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無雙裹緊衣服,感受着秋風陣陣帶來的寒意,幾乎以爲這是數九隆冬。看着格爾丹,他道:“你冷麼?”格爾丹撫摸着腰間的長刀道:“不冷。”他從小生活在麻薩草原,宣州的平原對比來說,那裡更爲艱苦,沒有嘗過吐口吐沫掉地上結成冰的人是不會明白的。在零下四五十度的草原他都能生存下來,何況是這個宣州呢?
“我很冷,需要活活血。”凌無雙拿起虎尾槍,快速的走進縣城,縣城裡處處起火,亮如白晝,人仰馬嘶,傳來陣陣喊殺的聲音。那是自己手下正在剷除縣城內的殘餘勢力,新界的守軍不多,但也不少,之所以能在一晚上的時間全部殲滅,也是因爲自己這三千人乃是當初隨着自己進山剿匪的御龍班直,戰鬥力很強加上對方沒有防備。畢竟誰也不會想到會有這麼一支軍隊穿越兩個山脈,從後房兜過來。
“君子畏德,小人畏威。不給他們點好果子吃,真以爲涼國怕了他了!”凌無雙冷哼道。韓勝氣這個廢物腦子裡到底裝的是什麼?敢在動盪時期在內部挑起事端,還自己稱帝!這一切都好像有一個暗地裡的推手,正在把涼國一步步的推向滅亡。想着,凌無雙的氣更不打一處來,自幼無父無母,他早已視廣德軍爲自己的家。
然而終究一天孩子會離開家庭展翅飛翔,凌無雙想來,那個大大的院子,或許就是自己第二個家吧。
我爲誰抽刀?這是一個深刻的問題,在這個不合時宜的檔兒,凌無雙的腦海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個疑問。爲韓由掣?凌無雙搖搖頭,並不是。爲了秦夢陽?或許是吧,因爲他是廣德軍統制,因爲他是秦冬火的兒子。
凌無雙撫摸這腰間的止戰刀,思緒飄到了十年之前。那是一個戰與火交織的年代,強者從來不會在乎弱者,在這鐵與血並行的潭州,小小的凌無雙已經能在這彷如修羅地獄的戰場上一展拳腳,別人挖土修牆,凌無雙便端茶送水;別人上陣殺敵,他半夜起來偷偷把所有人的刀擦得晶亮;別人勝利高呼,他則默默隨着後勤兵打掃戰場。漸漸的,他的身世遭遇與他的幹過的事蹟傳入了當時剛剛當上大將軍的秦冬火耳裡。
在飄雨的日子,凌無雙偷偷爬起身,準備給隊伍的士兵門擦擦鞋的時候,他撩開營帳,卻撞到了一個偉岸的身軀。凌無雙擡頭看去,啊,那是怎樣的一個人?身材魁梧,面頰瘦削,一雙眼睛彷彿鐵石般剛毅,偏偏他有着一雙溫暖的大手,儘管他渾身散發的氣勢讓人雙腿發抖,但凌無雙卻被這雙大手與那結實的臂彎擁入懷抱。
“幸苦你了....”這句話完全沒有長者對於幼童的戲弄,也沒有上級對下級的指命,有的只是平等的眼神,平等語氣。他並沒有把凌無雙看成一個小孩,也沒有看成一個呼來喝去的隨軍雜役。他笑道:“當我兒子怎麼樣?”
“好!”
那聲乾脆利落的好字直至現在,凌無雙還記得當初的決然與興奮。是啊,自己是秦冬火的乾兒子,然而一年來,自己去拜訪他的時候也寥寥可數,可能對於自己仰望的人,只可遠觀而不可近見吧。一旦剝落外表光鮮的外殼,裡面露出的東西總是不堪入目,凌無雙甩了甩頭,並沒有往下想,只是慢慢的向縣衙走着。
黑夜彷彿巨大的幕布,一望無際的黑暗裡,彷彿有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正在角落潛伏。凌無雙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四處望了望,熟練的拔出止戰刀,看着止戰刀心裡卻在想,當初於俊達與自己在鐵線山時,也沒什麼緊張的情緒,這把刀的來歷也是他說的。只是和現在相比,卻早已物是人非了。
新界縣裡的殘餘士兵還在,正在與凌無雙部隊打巷戰,現在任何地方都很危險,因爲你會突然發現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個士兵把你砍了。恐懼來源於未知,尤其是黑夜。
格爾丹道:“統制,用我把火把點着麼?”凌無雙向遠處張望了一下,那裡火光很少,但卻可以看到人頭攢動道:“先不要點火,去前邊看看。”後面有零星的腳步聲,現在部隊都在縣城裡面,應該是輜重隊已經抵達了。但現在來的多半是輜重隊的探子,大部隊還沒有到,可能是在城外找不到凌無雙,正焦急的往裡面走。
凌無雙回頭看了看那人,黑暗下也看不清長相,呼喊到:“你是哪個?”
“我是輜重隊前鋒士兵江源,您是淩統制嗎?”
這個江源凌無雙沒聽過,但聽他話音焦急,於是道:“是,我是。你告訴胡光秀,說新界已經平復,輜重隊不要停,繼續往義高方向走。”
“淩統制,胡將軍還有一件事沒跟你說。”說着,他越走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凌無雙只覺得耳朵好像被什麼穿透一樣,腦袋裡彷彿無數的鋼釘,頭痛欲裂。看着格爾丹麻木一樣僵直在原地,他終於明白事情不對,黑暗下,那黑影越走越近,凌無雙幾乎看清了他的稀鬆平常的臉,然而詭異的是,這個人嘴裡明明發出的是年輕人的聲音,但臉上皺紋卻已經顯示他的真實年齡已經是四五十歲了。
凌無雙心頭一驚,手腳卻都軟綿綿的用不上力,彷彿被下了千斤禁錮。“是這樣的,胡將軍他說....”很快凌無雙甚至感覺自己的面部肌肉都不能移動分毫,這是什麼巫術?;凌無雙暗自驚駭,此人的聲音彷彿帶着一股無形的魔力,讓他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的接近自己而不能移動分毫。
“呔!”呼的一聲,一把長刀掛着呼呼的風聲攔腰從那人背後砍來,凌無雙本以爲他會抽身閃躲,沒想到卻依然向自己走來,好像沒看到那刀似得。實際上,他也確實看不到那把刀,但那把刀在他自他身後砍過來呼呼帶到的風聲可是很大,他應該有所察覺纔對。
然而並沒有,“胡將軍他說...”這幾個字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好像銅鐘在耳邊敲響,感受着腦袋劇痛的苦不堪言,凌無雙陡然看到那刀距離他不過幾尺元的時候卻好像遇到了極大的阻力,變得滯澀起來,凌無雙甚至都能看到那人的頭髮隨着刀鋒飄蕩。然而那刀卻在堪堪離那人只有半尺近的地方停了下來,偷襲者似乎也被“僵直”了?
他到底是誰?在凌無雙心裡升起一股寒氣,不知怎地,這讓他想起了聖王的怪聲。