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
豪鬼。
疾風煉獄。
疾風無痕。
在此刻,流露出來的都是澎湃磅礴的氣勢,他們的眼中,除了對面的敵人再無他物,彷彿身邊慘烈的戰場也不存在了。便是烈火,也不由得退開了幾步,在這四人中間站着,他覺得自己像是站到暴風裡,隨時會被那氣勢撕成碎片。
可戰場上的局勢漸漸改觀了,被追得沒了鬥志的黑蠻人幾乎是餓着肚子在打仗,頹喪的心態讓他們覺得力不從心,若不是爲了保護黑蠻的大酋首,他們早已潰散而逃了。左右兩翼的戰鬥仍繼續着,暈死和烏鼠已成功地牽制住了那兩支部隊,迫使他們不能回防中軍。中軍大營的黑蠻軍久等不到左右兩翼的支援,先前的那股血勇隨着冷風漸漸消散。由月爾牙親自率領的重甲騎兵終於佔得上風,勝利的天平開始朝着炎龍的方向傾斜。
不得不說,每次壓垮駱駝的都是最後那根羽毛,且不管那羽毛是什麼鳥身上的,但的確總歸是羽毛而已,隨着這根羽毛的出現,再堅強的駱駝也會轟然倒地。
雷神震怒般的長嘯聲平地響起,有若九霄之雷驚天動地,猶如黃鐘大呂振聾發聵,這一聲長嘯穿雲裂空,竟將整個戰場的聲音的蓋過。
人們驚呆了,戰馬瘋狂了,混亂的戰場更加混亂,許多人從馬上栽下,許多戰馬四處奔逃,炎龍人和黑蠻人同樣狼狽不堪。
紅杏和豪鬼同時苦笑,爲什麼每次她出場都要搞這麼大排場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長嘯聲的方向看過去。一條黑影從戰團外撲了過來,數條紅光在白色的雪粉中躥起,異常醒目。這黑影速度極快,瞬間穿過戰場直搶到中軍營帳之外,在紅杏和豪鬼中間停下。
影象清晰起來,如陌上花開,繚亂了所有人的眼睛,又似酣夢初醒,只記得醉裡一點冰寒仍在腦海裡縈繞。黑蠻人驚得倒抽一口冷氣,眼前的景象他們不會陌生,夜戰玄月關時他們已經見過——美女與野獸。
老虎小黑低吼不止,顧盼自雄,想必這是它一生之中最光輝的時刻。一把性感好聽的磁性之音響起,“小黑小黑,別嚎了,咱們已經到啦。”
滿目悽慘的血腥之地突顯絕世獨立,天生風流神采,隨了年紀的增長,氣質的凝練,更加光華奪目,裹了厚實的銀狐風袍也掩不了她飛揚的女王氣勢,滿場將士竟無一人敢直面相抗。在她的目光過處,誰不屈了頭低了首?無數仗了刀槍縱橫沙場的戰士,有名挽了駿馬翻江倒海的將領,此時只變得和不第的秀才一樣落魄。
依露與小黑的出現,讓原本撐得異常辛苦的黑蠻將士失去了最後的信心,他們都在回想那個風雪漫天的夜晚,在那個夜晚,這個女人一人面對黑蠻主力大軍全身而退。於是恐慌像瘟疫蔓延,很快散播了出去,相反的,炎龍將士則是士氣大振,玄月關裡,誰不知道美女依露的莫測法術?如今她這麼傲然出現在此地,只看她身邊兩位當今最強的太子像跟班似的陪側左右,尤爲貴不可言,儘管他們也很頭疼這美女的霸道惡作劇。
“好小妞!”
“小姐來得好!”
炎龍將士熱烈響應依露的出場,依露跳起身來站在老虎背上,平伸了雙手迎接他們的歡呼,狀甚得意。
月爾牙暗自嘆氣,這丫頭,我就知道她是來搗亂的。
紅杏和豪鬼面紅耳赤,一邊一個把依露從小黑背上拽了下來。
“行啦,不覺得丟人啊?”
“真是怕了你了,你跑來幹嗎呀?”
依露得意地笑笑,“哎喲,我可是來談生意的。”
“啥?”
依露也不言語,徑自走到陷馬坑前,含笑看着烈火,登時勾起烈火的舊恨,那一夜被她折騰得陷入噩夢的幻境猶在眼前,直把個烈火恨得牙根癢。
“貴族士氣已泄,軍中乏糧,請教烈火殿下,此仗如何?”依露挑起眉毛,神情肅穆起來,一句話說出直奔主題,身上女神般的威嚴激揚豪蕩,看得人暗暗心驚。
烈火絕對是個有風度的君主,緩步行至坑邊,仍是臉上帶笑,“戰場時機如風雲變化,不可預測,勝負到時自有分曉。可小姐乃是西洲人,卻爲何來此?”
“我來與你一賭!”依露甩起長髮,頓時晃出耀眼金芒,氣勢隨即攀上頂峰。
烈火扯過大氅在身前一甩,緩解了她逼人的壓力,“烈火請教!”
