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恨淺歌,當是悲苦時分,怎見那舊時猖狂?
嵐風暗傷,自有冷暖辰光,只看這今日刀槍。[>
誰能拼卻了光明向那黑暗?只不過是缺了理由。光明與黑暗,原本只是一線之隔。
“原來今天還是有太陽的麼?”
一個黑蠻的老兵在低聲呢喃着。皺紋十數條,鬍子拉碴的,看上去也有四十多歲了,他的手中還握着戰刀,粗厚的手掌上青筋迭出,這證明他還是有力量的。可這把刀已經卷了刃,幾片斑駁的血漬凝止在刀盤上,晦暗的很了,一如他此刻的眼神,黯然而無力。
“可爲什麼會這麼冷”
老兵並不怕冷,黑蠻的冬天一向是冰冷的,但他不怕,他喜歡喝上一壺烈酒跑進山裡,打上幾隻獐子,運氣好,他也能打到一條狼。可是現在,看着別人的戰鬥,他覺得身體都快凍僵了,因爲那戰鬥,不像是人類的戰鬥。
一個揹負“亂武”之名的瘋狂男子,一個號稱“黑蠻神話”的疾風家領,這兩個人,脫離了人類的範疇。
可老兵並不知道,那個瘋狂的男子其實是清醒的,或者說,清醒了一半。
戰鬥急劇升溫,紫男子的眼神越加暴戾,體內的黑暗力量越加暴烈,幾乎每一刀都是重擊。和兄弟夥伴的拼殺喚起了他靈魂裡最後一點光明,在最後時刻他控制了黑暗的力量,可惜只得短短一瞬的時間,現在這點光明在疾風煉獄排山倒海的攻勢面前像是怒濤中的一葉扁舟搖搖欲滅。
“你想跑到什麼時候?你沒看見你的敵人正在面前麼?”
“我當然在戰鬥,可我不想你來壓迫我!”
“天真呵,沒有我的力量,你以爲你可以贏得這場戰鬥?”
“我有同伴!”
身體裡有兩個聲音連續響起,一個是熱烈的,另一個,卻是冰冷的。
光明開始了奔逃,黑暗緊追不放,沒人知道這紫的男子在戰鬥的同時還在進行着內心的抗爭,他只是憑了本能去揮動風刀。黑暗的浪潮洶涌澎湃,無邊的內心世界沒有界限,這無窮無盡的黑暗卻始終不能完全覆蓋那一點微弱殘存的光明,男子苦苦忍受着這黑暗,幾乎要咬碎了牙才能保住那最後的希望。
牙刃與風刀撞在一處,激烈的氣勁捲起狂風,古老的傳說與當代的神話究竟誰比誰強?
浩蕩的氣勁透刀而入,衝突着紫男子的經脈。鮮血在空中開了一朵紅花,他的身體朝後跌飛出去,倒在地上。疾風煉獄露出滿意的笑容,急喘了幾口氣,黃金斧頭高舉向天,如黑蠻山神般矗立。
沒有歡呼聲,只有驚歎聲。疾風煉獄的笑容凝結在臉上。那個男子正掙扎着站起,搖晃了身體站了起來。疾風煉獄反應甚快,牙刃再次出手。
牙刃堪堪在這男子的臉前劈到,疾風煉獄突然顫抖了身體,對方眼裡紅光更甚,一片紫光驀然流過,正架住牙刃。他看到男子的臉上有了邪惡的笑容,更覺對方的氣勢如長江大浪滾滾壓來,然後感覺到自己在朝後飛出,他驚駭了。
“同伴?呵呵,我記得你有一個同伴差點被這些黑蠻人殺了。哦,那是一個姑娘。”
男子被這冰冷的笑凍結了思想,卻又在瞬息後高漲了黑暗的氣勢。
疾風煉獄也許該後悔,後悔自己剛纔的一斧將這男子體內最後一點光明熄滅。他不知道,男子體內黑暗的力量隨着他那一斧的強悍被激到極致。
人們看到這男子周身的黑氣濃烈了,他們再看不清這亂武星的表情,悲傷而又暴戾的氣勢覆蓋在戰場上空,連太陽也驚得藏身雲後,天空陰霾。
紫光流轉成了這天地間最耀眼的色彩,紫的男子揮出了一刀。
風刀帶着凌厲無匹的呼嘯聲猛然斬向疾風煉獄,一片綠光忽然迎了上來,力量的碰撞將這男子震開。疾風無痕終於找到了出手的時機,麒麟盾吞吐之間動了猛烈的攻勢。
轟然一聲猛烈爆響,紫的男子被蓄勢已久的疾風無痕給生生震開。
“煉獄,不要忘了你是疾風家的領!”
疾風無痕高呼起來,他遠比自己丈夫更加堅強,面對着瘋狂的紫男子竟然是一副拼死的勁頭,趁着這男子仍未穩定的身形埋身而上,全是進手的招式。
紅杏和豪鬼默默對視了一眼,在對方臉上看到了憂色。那個夥伴的反應和平時大相徑庭,若是以前他是絕不會對女人出手的,現在卻是憤怒地連連怒吼,風刀颳起一片片鋒利氣勁,卷着疾風無痕的身體。
疾風煉獄大吼一聲,如雷霆炸開雲層,妻子的話語燃起他身爲男人的自覺,牙刃金光閃爍,配合着妻子雙戰無語。他的信心回來了,與妻子一攻一防,盡顯了夫妻間的默契,在這之前,還沒有他們夫妻聯手對付不了的對手。
三色光芒映亮了這一片戰場,戰鬥已經白熱化。
豪鬼狠狠咬了下脣,“如今別無他法!”
