。
“那個人是誰?”我指了一下在屍堆中翻找的大頭男子,問瑪古拉。
瑪古拉搖搖頭,道:“沒見過。”
同樣的迷惑出現在速的臉上,這個人猶如鬼魅一般出現,以前甚至沒有看見過,我的心中立時泛起一絲警覺,緊握了一下彎刀,忍着惡臭,緩緩向其靠近。
“奧古都斯,怎麼樣?”蘭碧斯將軍騎着馬,遠遠的喊道,大頭男子立刻揚起了頭,露出一雙驚人的巨眼,臉上閃着異樣的笑意,從小小的嘴中發出尖利的聲響:“蘭碧斯,這可是大發現呀!”
我頓感到一陣寒意,除了蘭碧斯外,似乎還有其他的古怪傢伙。
“這些特族人死得可真痛苦,有幾個是被外力活活撕裂的,這麼大的力量,恐怕只有野獸能幹的出來。”翻弄着屍體,奧古都斯慢條斯理的說道,語氣出人的冷靜,“還有這幾個,更慘!心臟全被剜走了,對方的手法可真俐落,估計……”
我的胃一陣翻騰,再也聽不下這個傢伙的大論了,只好先行退了下去,場中唯一神情自若的,也就那傢伙和蘭碧斯將軍了。
踏出滿是血腥味的村落,我大力吸着清新的空氣,天空還是那麼湛藍,但是在它的腳下,這個世界變得這麼瘋狂了。似乎從我自迷途森林中出來的那一刻,命運的轉輪已經偏向了一個昏暗的方向。
“法普大人!”一個嫩稚的聲音,我不禁愣了一下,到目前爲止,尚無人稱呼我爲“大人”。發聲者是一個看上去僅有十三、四歲的少年,穿着一件鬆鬆垮垮的戰士服,一柄戰士劍一直搭拉到地面上。
“我是見習戰士德·亞尼,從今日開始,歸屬於大人的第一一三戰鬥中隊!”少年挺着胸,聲音異常洪亮的說道,臉上閃着興奮的光芒。
“德·亞尼!?”我咀嚼着這個貴族名字,此時方想起幾日前,有一隊流亡戰士加入了蘭碧斯軍,那個奧古都斯估計也是那一羣人中的。可是第一一三中隊全由原黃虎騎士團成員組成,是蘭碧斯軍的精銳戰力,什麼時候成了少年營了?
看着眼前這個少年,我不禁苦笑搖了一下頭,戰鬥力的匱乏已經到了這種境界,蘭碧斯將軍似乎有點飢不擇食的感覺。“先當我的近衛吧!”我嘆了一口氣道。少年敲擊了一下右胸,舉了一個極其標準的軍禮後,拖着他的長劍一路小跑的離開了我的視線。
“法普,舉行中隊長以上幹部軍議!”,瑪古拉的聲音從另一角響起,我深吸了一口氣,反身向村落中行去……
蘭碧斯軍雖然還是戰士團編制,但真正戰力僅有一個千人分團,偌大的會議場中就只有稀稀落落的十幾人。蘭碧斯也不知從哪兒弄了一張桌子,充當發言臺放在了會場中央,而他本人早早就站在了上面。
“將軍,把我們叫來幹嗎?這兒的惡臭我可受不了!”一名大隊長高聲道,四下一陣鬨笑,也僅有蘭碧斯軍能讓下官可以有如此自由的言論。
蘭碧斯笑道:“不會讓你薰昏的,好了,先認識一下王國內務總管,同時也是王國首屈一指的醫師奧古都斯·克拉季塞沃。”那個大頭男子一搖三擺的出現在我們面前,僅僅點了一下頭,就不再言語。下面頓時響起嘈雜聲音,蘭碧斯將軍雖然不太正常,但從未做過這種虛華無用的事。
“奧古都斯,下面拜託了。”蘭碧斯向那男子點了一下頭。
奧古都斯閃動他那巨大的眼睛,清清喉嚨,發出了不相稱的尖利驚響:“我告訴你們一個不好的消息,在我們周圍十里範圍內,有着這大陸最可怕的戰兵——聖捷艮沃爾的龍騎兵!”
