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比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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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魏汶捏着鼻樑坐在沙發上,腳底下是一堆的衛生紙。
他很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麼,也有些害怕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他承認自己有些趁人之危,葉書文之前的配合並不能平息他的罪惡感。
他知道,葉書文是真的醉了。
接下來,或許,自己會被打一頓,甚至連朋友都沒辦法再做了。
只要彆氣的葉書文不再游泳了就好。
魏汶不無自嘲的想,這算是徹底鬧崩前,自己得到的一點福利?
浴室的水聲消失,魏汶坐直了身體,一瞬不瞬的看着門口的位置,緊張的等待葉書文最後的審判。
葉書文打開門,東倒西歪的走了出來。
連這邊看都沒看一眼,就奔直自己的房間走了進去,然後就沒了聲音。
魏汶僵硬着身體坐了一會,然後起身去門口看了一眼。葉書文趴在牀上已經睡着了,所有的緊張感被這一幕衝擊的消失無蹤,他認命的進去將被子從葉書文的身下扯出來,幫他蓋上。
細緻的掖上被角的時候,他看着葉書文的睡顏想,自己這是被緩刑了?還不如當庭宣判呢。
當最後一點被角掖好的時候,魏汶想了想,伸出手捏了捏葉書文的耳朵,淡淡的苦澀笑容在他的嘴角浮現,然後起身走出了門。
魏汶去洗了澡,順便回味了一下剛剛飄飄欲仙般的感覺,然後發現身體裡的酒精被熱氣蒸騰之後隱隱有了發酵的趨勢。
等他洗完出來,看着一桌狼藉,實在是有心無力,最後掙扎着把一地的衛生紙丟進了垃圾簍裡,轉身進屋就沉沉的睡下。
搬寢室的前一天,芝加哥下了一場大雪,勞倫一大早就打了電話過來,通知他們今天不用去訓練了,泳池的加熱系統壞了,可能要修上一天。
葉書文閒來無事,就在寢室裡窩着玩電腦,除了吃飯離開了一下屋裡,甚至連牀都沒下,起來就玩,玩困了就睡,睡醒了繼續玩。
雪在北京這些年見多了,見怪不怪的,一想起夢裡的自己看見雪那興奮的那模樣,他就想要翻白眼。
這段時間葉書文感覺挺累的,主要是晚上的夢沒什麼東西,就是每天訓練訓練再訓練,唯一讓他眼睛一亮的就是在夢裡終於和徐韓師兄對上暗號了。
在現實,徐韓是他的大師兄,張維佳是二師兄,劉陽比他大半歲,所以也是他的師兄,他們師兄弟四個就是在羅新華教練從省隊調回國家隊的時候一起進的京。雖說在比賽項目上有衝突,但是從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而且葉書文也很滿足於這種良性的競爭關係。
可是在另外一個位面,葉書文已經確認那是另外一個位面發生的事情……就太奇怪了!劉陽不見了,姚燁也不見了,他不是羅新華教練的隊員,自然也不是徐韓和張維佳的師弟。反正也不知道是哪一個環節發生的變化,總之在某一個時間軸上,他的人生完全不一樣了。
不過徐韓師兄還是徐韓師兄,哪怕是大家的命運已經發生巨大的變化,大家還是能夠成爲好朋友。而且葉書文能夠感覺的出來,在另外一個位面,哪怕他不是徐韓的師弟,徐韓還是把他當成兄弟來看的。
所以說人的緣分啊,兜兜繞繞的,果然還是會回到原處。
於是問題來了。
魏汶果然是個神經病啊!
關係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高冷起來了?
難道是那一擼給擼出感情來了?然後各種掙扎痛苦求而不得不好意思就疏遠了自己?
葉書文想要仰天長嘯哈哈哈,果然最有魅力的還是小葉子同學啊!