“疾風家世代守護黑蠻萬里大山,乃是貴族的靈魂神話,如今,我與你一賭,就賭我領銜的‘亂世四公子’能擊敗貴族的神話!”
依露此番說話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炎龍與黑蠻兩方都震驚莫名,**頓起,只有月爾牙和烈火深知她話中的含義。黑蠻敗勢已成,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炎龍要擒下烈火不無可能,而最後炎龍將士在黑蠻人的垂死反擊下也可能所剩無幾,依露這番話是給炎龍黑蠻同時罷兵修和的臺階。
卻有三個人暗暗咒罵,領銜?啥時候成你領銜了……
月爾牙很感激依露,能將烈火挫折到這種程度,黑蠻恢復元氣至少需要十年,而若是強行擒下烈火,只怕黑蠻全族會立即反撲,如今玄月關軍力大損,國內又動盪不安,實在無法承受黑蠻的再次進攻了。月爾牙的反擊只是要造出一個“炎龍不敗”的局面,將黑蠻人的恐懼放大到最極致,然後與之定出“不得相侵”的盟約,而不是逼得黑蠻全力反攻。壓下心事,他選擇了沉默,靜等烈火的答覆。
烈火仍舊在笑,只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處境實在是尷尬之極。死對他來說不是不可以,他甚至想過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黑蠻族人的血氣。他知道再戰下去,黑蠻必敗,若自己一死,絕對會激發黑蠻後方族人的瘋狂反擊,可玄月關呢?越過這千年古城,黑蠻全族還能剩餘多少力量,那是絕對無法佔領東洲之土的。黑蠻精銳如今只剩了不到十萬,拼光這些精銳後黑蠻還有多少力量在東洲建立基業?別忘了,西洲大軍已經出現在炎龍臨海關內,沒有了精銳力量的黑蠻能抵抗西洲的大軍麼?答案太過明顯了。
烈火向來都是從容不迫的,每次出現在人前都給人一種自信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感覺,不管是國政治理還是領兵打仗,從來沒有猶豫,真可當起“雷厲風行”四字,這也是黑蠻各族折服於他的原因,只是此刻他真的猶豫了。
眼神掃過自己的將士們,那一張張疲倦欲死的臉,那一雙雙渴望生命的眼睛,都像一片片鈍口的刀子在細細割着自己的心靈,同時他覺得自己很欣慰,他看到了將士們身上殘破的衣甲,看到他們手裡失去鋒芒的刀斧,即便如此痛苦,他的將士依然沒有一人退卻。
他很想哭,帶了族裡精銳出戰玄月關,眼下卻只得這不到十萬的將士,再拼下去,黑蠻一族十年內再無可用之兵,再無可用之將,這後果是他無法承擔的,即使放棄自己的生命也必將成爲黑蠻的罪人了。
疾風無痕此時動了,轉到烈火身前,跪倒在地,“請殿下下令休戰,無痕以疾風家世代的榮譽懇請殿下批准一戰!”
她的聲音似乎不大,可字字清晰,仍傳到了周圍不少人的耳裡。這份修爲讓月爾牙驚歎,也讓紅杏和豪鬼皺了眉。
疾風煉獄跟着在她身邊跪倒,壓低了聲音,“殿下,請爲我族留下血脈!”
烈火感動了,疾風家的請求無疑是在給他找個休戰的臺階,讓他在全體將士面前保全了顏面,即使輸卻這一仗,他的威信也不會損傷分毫。伸手拉起疾風家兩位首領,他低聲詢問:“兩位是黑蠻的光榮,你們的話烈火不敢不從,恕烈火冒昧,兩位對此戰有多大把握?”
“殿下,我們不是戰士,但我們仍是黑蠻的武士,拼上疾風家的榮譽,必不叫炎龍人得了便宜。”這是一種堅定如磐石的信念,收容於疾風無痕淡淡的一笑之中。
烈火長笑出聲,“請月爾牙將軍和白紅杏殿下過來一見。”
“殿下果非常人,識時務者爲俊傑。”月爾牙拍馬衝上,猛一提繮,駿馬長嘶聲中,躍過大坑。
紅杏聳聳肩膀,跟着躍過坑去。
烈火上前恭敬施禮,“烈火與將軍曾會面數次,就不做客套了。如今你我兩軍俱傷,就請將軍與太子殿下定下賭約。”
月爾牙探手抓着他的手腕,苦嘆一聲,“殿下人中之龍,奈何如此。”
烈火黯然一笑,“將軍可知貴國那三位皇叔已與烈火定了盟約,共搶玄月關?如果他們不是急於去取天京城,而是分出一軍與我黑蠻聯手,此戰勝負可以預料了。”
月爾牙奇怪地看着他,“以殿下的心智爲何會輕信他們?那三個沒眼光的傢伙都是利慾薰心之輩,不足成事。”
烈火緩緩搖頭,“烈火當然知道他們不可信,我族之敗全在於我,是我太自信了。眼前不是你我說閒話的時候,就請兩位定下賭約。”
月爾牙哈哈一笑,鬆手後退,拉過紅杏,“我只是一介軍人,這種事當然得我家陛下來定。聽好了,是我家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