如果有比看到一村子人被屠殺更糟糕之事的話,那就是聽到龍騎兵就在附近的消息了。論起各國的戰力,聖亞魯法西爾的神聖騎士團、聖布萊克諾爾的暗黑騎士團、聖艾爾法西爾的彩虹騎士團都是被稱爲王牌戰力的部隊。但是一旦遭遇了聖捷艮沃爾的龍騎士團,那只有慘敗了。
龍騎士團的坐騎不是馬,而是“龍”。高等的龍騎士擁有的是真正的飛龍,而一般的龍騎兵則坐地龍,這種雙足地行獸兇猛異常,單隻戰鬥力就可媲美一小隊步兵。
唯一可以慶幸的是龍騎士團的總兵力也只有一千,其中兩個大隊長年駐守聖城捷艮沃爾,其餘一般都以小隊出現在戰場上。
“從死者的傷口來分析,有飛龍的痕跡,那就是說,附近至少也有一箇中隊的龍騎兵。從奧古都斯的嘴中透露出了這個噩耗。
在場的軍官均倒抽了一口涼氣,我的腦海中立時浮現出王歷一三二三年,龍騎兵一個大隊全殲閃族一萬大軍的傳說。當時迷途森林數十個村落男丁盡失,直到現在,曾經稱傲聖陸的閃族人都沒有恢復元氣。
“龍騎兵怎麼會出現在聖亞魯法西爾!?”一名中隊長大聲喊道。
我的心中也閃出這個疑問,難道在我們離開西維亞後,發生了什麼驚人的事情?
奧古都斯清了清喉嚨,道:“可能你們不知道,正統王已經擁立聖艾爾法西爾的第二王子,聖王的侄子奧古司汀德·艾爾爲聖亞魯法西爾王,彩虹騎士團已經在十天前進入王國領地。同時,德拉科普已得到聖布萊克諾爾的承認,暗黑騎士團由東進駐。至於龍騎兵,我就不太清楚了。”
猶如晴天霹靂,我一時無法回過神來,原本僅僅是內亂,怎麼一下子成了全大陸戰爭了!聖布萊克諾爾、聖艾爾法西爾、聖捷艮沃爾……如此多的強國捲入一場內戰,下一刻,又會發生什麼?
“蘭碧斯大人,我們是否仍然向丹魯進軍?”我穩定了一下情緒,對着臺上的蘭碧斯將軍道。
蘭碧斯摸摸鼻子說:“爲什麼不呢?傳令全軍,做好急行軍的準備,現在我們更需要一個根據地了,散會!”
帶着憂慮,我離開了會議場,天空似乎灰暗了不少,空氣中流竄着絲絲寒流,看樣子,又有一場大雪了。
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戰士團,各部隊均有不穩動向,不過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貴族軍和德拉科普軍都希望消滅我們,蘭碧斯將軍的主意在現在也只能是唯一選擇。
在小村落中休整了一個晚上後,我們再次踏上去丹魯的路,幸運的是沒有碰上龍騎兵。不過一路上,到處是被破壞的特族村落,無一例外,整村的人都被屠殺了。
除了掩埋屍體,我們不能再做什麼,這一刻,我認識到力量的重要,在這個已經陷入瘋狂的世界,也只有力量能夠保護自己了。當時的我並不知道,爲了得到這份力量,我究竟要失去多少……
“那是什麼?”一名士兵的喊叫劃破了整個營地的寂靜,嘈雜的聲音將我從睡夢中驚醒,衣冠不整的衝出帳子,我急步行到營邊,只看見稀薄的晨霧中略現出數十個巨大的黑影,沉悶的腳步聲緩緩的傳了過來,這種巨大的壓迫力,僅有一個解釋——龍騎兵!
王歷一三五三年二月二十三日
在離丹魯僅僅一日路程的地方,我們遭遇了傳說中的龍騎兵,這一日的路程一下子顯得異常遙遠。
“也許不能完成夏亞大人的囑託了。”我喃喃自語道,眼光不禁飄向了與蘭碧斯將軍同騎的艾麗茲,這個小女孩還要目睹多少血色才能過上幸福的生活呢?