當然,這想法就是個笑話。
葉書文現在和魏汶的關係不錯,兩個人在國外發展,住在一個房間,又一起訓練,相互依靠着,其實魏汶這人還是不錯的。
他的認知裡雖然已經加上了同性間可以在一起這個選項,可不認爲男人對男人好了一點就是同性戀,更何況他那麼大的一個,八塊腹肌呢,就算身邊有個同性戀,也會更喜歡弱一點的男孩嘛,而不是一拳能夠把自己揍趴下的那種。就連當初劉陽和姚燁在一起的時候也是有萌萌的身高差好不好,姚燁的喜好還是較爲正常的,只是劉陽的喜好嘛……大霧。
他曾經設想過,如果自己一定要喜歡男人,會喜歡什麼模樣的,然後確認,比起高大強壯的男人,自己肯定會更喜歡小巧一點的,可愛愛撒嬌那種,最好長的男女莫辯的,就算沒有胸部嘛,至少看臉還是賞心悅目。
不過男人發嗲撒嬌,想想也很惡寒,有種一腳踹到天邊的衝動。
所以說,自己就是個徹徹底底的直男,無論是英俊帥氣的,還是可愛小巧的,亦或者是美豔無雙的,只要性別爲男,就一切都不成立。
想到這裡的時候,葉書文掃了魏汶一眼。
魏汶到了美國後,經過最初的熟悉期,最近又開始炒股票了,沒事的時候電腦的畫面都會停在股票的界面上,偶爾會切出去看看網頁,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誒,你賺到錢了嗎?”葉書文覺得魏汶好沒意思,成熟的就像個老頭,成天的炒股票,不煩啊?
“什麼?”魏汶轉頭看他,然後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自己的電腦,“賺了點。”
“多少?”
“這段時間,差不多一萬來塊。”
“人民幣?”
“美金。”
“臥槽!”葉書文驚呆了,從懶洋洋的姿勢變成了精神抖擻,“這才幾天啊,這麼來錢?”
“快一個月了,而且正好現在市場好,再加上我本金充足。我玩的是短炒,賺的還少了點。”
葉書文眼珠子一轉:“我給你錢,你幫我一起炒啊。”
“可以。”魏汶答應的很乾脆,葉書文這邊連話音都沒落,那邊他就答應了。
葉書文反倒愣了愣。
他就算對股市不瞭解,也知道這種東西不是穩賺不賠的玩意兒,所以自己玩玩還可以,和人籌資了一起炒就是另外一回事。魏汶答應的這麼爽快,也不知道是他有自信,還是不把自己當外人。
葉書文總覺得應該是後者。
葉書文也是個乾脆的,既然是自己先開了口,就沒有猶豫退縮的餘地,而且作爲資格的富二代,光是零花錢就夠別人仰望的了,更何況他比賽的獎金多的都花不完,所以很大方的就轉了十萬到了魏汶的賬戶。
魏汶看着賬戶裡多出來的十萬美金,沉默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虧了我不管啊。”
葉書文瞪眼:“爲什麼你不管?”
“你自己要炒的。”
“我是相信你。”
“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呢,你相信我?”
“我去!剛剛是你答應的。”
“我又沒說一定賺。”
葉書文毛了,指着魏汶的鼻子罵:“你這是惡意欺騙,快把錢還給我!”
“轉我帳上就是我的了。”
“信不信我揍你。”
“不怕,我能揍回去。”
葉書文握着拳頭在魏汶的身上一通錘,魏汶生生忍了兩下後覺得實在太疼了不得不反抗,兩人在寢室裡鬧成一團,最後以魏汶被葉書文壓在椅子上勝利!
葉書文壓下身子,幾乎將鼻子抵在了魏汶的鼻尖上,惡聲惡氣的說:“還不還?還不還!”
魏汶笑得眉眼皆彎,抽空看了一眼電腦屏幕,突然用力氣掙扎了一下:“快鬆開,再不鬆開就虧了。”
葉書文眨巴着眼,老實的將魏汶的鬆開。見魏汶坐回電腦桌前,他還不放心的貼了過去。就見魏汶迅速的按下幾個按鈕,然後鬆了一口氣的靠在了椅子上。
“可惜了,賣晚了點,不然能多賺一百的。有了你的錢,利潤又大了一圈,放心吧,多了不敢說,這些錢絕不會給你虧掉。每個月最少兩千的利息,你就當存在銀行了。”說完,魏汶扭頭看向葉書文,表情很認真的問他,“你信得過我嗎?”
