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宇傲徹底輸了。
林草族長的王座,這心裡的不是長久暗藏的,他極力要將林嬋拉下王座卻是因爲另一個原因,一個事關傳統的原因。
林草族上代的哈桑中年得女,將林嬋視爲掌上明珠無可厚非,但他死前作出的決定曾經引起了冰原極大的波瀾。他要將北洲最富饒的一族交給自己的女兒,這本不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他的元配是一個東洲女人,他的女兒已不是純粹的北洲血統,這無疑是對冰原千年的傳統提出了挑戰!
北洲的哈桑沒有世襲這種制度,每一代哈桑都是通過長老會來推舉,可上代哈桑卻力排衆議,硬是將自己的女兒推上了王座。不僅是冰宇傲,就是長老們也積怨甚深,萬幸的是,上代的哈桑曾爲林草一族立下曠世戰功,將本族從多年的內部分裂中重新整合起來,這莫大之功下,誰也不願過分違逆他的意願,冰宇傲只得將不滿發作到這個小女孩的身上。
等林嬋年紀稍大些,冰宇傲就以冰原傳統的教育方式去管教着她,讓她學習騎射,讓她學習北洲婦女該有的手工製作。在他的觀念裡,即便是北洲的男子,也難以完成他所佈置的訓練。北洲婦女肢體粗大,手工極難學習,通常要到四十歲後才能真正掌握手工的精髓;而騎射,卻又更加危險,北洲的男子不僅要面對冰原的風雪,還要面對那許多兇猛的野獸。他的本意就是要人們知道,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是不能做繼承人的,他要迫使這個小姑娘自己放棄那哈桑的王座。
可他沒想到的是,手工製作對林嬋來說,根本就不是問題。林嬋承襲了母親的血統,和東洲人沒什麼區別,這手工製作的課程完全不必花什麼心思,似乎天生就會做。而且林嬋年紀雖小,卻非常堅強,在勇武方面絲毫不遜於北洲的成年男子,私下裡,他也是極爲讚賞林嬋的。而“傲叔叔……我今天的功課做完了,得了滿分……”這句話,漸漸變成了林嬋面對冰宇傲時的常用語。
現在,林嬋將每次見他總說的這句話吐露出來,登時就將他心裡的狂野一下擊個粉碎。如鐵鑄的般的高傲面容在林嬋這句話後徹底融化,這個威嚴勇猛的將軍在林嬋輕輕的一句話後終於垂下了自己的戰刀。
他垂下了戰刀,卻割向了自己的頸項。
————————————我是分割線————————————人們再次發出了驚呼聲,士兵們更是高喊着“不要”。這名震北洲的勇者的確有着不錯的人緣,在士兵們的眼裡,他依舊是不可替代的將軍。那些長老和將領們卻看得直搖頭,他們很惋惜,但儘管他們也不忍看見這勇者自絕當場,也沒敢出聲。在北洲的不成文的鐵律中,弒君叛亂的唯一下場就是以死謝罪!除非……
血花崩現,如弦月般的彎刀上,一道鮮紅血液灑了開來,將刀染成了紅色。血滴在地上,在雨水中擊出了鮮豔的花朵。
鮮豔如花的血在雨水中綻開,有了心碎的黯然,然而那血又是如此的溫柔,帶着無限愛惜的溫柔。
林嬋那瑩白如玉的柔荑緊緊握住冰宇傲的刀身,劇痛讓她想呼喊出來,但她身爲哈桑的自尊將那呼喊攔在了咽喉裡,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堅強!
冰宇傲楞楞地看着林嬋,“殿下……”
手腕轉動,林嬋帶血的右手將彎刀輕輕摘下,柔聲說道:“傲叔叔,您是我林草一族的守護,立下戰功無數,即便有罪,依冰原慣例,哈桑是可以以血相贖的。今天,就讓我的血將傲叔叔的罪孽都抹去好了。林草族可不能沒有傲叔叔您啊!”
冰宇傲的身體劇震一下,“殿下,罪臣萬死難贖您的恩情,臣下在此立誓,再無二心!”他站了起來,環視着廣場內的士兵,“冰傲營的勇士們,我已經不配再當你們的將軍了,你們以後要誓死追隨我族哈桑殿下!若讓我知道有誰對殿下不敬,我必會將他挫骨揚灰!”他一把將林嬋從地上抓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肩頭上。
士兵們激動起來,他們舉起了自己的武器,放聲大吼,就連那些上了年紀的長老和將領們都被振奮了起來,他們也放開喉嚨高喊着,彷彿一下子回到年輕的時代。
北洲的人在心情激動的時候都會放聲大吼,他們天生好嗓子,一喊起來,當真是聲震雲霄,這麼多人一起喊,立刻就把全城給驚動了。家家戶戶都亮起了油燈,顯然人們對這突然的喊聲產生了驚訝,悲觀一點的人還以爲有敵人來攻城了。但是沒有人敢出門觀看,宵禁時間,敢隨便出門的就是當場處決的,還沒有人敢故意違反命令。
林嬋笑了,這次她是真心地在笑着,那燦爛如花的笑容在雨雪之中格外動人。她拍了拍冰宇傲的肩膀,“傲叔叔,放我下來啦,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冰宇傲笑着將她放到地上,“臣下失禮了。”
林嬋轉回身去,看着那六個少年,吐了吐舌頭,那模樣和剛纔威風十足的樣子又完全顛倒起來,像個頑皮的孩子買到了自己喜歡的玩具。
六個少年同時豎起了大拇指,每個人臉上都掛上了溫暖笑容。一場事關林草族的叛亂就這麼被化解於無形之中,六個少年對這個有着兩面性格兩面氣質的小姑娘徹底刮目相看,原以爲還會有場戰鬥呢,這個結局真的是很完美了,這個小丫頭年紀不大,但的確已經是一族之首了。他們都這麼想着。
————————————我是分割線————————————這宏大的林草族宮廷之內,聲Lang激空,消弭了一場原本會有鮮血的紛爭,然而,被火把光芒照亮的廣場上憑空出現兩片陰影,接着就是呼嘯的武器破空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