“至少在我死之前,不能讓她受到傷害。”我緊握了一下彎刀,向瑪古拉和速點點頭。
瑪古拉的臉上再沒以往的怯懦,舉刀喊道:“上神與我們同在!”
幾乎同時,戰鼓聲四處響起。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龍騎兵,真有點懷疑這些傢伙的祖先是七英雄之一!穿着污垢的皮甲,披着同樣污垢的散發,手中持着令人驚異的長槍,眼睛中則泛出狂野的光芒,連蠻族人看上去也比他們開化的多。
相比之下,他們的坐騎更顯的兇蠻,地龍差不多都有兩米來高,巨大的嘴中全是鋒利的犬牙,一雙強健的後腿支撐着龐大的身軀,而略顯細小的前肢上有着刀片一般的利爪。
在地龍的威懾下,戰馬不是嚇的癱軟,就是四處驚跳,騎兵隊的戰力尚未交戰就全部喪失,我們不得不派步兵對抗對方的“騎兵”。
“擲矛隊!”蘭碧斯將軍高喊了一聲,對付龍騎兵,弓箭的威力太過微小,擲矛隊也許是最好的選擇了。
空氣中瀰漫着異樣緊張的氣息,一千餘名蘭碧斯軍戰士與幾十名龍騎兵之間僅僅隔着一道脆弱的木柵欄,這是誰也沒有預料到的遭遇,即便是龍騎兵也不會想到在這兒會碰到一支部隊。
我平撫了一下心情,用汗巾將滿布細汗的手與彎刀綁在了一起,四下全是急促的呼吸聲,許多人的臉上掛滿了汗珠。
龍騎兵們互相交換了眼神,緊接着,他們的龍槍豎了起來,泛紅的眼睛死死盯在我們身上。
“殺——!!”一聲驚天的巨嚎劃破了死寂,大地頓時震動起來,龍騎兵用難以置信的速度衝殺了過來。
幾乎同時,長長的擲矛掩去了半空。
“和龍騎兵戰鬥,失敗不是恥辱”這是戰場的名言。
在龍騎兵毫無阻澀的穿過了擲矛之雨後,第一線的部隊立沒入了血的海洋,甚至來不及眨眼,一箇中隊的士兵永遠消失了。
順着敵人的衝勢,中央部隊急速後退,並不斷分散到兩翼,當龍騎兵衝到巨大的櫓盾前時,他們驚異的發現四周全是敵人。立在櫓盾後的是蘭碧斯軍引以自豪的神箭隊,而指揮官就是我。
望着略現遲澀的龍騎兵,我高高揮起了刀:“目標,眼睛!”隨着刀的落下全由大陸上最出色的射手——風族人組成的神箭手立時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悲鳴頓時在龍騎兵隊中響起。
“再堅固的東西也有它的薄弱點。”這是蘭碧斯將軍在戰前說的話,強大的龍騎兵就成了這一句話的犧牲品。
失去眼睛的地龍戰態暴虐,動物的本能使它開始攻擊附近的一切,龍騎兵強大的衝擊力就在這混亂中被瓦解,而此時散開的擲矛戰士的長矛頓時製造了大量血液。
在大陸上所向披靡的龍騎兵在特拉維諾遭到重擊,在浪費了近半個中隊後,殘餘的部隊不得不接受痛苦的失敗。當最後一個龍騎兵離開我們的視線時,我有一種飄忽忽的感覺,己方僅損失一個多中隊就殲滅近二十名龍騎兵,在整個大陸戰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的。蘭碧斯將軍又讓我大開了眼界,這個“王國雙翼”之一,在其瘋癲的行爲下卻有一個出色的戰爭頭腦。
王歷一三五三年二月二十三日
與龍騎兵的初戰獲得了勝利,在片刻喜悅後,我們的心中都蒙上了陰影,王國的情況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大陸上最大的神聖國家,如今成了他國肆虐的地方。
“好了,繼續向丹魯前進,爭取在明日進駐那兒!”蘭碧斯將軍高聲喊道,我頓時想起我們還要面對不遜於龍騎兵的西特拉維諾狂戰士,心中不禁暗自呻吟起來,爲什麼我們的對手都是這種至強的戰兵呢?