葉書文被問的有些尷尬,只覺得剛剛不依不撓的自己好像很傻逼,急急忙忙的點了頭。
之後葉書文也不回牀上了,就坐在魏汶的身後看他炒股,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葉書文順便請教了一下炒股的技巧。魏汶倒是沒私藏,只是太複雜,葉書文有聽沒有懂,偏偏還不想露怯的裝成自己聽懂了。魏汶能看不懂他的敷衍嗎?就主動的換了話題。
兩個人就這樣聊了一個來小時,魏汶還分神玩着短炒,畢竟不夠專心,有輸有賺,等大盤關上,最後兩個人聊完了一對賬,竟然還虧是二十多美金。
葉書文又開玩笑的鬧騰魏汶行不行,不行自己就撤資。
魏汶銷魂的呵呵了兩聲:“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葉書文的大腦回路在這一瞬間拐了個彎,莫名的聽出了魏汶話裡未盡的調戲意味兒。
或許魏汶也覺得自己剛剛說錯了話,原本熱鬧的交談頓時沉默了下來。
好一會兒,葉書文率先伸了個懶腰,起身說道:“不說了,上個廁所睡覺,明天還得搬家,有得累。”
“好。”魏汶沒有挽留。
葉書文回來的時候,魏汶已經關上電腦,上了牀。他就站在電燈開關邊上等着魏汶躺下,然後才關燈,上牀。
白天睡多了,葉書文在牀上來回翻了半個小時都沒睡意,只能認命的打開了筆記本電腦,趴在被窩裡看起了電影。
隔壁牀傳來清淺的鼾聲,魏汶已經進入了深度睡眠。葉書文想了想,打開d盤找到了自己深藏在無數個文件夾裡面的小電影。他戴上耳機,關小聲音,點開視頻,一瞬不瞬的看了起來。
連着看了兩部,已經入了深夜,總算有了一點睡意。將電腦關上,重新躺好,閉上眼睛沒多久,他就睡着了。
“嗚嗚……嗚嗚……”
葉書文猛地睜開了眼睛,轉頭去看魏汶。
他不確定自己睡了多久,或許很久,或許是才睡着,但是他聽見魏汶在哭。
很難形容這份哭聲,斷斷續續的,卻很傷心,在微弱的燈光下,葉書文甚至看見了魏汶眼角流下的淚水。
做惡夢了?
“魏汶?”葉書文不敢大聲,不知道誰曾經說過,說夢話和夢遊的人,千萬不要大聲叫醒他,“魏汶?”
魏汶的哭聲小了,是抽泣的聲音,他的眼睛在眼膜下快速的轉動,那是快醒了的徵兆。
葉書文看不見,他見魏汶不哭了,也就不再開口了。
下一秒,魏汶突然睜開了眼睛,然後猛的坐起了身。
葉書文看着魏汶,不確定他是真的醒了還是在夢遊。然後他就見到魏汶在呆愣愣的坐了一會後,抹了一把自己的臉,低頭看着滿是眼淚的手心,一動不動的,彎曲的背脊就像是已經死亡的枯木,充斥着絕望的氣息。
應該是醒了。
葉書文確認,只是卻不好開口說話。時機就是這樣,一旦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都是成年人,捫心自問,他也不太喜歡自己做惡夢哭醒的時候被魏汶看見,更何況是東問西問。
正是這份沉默,讓他看見魏汶默默的下了牀,就在他以爲魏汶會去廁所的時候,魏汶卻來到了他的牀前。
葉書文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魏汶在他的牀前站了很久,像夢遊一樣的一動不動,然後他感覺到自己額前的頭髮被冰冷的手指撥弄了一下,像是在心臟上輕輕彈了彈,有着濃的化不開的悲傷。
這,這是什麼意思?