紅杏決然點頭,“別無他法!”
一方是黑蠻最強的神話,一方是天下皆懼的“亂武”,此三人,創造的是怎樣的傳奇?當紅色與黑色捲進這場戰鬥,此五人,描繪的又該是怎樣的光景?
戰士們沉默着。
亂武星的恐怖非是言語所能描述,古老的傳說如今歷歷在目。縱橫交錯的人影,錯綜複雜的色彩,交織出一片片氣場,那氣場的牢籠之中,一個狂魔般的男子像野獸一般左衝右突,吼出野獸一般的嘶叫。
四個獵手和一隻獵物?抑或是一個獵手和四隻獵物?誰在籠中?誰在籠外?所有人都在等待答案。
紅黑黃綠,四色光芒集中在一起,力壓了那紫光。人們看到那紫光忽然消失了。終於有答案了,亂武星終於被消滅了,人們期待這個結果,出了振奮的吶喊。
然而疾風煉獄在滴汗,疾風無痕在滴汗,全身全靈的力量忽然砸到了空處,虛蕩蕩地頗是難受。紅杏和豪鬼臉色更變,只有他們知道生了什麼。
“鳳翔!”
這是那個夥伴最強的奔襲技能!紅杏和豪鬼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上空冷酷的笑聲刺入耳中,“都給我死!”
死亡的陰影遮蔽了天空,一道更加燦爛的紫光在無數只眸子裡綻開了。
將人逼得呼吸頓止的氣勢如泰山壓下,如狂風席捲,四個人的頭散亂了,衣袂撕破了,他們像是站在了滔天巨浪之前,頂着撲面的強壓逆風而行。
人們的驚呼聲在巨響後再次沉寂下去,四人所在塌陷下去,一個不規則的圓形大坑出現,他們倒在坑中。血染戰士們的衣衫,這四個戰士沒有一人還能站起來,身子都陷進了土裡。
一個矮個子站在坑邊冷冷注視着大坑,在這四個傷痕滿身的戰士面前,他反而高大了許多。人們又看到他的腳邊多了一灘血跡,仍有血在他的衣腳滴落。
他被重創了。
“我倒是寧願你多暈一會。”小可抱着星辰笑,失血的臉上有了幾分生機。
女刺客悽然笑了,“你好象已經沒了功力……”
小可搖頭苦笑道:“是啊,剛纔被那傢伙打散了,亂武真的很恐怖,我接不住他的一刀。”
星辰笑費力地偏過頭去,看着那個靜立的紫男子,“看來我比你好的多了,至少我的功力還在,可我也不是他的對手。你看,他正在看我們呢。”
他們看到一雙赤目,也看到了那目光中的殘忍,像是黑蠻山裡餓極的狼。
金的女子忽然輕呼了一聲,“烈火殿下!”
烈火疑惑地看了她,隨後將目光移到對面那兩個夥伴身上,淡淡地問道:“依露小姐有事麼?”
他沒有心情去觀察這女子的美麗,卻聽到了這女子堅定的聲音,“你先準備‘凍結之雨’的法術吧,我喊‘開始’你就動手!別問爲什麼,你只需要照做就行了。”
烈火一楞,回望了她,看到了她嚴肅的臉容。
“我要生擒這個——亂、武、星!”
“亂世少年郎,武威不自知。天行非有道,下界戰八荒!”
紫男子忽然放聲大吼。
亂武星!二十字戰書!
紫男子又在狂笑咆哮。
“還有誰來戰我!還有誰來戰我!”
“我纔是你們的主宰!”
風烈了,放肆地從遠處天際咆哮過來,捲起無邊的寒冷。
猙獰的笑聲飛上天空,將人們的心臟一片片撕開,人們驚懼地看着那個籠罩在黑氣裡的人,這些堅強的戰士終於在恐怖之中變回了普通人。
“誰來殺了他!”
有人痛哭,然後這一句話在無數人的嘴裡喊出,哭着喊了出來。國界在這時消失了,炎龍黑蠻再沒有隔閡,原來不同的種族,他們的感情都是一樣的麼?士兵們在哭泣,在這片古戰場上悲哀地哭泣,在這片血染的戰場上悲哀地哭泣。
一面飄飛的戰旗“呼啦”一下從陣中脫離開去,揚上了天空,似斷線的風箏在風裡飄搖,零落到陷馬坑中。當旗幟從這男子的臉前滑過,兩道暴戾的紅光將空氣刺破。
波動的殺意在風裡蔓延,那是不可抗禦的原始殺性。
十多人萬在一個人的面前倉皇顫抖。
歷史的浩瀚長卷之中,沒有任何一頁記載戰場上的眼淚,那眼淚始終是在英雄墓碑之前淌下,如今墓碑還未造出,那眼淚卻已出現,可是因爲悼念麼……
也許是刀刃下無法搭救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