丹魯是特拉維諾平原最大的城市,位於臨近北部神聖國家艾爾法西爾的銀龍騎士領土,是王國唯一一個自治城市。丹魯護軍全由特拉維諾人組成,其中最令人恐懼的就是狂戰士。
“狂戰士呀!”我吐了口氣,那個已經是德拉科普麾下的涅寇斯頓時在我腦海中閃現出來,狂暴、兇殘以及近乎不死是他們的代名詞,以至於一些史學家懷疑他們和龍騎兵都是遠古“魔族”的殘餘。
我晃晃腦袋,驅走了這些亂糟糟的念頭,“馬上就要和狂戰士交手了,還想這些幹什麼?”我自嘲道,擡頭望去,黑色的丹魯城已經顯現出它那巨大的身影,在它前面飄展着無數旌旗,看樣子,特拉維諾人早就等侯在那兒。
“停止前進!”蘭碧斯將軍揮了一下手,臉上露出難得的肅穆之容,順着他的目光,我望見了在天空中盤旋的一個黑點。我們閃人的眼睛是出了名的好,即便隔着兩裡多路,我也能看清那是什麼。“飛龍!?”我和瑪古拉幾乎同時喊了出來。
在飛龍下面是約莫兩百人的龍騎兵,但不同於與我們交戰的部隊,所有的騎兵穿着淡綠色的鱗甲,就連地龍身上也披着同色的騎甲。我的身上不禁冒出絲絲冷汗,這批龍騎兵傳來的壓力遠遠大於先日,特別是飛龍的出現,更使得戰力呈一邊倒的情勢。
唯一讓人欣慰的是,特拉維諾人看上去並沒有和龍騎兵站在同一戰線上。望過去舉着黑色旌旗的特族部隊與龍騎兵呈對峙狀態,人數約有五百,清一色的巨斧戰士,充滿了剽悍的氣息。
“法普!”一聲高喊,不知何時,蘭碧斯將軍策馬來到了我的身邊,我躬了一下身,道:“將軍,是否迎戰?”
“迎戰?”蘭碧斯摸摸鼻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是與龍騎兵呢?還是和狂戰士。”我怔了一下,不假思索道:“當然是和龍騎兵,我們已經殺了他們那麼多人,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不如趁現在和特拉維諾人一舉殲滅他們,還可以得到特拉維諾人的感謝。”
蘭碧斯臉上泛出一種長者的寬厚笑意,我的心一下虛了下去。雖然蘭碧斯將軍有那麼一點瘋瘋癲癲,但是對戰場的把握,我從心裡佩服,他的臉上露出這麼一種“果然是年輕人”的笑色,那表示我的觀點是有點問題。
“千萬不要擠身與狂戰士和龍騎兵的戰爭呀!法普,用你那如同鷹一般的眼睛去瞭解吧,正規龍騎兵和特拉維諾狂戰士的恐怖。”蘭碧斯遙望漸漸拉近戰距的雙方,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沉默了半晌,蘭碧斯又道:“準備防禦,不論哪一方獲勝,殘餘的戰力我們也未必能對付。”
我不禁揚起了頭,對着蘭碧斯道:“將軍,既然特拉維諾人這麼恐怖,爲何我們還要進攻丹魯呢?”
“因爲我有必勝的法寶呀!”蘭碧斯笑笑,策馬馳回了本陣。
“奇怪的將軍。”我自言了一句,轉頭對呆立一旁的瑪古拉道:“執行將軍的命令,準備拒馬,通知速,神箭隊進入戰備!”
瑪古拉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了令旗,一股肅殺的氣息頓時瀰漫在了整個蘭碧斯軍。我凝望着遠方的敵人,大陸上最強的兩大戰兵就要在我面前展開斯殺,“不要介入呀。”我低聲道,能讓別人有這種認識,對方的強可不是一般的,“讓我的眼來認知吧。”
王歷一三五三年二月二十四日
“狂龍之戰”漸漸開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