就在葉書文快狂暴的時候,魏汶轉身離開,去了洗手間。
房門被輕輕的虛掩上,葉書文睜着大大的眼睛,將手按在了被魏汶碰過的地方。
他想了想,起身掀開被子,打算裝成起來上廁所,不經意間問魏汶是不是做了噩夢。
剛剛魏汶舉動讓他心驚肉跳。
有什麼東西在他心裡浮現,直覺上讓他覺得那會很可怕。
葉書文去了洗手間。
但是他很快回來了。
滿心疑惑的將自己重新蓋在了被子裡,卻怎麼都睡不着。
魏汶在哭。
在廁所裡,隔着門,開着嘩啦啦的水聲,失聲痛哭。
怎麼了?
怎麼了
怎麼了!!
這天晚上葉書文失眠了,有些事情細思恐極,魏汶的表現太詭異了,哪怕再回來的魏汶平靜的上牀睡覺,依舊讓他有種魏汶正在站在牀邊,準備伸手摸自己的聯想。
爲什麼要摸自己?
爲什麼哭?
葉書文覺得很不安,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詢問,並不是八卦好奇窺視別人隱私而生出的愧疚感,而是一種更深層的擔憂,纏纏綿綿的,宛如附骨之疽的恐慌。
清晨,葉書文終於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被人推醒的。
魏汶就站在他的牀邊上,和昨天夜裡幾乎一樣的位置,伸出手,推着他。
“喝!”葉書文嚇得直接彈坐而起,眨眼的功夫就縮到了牆邊上。
“……”魏汶。
“……”葉書文。
四目相對,沉默半晌,魏汶笑道:“抱歉,嚇着你了。”
葉書文抿緊嘴角,深深的看着魏汶,想要從他臉上發現一些痕跡,卻很無奈的發現昨天晚上的一切好像僅僅是自己做的一場噩夢。
“有些晚了,搬家公司的人都已經到了。你趕快起來精神精神,我們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帶過去就行了。”
葉書文抹了一把臉,讓自己清醒過來,不管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顯然魏汶不想讓別人知道的,而自己也不該好奇心太過旺盛,過去了就讓他過去。至於自己被摸的那件事,葉書文的直覺告訴自己,最好還是不要深究。有些事情,模糊了遠比真相更容易讓人接受。
葉書文米分飾太平的下了牀,穿上衣褲,也沒有洗臉刷牙,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魏汶醒的早,見葉書文還沒起牀所以也就沒動彈,現在也在另外一邊收拾。
兩個人才來美國不久,再加上早就知道要搬寢室的事,所以很多東西都還在行李箱裡,收拾起來很簡單,總共沒花上十分鐘的時間。
收拾好之後葉書文去廁所洗了臉,然後又想起了昨天聽見的晚上哭聲,傷心欲絕的,像是挖掉了心裡的一塊肉,讓聽着的人都跟着難受。
莫非是魏汶的家裡人出事了?
所以他們把自己的行李往車上搬的時候,葉書文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你最近都和家裡人聯繫了嗎?”
“嗯。”魏汶正在擺放後備箱的行李。兩個人的東西不少,想要全部裝在後備箱很困難,就連車後座都塞滿了,可就算這樣,後備箱也關不上。
“叔叔阿姨問你過年回去的事沒?”
“說了,過年不回去。”
“你已經確定了?”
魏汶擡頭看他:“難道你要回去?”
葉書文搖頭:“懶得折騰。”
“主要春節期間還有比賽,今年就先克服了吧。”說着,魏汶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擺放方式,順利的關上了後備箱。
葉書文在魏汶視線移過來之前先偏開了頭,心裡的疑問在迅速的膨脹,可是他卻無法開口。
不過……
魏汶昨天晚上是真的在哭吧?
眼睛好像有些腫。
而且臉色也不太好看,哪怕笑着,也讓人覺得笑意進不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